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紫禁城就近日时兴看戏，常听人见面了问上一句“你听戏了吗？”，我表示不解，却不料昨日散讲起才知道，小乔已背着我偷偷去听了戏。我虽不大懂这些，可对于她这类行径还是深恶痛绝，于是往宴春台去，邀毓贵嫔一道去畅音阁。)
：您对这些有什么研究么？我不大懂，但听说这里的伶人唱得很不错，才想去见见世面。
(很是自觉地让出了点戏的折子，只在一旁观摩学习。)

（因额娘爱看戏，小时候每到庙会时候，就喜欢撑个竹篙小筏和隔壁千户大人家的千金一块去凑个热闹。桂班戏唱腔细腻，和京城里的昆剧班子听来确是不一样的。）
啊，研究什么，听戏不就讨个乐子，怎还要像那些殿阁大学士，当成学问来做了？
(这么一说倒是想起宫里今日关于侯氏姐妹的大小流言，轻一笑。)
南府平日里不就琢磨这些嘛，不过依我看呀，这见见世面倒也不比宫外寻，宫里不也有道“亮眼的风景线”？

：不不不这可不同，若碰上懂行的，听戏的乐趣也便多了许多。
(我自小不爱看戏，主要还是坐不住，因而耐不住性子去看完一整部。可若是额涅或是玛麽肯为我讲戏，那我倒是乐意坐在台前稍稍看些。如今没了会按住我听戏的长辈，可想而知，听戏这件活计早已被我忘之脑后。)
(正绞尽脑汁琢磨她随手勾的戏，零星的南府、世面、风景线传到耳边。我茫然抬头，两厢联系后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随她一道笑了笑——我实在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这倒是，还是头一份儿呢，前头也没听过什么先例。

懂行的？（鎏金红珊瑚护甲遥遥一指那台上的大彩花脸，笑道。）我是南地儿长起的汉军旗，京城里唱念做打的派头没见识过，可若说道“那个”，那我也半个行家了。
（桂城地偏，京城满人风俗不及远地，汉风浓郁，哪里听说过渔家的歌女是穿着旗装去唱山歌的。至于她说起什么先例，嗤鼻一笑。）
妹妹是进宫晚了，二年的时候，何止是汉装，坤宁正殿有如礼部驿馆，那才真论的上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呢

(我悄悄装作笨拙的样子，以懵懂柔和的姿态迎向她的张扬。他人如何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我只需扫清了自个门前三寸雪即可。于是立马发动了敷衍大法。)
：哦？原来如此。
(我是三年元月进的京。此前于温州过了十一年，又于蜀地过了四年。她口中的盛景我是从未见过，可这也不妨碍我心生向往。面上却作寻常，似是普通的、被她勾起了兴致似的接她的话)
：没来得及看这样的景况，那我实在有些可惜了啊！

（掀起青花瓷盏盖，轻拂去白色茶沫。）我原以为我是个爱窝在咸福宫不愿出门的，没想到妹妹也是。
（对于她显而易见的兴致，只当是后来人闻见新奇事的惊异，并无作过多猜想。）你若觉着不够，咱们咸福宫里呀不就有一位踩着小木屐，穿着樱花东瀛和服的寿妃娘娘？
（她该不会连咸福宫的门也没串过吧？）

(我确乎不大爱出门。紫禁城着实大了一些，若碰上不得不出门或是极有兴趣的事或是适宜的天气，我才会磨磨蹭蹭地出去走走。若是一般时候，我宁愿留在咸福宫。)
：是啊，每回出门回来第二日，我皆要腰酸背痛。若近一些倒好说，只是疲累些。
(我自听说过玉扇和春的故事，心下好奇却也胆怯于语言不通，因而尚未拜访过。如今她这么一提，我才捋清楚，这偌大的咸福宫，我竟也只认得她这一人。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只嗫嚅道)
：往后、往后定有机会去瞧瞧的。

（出一趟门竟就腰酸背痛了，她去干了什么，内务府搬砖的小太监好像也没有那么夸张的。柔荑绞弄着月白素帕，半笑半试探。）
侍驾总要费些心思的，妹妹辛苦了。至于玉扇和春我也未曾拜访过，只是诸藩新秀入宫时有过照面，我还记得她送诸妃的一盏抹茶，和我的老祖宗调制出的绿茶味道似曾相识。
（昔年的外藩五妃，今日看来，倒是纯妃最得圣心。）
听说暹罗的使节准备来朝了，想来届时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她好似误解了我的意思。虽不是如她所想这般，但到底因我拙口笨舌而显得有些急躁。)
：不是啦，只是因每回出门都要穿花盆底走许多路才会如此……
(越到后头说话的声音便越低。因生在南地的缘故，我这么多年来还是着绣花鞋较多。入宫后平日里躲懒，还是会悄悄地在留听阁内穿平底的鞋，出门了才穿一穿花盆底。是以我时至今日，竟还有些不适应花盆底。)
(本还想说些什么，台上却忽地炸起二胡声，伶人上台，我也便止了话头，安心听戏。)

（见她一副赧颜绯色攀上脸颊，正想说不简单呢，谁知却是因一双花盆底之故，可我记得她也不是汉军旗出身的呀？）
满蒙八旗的格格自小是穿惯花盆底的了，你倒是个例外。
（还想说什么，台上的二胡声太响，故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