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教老八一搏，倒不是赌徒之心。无论此事如何做理，皆是不讨好，索性省了玲珑心。漕岸街口说书的热闹，唱戏的更是铆足了劲，端的是一场花团锦簇。临街照水瞧着街上百态，一时茶凉未觉。探手一握，方哑然失笑。捡了茶海倒了进去，抬手自吊炉重斟了热水。方道】
人老多思，瞧着街上熙熙攘攘便觉得心头熨帖。
【推了茶盏搁在他跟前，复道】战事一了，便就剩下最后一桩，了了这个公案，小沈大人也可安心回京复命了。

【广泽一干人瞧着声势浩大，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水师盘踞此地多年，行兵极其有度，不过是几日功夫，那牛鼻子老道儿和手下几个喽啰悉数被拿下，余者不过是照着旧例审问罢了。至于这供出来的主谋，倒是耳熟得很】
【心下正思量着那唐煦，面前之人已将一盏热茶递至手边。抬手接过，徐徐应道】
的确，如今万事平定，下官自可向陛下有个交待。至于这最后一桩么——穆大人，您怎么看？

【京官易做，易在家族盘根错节，世家子弟到了年岁入仕总能混上几年。便是毫无长进，也能混个平庸三品告老。外放者甚少，出来多是地头蛇，错综复杂，动辄便是腹背受敌。素来不是安分的人，一晃这么多年，再瞧着世家子弟端坐面前侃侃而谈，忽而生出几分倥偬之感。怅然一笑，晃了晃神，复道】
水落石出，已是铁案，谁来看都一样。
【转了个圈没接话，奉命而来，也得回去有个交代。只是唐煦这一折怎么交代，这里头可是个麻烦。】平素同唐煦倒是有往来，此际不好置评，不知道小沈大人怎么看？

【往江宁来数月，别处且不提，这茶楼委实是熟悉不少。说来也是这位穆漕台大人奇怪，请人吃茶不爱往自家宅邸去，偏要挑了临街的茶楼，这人来人往是热闹，可茶水么——到底失了些味道】
【只吃人嘴短，既是他做东，倒也不好多言。此番得闻他问起唐煦，指腹往茶盏摩挲半圈，不疾不徐道】
自然是铁案，广泽一干人伏诛，便当按律处置，下官业已写进折子里，隔日便递回京城。至于唐煦么，若是您都不便置评，那下官恐怕，就更难说些什么了。

【这几日就着如何处置唐煦一事，耳畔多有争论，江宁地界本就鱼龙混杂得很，广泽这头供出唐煦，可唐煦又是个什么来头，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个中就里我虽不明，可今日这茶喝的是什么意思，却也委实不难猜】
【打往南边来，多少事都是应了个囫囵，药弹局应建，广泽当除，如今这两桩事皆落了个完满，那于京中御前，这桩差事便能交得干净利落——至于唐煦其人，我又何须再去多费心神？略略一定，后话倒也说得敞亮】
穆大人，下官也不怕您笑话，只此番我负皇命而来，当办的，应办的，无一不妥帖成了。京里头有了交待，这余下的——可委实不当由下官插手了。

【为官数载，自诩并非才能野心，皆算不得上乘，不过是因着世家子弟的余荫，勉强囫囵过日子罢。同穆家这几位，本谈不得有何瓜葛，也是早年同晦明来此，方稍多了几分熟稔，年节里头往来，彼此递几回帖子罢了】
【只也不曾想，一朝山河变，穆氏亦成了新帝母族，风头日盛之余，京里头那些流言，也没少入耳。树大招风不假，可而今观之，到底是京中那等人，委实将穆家这几位，将御座上的君王心意，给低估了去】
穆大人委实客气了，此行虽有广泽作乱，却也不足为惧，下官前几日往各处查听民情，确是耳闻了些新鲜事——不过么，既是民情，这虚虚实实，也做不得数，穆大人说可是？

【依着而今手上的消息，唐煦同穆家是何等纠葛，又缘何牵扯上了广泽那一帮人，里头尚且有得好说。穆氏一门于江宁数载，树大深根，几番经营，也非我等可细想。既是打定主意将袖手旁观，便不如就此做到底，权当卖个人情与他穆家】
【自诩不是甚么忠臣良将的料子，如今这一番思虑下来，委实未多有犹豫。再观这穆漕台神色，何尝不是心神大定的模样？只做不觉，拱了拱手道】
过几日下官便要启程归京，此番喝了穆大人两回茶，等大人下次回京述职，再由下官做东，请穆大人尝尝京里的口味。
【略添絮言，方起身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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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大人客气，我这不是御前避嫌，哪里有自己夸自己的。
【抬手斟了盏茶，吹过热气，反倒是茶香四溢，一时眯了眼，颇有些笑意。】
仗是舍弟打的，案子是在下陪着小沈大人查，若是论道唐煦此人，还能给小沈大人说说过往，若是断案，怕是有失公允。【只停手一顿，复道】这种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事，哪里都常见。评不评倒是好说，这案子怎么往上递，怎么回话才是关键。
【收手靠着美人靠。】总不好搁到御前扯皮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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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聪明妙人，本就是不想让他插手，这事儿搁在江南就结了。递上去难保在扯出什么故旧来。这事儿从根儿上起因都在银子上，归路自然也是为了银子。二人相视一笑，已然了解对方所思。】
小沈大人前途无量。
【正所谓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太过刚正难免易折，上头默许穆家自己筹银，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便算了，若真要细论，唐煦也不过是个弃子。】
民众苦歪风邪气久矣，多亏了小沈大人，属实是一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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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歪风邪气作祟，民情民意也有偏颇的时候。
【区区广泽，若非自己抬手，焉能翻出什么风浪。让他在自己后院搅弄风云够久，什么民风民意能让他探出虚实来。自己怕是用不着坐在这，早早解甲归田种地算了。】
那我可记下了，来日回京，再同小沈大人一叙
【客套寒暄两句，朝中如何难说一二，世事难料，谁知道再回京又是什么光景，只是眼前人颇懂为官之道，便是不能登阁拜相，也是一方重臣。闲言二三，都有心事，索性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