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婉】一壶半的乡愁
新人报道，激情爬墙（好耶又是冷坑）
过年对于驻守长城的李将军而言，是寒风、大雪、冻土、停战，以及一壶半的烈酒。
别的将军都领了两壶，而他只会喝一壶半。
李将军并非不爱酒，借用上官副将所言，十个边塞男人有九个爱酒，还有一个嗜酒如命。
另外半壶也不是不去领，去年他将剩下的半壶酒随手扔给城门口的老将军，却看自家副将见这一幕有些郁郁，了然大笑，丝毫不顾他人什么感受，径自从老将手上夺过酒壶，递到上官副将面前。
曾经阴郁寡言的少年越来越像个战士般直爽：“想喝酒就直说，用不着说怕我喝多了会伤身。”真是让他空感动好阵子。
“这是你喝过的，不妥。”被看穿把戏的上官婉儿心虚地别过脸。
“怎么？我喝过的酒配不得你上官？”酒实在太烈，李信已有些微醺，偏要把酒壶贴到婉儿脸上去。
上官婉儿这才默默捧起壶身，仰头抿下一小口，便是出乎意料的辣。
“酒不是该样喝嘀。”坐在城门口的老将军手上突然被夺了酒，却也丝毫不恼，笑着摆了摆满是血茧的手，残缺不齐的黄牙操出一口乡音，“细伢崽子头次喝吾们战士的酒，不晓得规矩，择里酒应该要连哽地哽灌到喉咙下面去才叫快活。”
说罢，老将拿着属于自己的酒壶，仰脖子脸朝天地将酒灌下肚，嘴角两边溢出不少晶莹酒液。
喝完一壶酒之后，老将军酡红着双颊，突然朝南方望了过去，眼神深邃，许久才轻声呢喃：“吾又想屋喽……”
我又想家了。前面教她喝酒时说的话婉儿和李信听得都是一知半解，但这一句他们甚至不用细听，单凭那深邃的，如鸟雀眷念温巢般的眼神就能听懂。
战士喝的酒与官人喝的酒完全不是一回事；战士喝起酒和官人喝起酒更加不是一回事。上官婉儿不是不会喝酒，她曾在宫中喝过许多名贵的琼浆，大都装在金银玉器里，醇厚甘洌，饮酒作乐的贵人总握着没五个手指头并拢高的酒杯一闻香二微抿三细品四赋诗，喝醉的人，基本是被浓郁酒香熏醉的。
长城的酒，辣得能麻翻舌头，烈得能割开喉咙，烧得能灼焦心脏。喝醉的人没有一个不说胡话的，那一定是因为舌头麻了不听脑子使唤，因为喉咙开了什么都能说，因为战士心脏上坚硬的铠甲烧了，露出了凡人最真的心。
令李信和婉儿最羡慕的，怕就是老将军操的那口乡音。
开口就得操乡音的人，始终不会忘记自己的故乡在何方。
婉儿一直尽力避谈关于长安的一切，她怕自己会想到曾在朝堂上那惊鸿四方的上官廷相，怕想到阿娘的慈爱，怕想到女帝对她的温柔、偏袒、爱护，更怕想到救她于泥潭的女帝原是抄她满门仇人。
可她就连喝酒都不免要想起长安。
喝吧，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婉儿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试图用脆弱的喉咙和口腔征服白马一般烈的烈酒。
火直往心窝里烧。
“我送你回营里休息。”分明金发男人的体温比她还要滚烫。
婉儿勉强躲过李信准备拦腰抱起她的手，笑道：“我又不是不能走。”却又默默地把手放到李信粗糙温暖的手掌边。
李信只怕是真的醉了，抬臂箍着她的手将她贴到了城墙边，居然敢当这么多战士的面对面前那柔软的唇吻上去。
去年的他到底是不及弱冠的少年郎罢了。
“李将军今年怎地不亲上官副将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对对对，我哥几个去年可都亲眼见着！真他娘的看得老子叫好！”
“来了来了上官兄弟过来了！”
又到了能喝酒的过年之时，一年时间里足以让李将军与上官副将的“龙阳之好”传遍整个长城，将士们还红着脸起着哄，见李信一口气喝了一壶半的酒，又同去年一样把另外半壶递到上官副将手中，起哄的声音似乎更大了。
“李将军！你若每年给老子酒吃，俺每晚给你暖床铺！”
“老张你莫逗别个李将军嘀霸咯，你看你看，上官兄弟望过来了，眼睛凶得很！”
上官婉儿默默喝完半壶酒，似乎又和去年不一样，她越喝越清醒，越喝越觉得，酒也就这样罢了。她上前去拽李信的衣袖，轻轻喊了声：“信。”
“嗯。”刚及弱冠的青年男人顺从地倾身去听她的悄悄话。
“咋，为啥还躲咱说话？”
“咱听不得咯，只怕是私房话嘞！”
打了一年仗的战士们好不容易熬到过年，管它是什么天大的事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逮着机会就要故意操出乡音吼一遭，不怕闹得不够大，只怕没吼个痛快。却看那俩人也不给他们面子，说完话转身就走。
“喂喂喂，莫走莫走！”
“啷个跑路了嘛，老子还没耍够……”
在冰封落雪的长城，如若从城头向下俯瞰莽莽雪原，必然会被浩瀚磅礴所折服。
“他们来自于五湖四海，乡音不尽相同。”李信不自觉地抬手扫去上官婉儿发间的堆雪，问道：“你知道长安百姓是如何说话的么？”
“……抱歉，我极少能去长安街头。”怕李信脸上会浮现出失望，她撇过头佯装看雪，喝了酒的脸还微微泛红。
“也罢。”男人轻笑一声，拥住了上官婉儿。
他忽地又叹起来：“今年能不能……不止有一个吻？”
一壶半的烈酒——
半壶解了长城思乡的忧；
半壶解了长安怅惘的愁；
还有半壶，解了情深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