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立春，草芽从冬日的雪水里复苏过来，没几日便从温煦的春风里疯长成了茸茸的青草。晨起后惦记着前几日研究出的新鲜玩意，才用过一碗鸡丝馄饨便胡乱束了发出门。小心翼翼绕过了堂里那个姓爱新觉罗的母老虎，弹弓犹背手拿着，甫一迈出大门，边撞见小枝迎面而来，可巧自个儿往左，她也往左，自个儿往右，她也往右。索性伫在原处，笑道。）
小枝，今儿功课温得如何？这一大早是去了何处啊？

？？？立刻提刀杀来

（天微亮的时候，我就起了，全因昨日与二哥约了今早一块儿出去吃春饼，准确的来说，是我央求他带我去的，因为他已经尝过了，说是寻到家小铺内春饼做得特讲究、特香。于是我连桐生都没带，早早去了大门口等着。但我左等右等，哪有半点二哥的影子，我一跺脚，决定亲自去找他。恰一进门就迎来个人，细细一瞧，是大哥！糟了这时候他怎么来了，我赶紧低了头就往里走，偏又他同我作对似的，我往左往左，我往右往右，算了心一横，我决定来一招反客为主。）
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玩啊？也不叫上我~

（京畿温察这一辈中，祗小枝一个姑娘，又兼祖母爱女如命，额涅和阿玛深信穷儿富女之道，倒让她隐隐有横行温察府嗣辈的迹象。小姑娘长得乖，心里却总有坑人的主意，与哪家格格走近些，次日都得传遍温察府，——更何况，男孩子一起爬树打鸟，哪有谁是带着妹妹的。故而听她开口央求自己，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只笑眯眯道。）
我正要与学堂里的几个同窗去温书，没什么意思，你不如留在家里好好绣花。

温察家的姑娘哪有绣花的

（幸好大哥没觉出哪里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若搁往日里叫我绣花那哪能够坐得住，现下为了不让他追究起我怎么这会儿会出现在此处，只好笑嘻嘻应下。）
如今大哥这般用功，额娘定然十分欢喜，我这就进去绣花，让额娘喜上加喜！
（说罢我就准备往里头溜，等我两脚迈进门里瞥了一眼大哥背影，隐约觉着多出了样什么东西，定睛一瞧，他手里分明还攥着一只弹弓！我赶紧回身过去拦住他）
大哥你骗我！哪有温书还带弹弓的，你这分明就是去玩儿！

（哪有什么弹弓，你看错了。本想这么回答她，可惜小枝毕竟神智正常，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打量了一眼四周，竖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才道。）
好妹妹，别声张，更别告诉额涅，今儿才跟傅四约好的，额涅若是知晓了定又说我不好的。
（说罢，从钱袋里摸出一枚晶莹柔润的珠子，置于她掌中，神秘笑道。）前些日子六叔从辽东回来，又带回了几大箱珠子，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去试试这些珠子的成色？

（我怎不知道六叔还带了东西回来，大哥该不会是…诓我玩罢。将信将疑接过大哥给的珠子置于眼前仔细转了两圈，旦见珠子呈浅黄，圆润剔透，确是上好的东珠。）
要我不说也可以，只是大哥以后有甚么好玩的可不能背着我去～
（见他也不是去做什么正经事，我索性就不再藏着掖着，复又问）上哪儿试？我原还约着二哥一道去吃春饼，要不咱们吃了再去？

（一清早鬼鬼祟祟的，原只是为一张春饼。心中有些无奈，只伸手给她一个爆栗，摇头一笑。）直接走罢，晚了被额涅撞上就来不及了。
（小武将拴在树根底下的马牵了过来，拉她手一块上了马，拐过两条胡同，便是一块闲地，拉紧弹弓，眯起一只眼瞄了一会，宝珠顷刻离弦而去，唰地打落了一只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叫小武过去把战利品捡回来，而后把弹弓塞在小枝手里，笑道。）
这珠子重量、大小刚合适，比旁的弹子都有准星，你也来试试。

哎哟！（我一吃痛，伸手摸着脑门儿，小声嘟囔：不吃便不吃罢，打我做甚么！）
（见他说着就翻身上了马，我也只好紧着两步跟着上去。一路行过两条胡同巷后，便停在了一块空地处，只见大哥也不下马，左右一瞧，抬手就是一只鸟儿落在地上。我正拍手叫好时，他回过头来，得意地看我一眼便把弹弓塞给我试试。这有何难，我侧身下马，抬起胳膊对着树叶婆娑间就是一发珠子。）
大哥你可要看仔细了！

（见她扬起弹弓，有模有样，不由得抬手鼓了鼓掌——遑论结果如何，气氛需得造得十足。）好！不愧是我温察家的姑娘。
（温察家的姑娘是怎样的，我也不大清楚，想了想大姑姑前些日从我这抢高粱饴时的无赖模样——她也是温察家的姑娘，我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词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小枝的珍珠从树叶间嗖地穿过——她架势摆得倒是是到位，却不知瞄准的是什么——总而言之正中树后的高墙，叭得撞了个粉碎，鼓励她。）
一时丢了手没甚么，再来。

（当我信心满满的、准备一展身手时，飞出去的珠子用它的下场告诉我，结果并不怎么样。我有些傻了眼，正不知如何缓解当下的尴尬，大哥就又递了几个珠子来鼓励我，我郑重其事接过暗暗决心，定不能输了温家姑娘的颜面。复又抬头眯起眼观察树枝上栖息的那只幸运儿，就是你了！）
哈哈，怎么样，大哥，这回中了吧。
（其实以我的准头还没有这般厉害，我觉得都得归功于六叔带回来的东珠，如大哥所言，用来打鸟儿是要比旁的更准些。眼睛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对着大哥道。）
大哥你看，这鸟儿权当我给你加个餐，那些珠子，再分我点儿呗？

（虽爽了傅六的约，但瞧小枝这般开心，却也觉得不需此行，拊掌笑道。 ）这有何难，我那还多的是呢，再不然去找大姑姑那讨一些——她才从长白山回来，手头上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
（遣小武去拾来小枝打下的雀鸟，加不加餐倒在其次，作为战利品就足够意义非凡，正说着，小武忽地道，“爷，坏了！咱们动静太大，把这府上的人家惊扰来了”，看了看红墙上的一块块斑驳的白痕，又看着眨巴眼睛瞧着自己的妹妹，道。）赶紧！上来，咱们撤！
（伸手弯腰把小枝捞上了马，在大门“吱呀——”打开之前，适时地一骑绝尘而去。小武这次，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