天色不明朗,里屋还烧着昨夜残烛。一个梳抓髻的小丫头子跪在椅上,拿镶珠宝松鼠簪子剔亮了灯。火光幻化成妆奁里的珠光,蔓向红绸帐子,融贯丝丝缕缕的花纹,一切的明丽都极不真实。就仿佛不久之前也在梳着抓髻、捧砚侍茶的女孩子,转眼改换头面,做了皇子福晋,一样儿一样儿的不真实。
喜娘使我和瑚图里一人撩起一半儿绸帐,现出床上盘膝而坐的人。这片光华便又替她染上色彩。我不由愣了愣,因为盛装浓颜,太不像她。直到她唇尖一颤,檀口张合,吐出点悄悄然的虚声,这张脸才勉强找回一点儿徽南的神气。
红色在眶中都已是混沌,喜花的样式此刻才瞧清,它被我小心捡起,喜鹊登梅的空影遗落到地上。拈来那枚荷包,我探进帐里,靠近徽南,摸着她襟上的纽扣,把绳头绕着盘纽系紧,锦绣顺着降低的掌心挂落下来,滑不留手的流苏穗儿就从我指尖游走了。我选中的这粒扣结,点缀在绣凤喙处,乍看去,锦囊如飞凤衔来。
抬起头,发现徽南正凝睇,一双清泠泠的招子如有所待。这才漫声道:“天子娶妇,贵妃嫁女,双喜。”
这是说给旁人听,要告诉她的唯有咫尺间一句私话:“今儿个真好。我真为你高兴。”
穷我思想,再没有比这更恰当的词能达意了。末末了儿握她的手,把刻着“大喜”的金戒指推入她指间,我笑了笑,难看。
唢呐已不见吹,片刻前忙忙切切的一屋子眼下却消停,今日还长,大伙都养着精神。我坐在床边,越过钩起的帐子,看见那个挑灯丫头人在蜡旁,正偷偷把喜鹊登梅的剪花折了四折,塞进袖笼子里。
好有趣。几乎值当为她拈一阙诗,顾念当面吟赠未免太酸,兴许今后写在纸上,作为一封书信寄到襄王府。不必言志,不为抒情,只要剪刻此时便好。
/p/7551571011(2-10L,自占9,副本2.3倍,20.7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