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夕嘉会，云霞凌波，水彩明光，烟树双生。背枕东山雪峰双寺，五龙庵九家庙钟嗡磬鸣。景德阁、留香阁、集贤亭，水心映衬，飞檐流丹。湖滨大观艺苑内，古桧虬曲，枕石漱流，轩榭镂空，庐舍孤兀，熏香迟暮，花馔青灯。借几丝上下天光，盘盏齐摆，苔菜鲜肉云腿玫瑰月饼、陶酥、稃饼、秃酥、葱酥饼若干，糕脯数枚，金菊腴蟹，食匣屉笼，蔬果几碟，酽茶玉浮梁。
蝉燥蛙鸣，热浪翻腾，近夜清凉，风色夏末。
不时，青宇鹅绒，月上东山，光幕流霜，万木空霁，花林似霰，芦荻积雪，莹火星芒，木樨拂地，浮世笼纱。
月岩跃云，方寸丘壑，双溪玉水，清光溶溶。木鱼墩四教碑处停轿，雪鸥林影间，少长几人絮语，拾步上阶，经琢玉径，过冶陶坊，至闲庭别院，鉴泉芳沼，石灯错列，东篱菊香，豁然开朗。
槛外远眺，远山陂陀，长堤两分，双湖翼轸，沙汀蓼渚，艇游绿荫，排柳梳风，烟拢镜天，风荷吐莲，红蕖珍珠，云水阁亭，曲桥几折。深壕荒废，茉莉珠兰，桑园林深，太平窑火，远近数丛。锦绣街声语依稀，影姿交错，众人巡游简略《莲荷塘碑记》，《北沼观莲花赋》，《浮梁新作讲堂赋》，《绍文书院莲塘白莲花记》等金石碑刻，款步回鉴。
茑蔓覆掩，竹径依回，云母摩崖，掇石嶙峋，景仰书院拟岘台间，王鹤亭凭高俯虚，沉香扇合，前指释解，“柴里火红灰似雪，土黄瓷白色如银。苍松霁月下，远山近水前，琉璃流辉玉宇，乃三贤堂也。”桑田阡陌，后山嵯峨，范公塔指天，回首叹曰，“宋时黄山谷，佛印，苏轼把酒赏月，吟诗作赋，今日重会此文脉源流之胜地，弦歌不辍，甚兴哉。”
“明魏学洢《核舟记》有记之，欧阳修、陆士修等先贤亦在此地雅集。”玉兔灯下，藕花绽蕾，瑛子道万福笑迎。“月到风来，列位先生请入坐。”
兰亭八柱《月夜啜茶联句》边，数人于一泓缓溪清流间即席而坐，短松胎菊，岩藓紫霭，绛帷清漪，杯盏沉浮，九华枝闪，泉焯银辉，花间进酒，笼烛玲珑，雪沙月华，返照白昼，凌崖面水，如坐空天。
荷香蕴风，莲社行云。龙泓洞前，啸行拾起泉池中红金斑犀皮漆碗，颔首言道，“兰亭流觞，文会雅集。学士高朋就坐，匠人不才，粗略仿之。”
语未竟，杨廷晖卧撑笑道，“此言差矣，文士造作，不如粗人快意恩仇。”
瑛子莞尔执壶，“金谷盛筵，西园玉山亦无女流之辈。”
鄢儒甄摇首感叹，“时不待我，众人间只有惣流先生尚有功名。”
吴霭生玩拨木叶纹盏，戏言，“今时不同他日，科举已断二十载，列位在前清定有建树。”
方侪贤皱眉，“在座尚有所成，不似在下书生全无声名，今乃民国，不似皇朝，术业有专攻。”
王鹤亭抚掌笑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饶华阶指点，“今云集于此，如若在天，尘世搅扰，一并作废。”
群起大笑，“登天纲而携尘心，实属不该。啸行该罚酒了。”
流盏采撷，品饮冰片梅子酒，啸行自愧，讲道，“昨日列位将各自锦匣陈列入舍，自愧愚拙，斗胆先范。”转身取出一只竹节笔筒，墨笔素色，流于诸手。通景山水，焦湿笔墨，难觅头尾。
“兄台此做何解？”饶华阶箸拾凤凰盏问道。
“山水盆景，有始有终，反其道行之，接连成卷，无始无终。”啸行阐述。
“惊世奇技，实属难得。浅绛山水乃一时风气，尚难成格局，愿再闯险关，唯你一人。”王鹤亭抿杯赞叹，小品荷花酥。
“诗词昨已做腹稿，自贬造作，故而尽兴新做一首，见笑大家。”啸行纵目驰怀。
临江仙
晓来花雨蝴蝶梦，春风不识少年愁，蚌泪化珠海升月，空山煮云天水流。
浮生觅渡无多时，忘川乘槎欲语休，长日蓦然昨夜风，未来未名几度秋。
“好个梦中人，画中仙。”众人抚掌。
“比翼双飞，娘子联诗。”方侪贤勺卷蜜酿蝤蛑，点詹姜醋，顺水将酒杯推送跟前。
瑛子置放酒壶，划分顾菟麻糬，低眉笑道，“既是如此，勉为其难，然我完尽，汝接下幕。”
纤手取出白玉盘，中留一圆，团荷锦簇，如捧月华。
“此技法甚稀，请教是何手笔？”鄢儒甄小品糟茄，贴紧端详。
瑛子呈上鹅颈藤壶，素颜莞尔，“还请郎君释疑。”
啸行细说，“吾借嘉道浅绛技法，将玻璃白打底，新彩涂至瓷胎。姑且称之落地粉彩，此盘称万荷映月。先生意觉如何？”
“甚妙，长江后浪推前浪。”鄢儒甄欲还。
“先生，且慢，将此盘对照月光，以解我诗。”瑛子似有所藏。
盘举中空，暗荷萤光下，圆白处暗影显露，宫台亭阁径自而出，广寒仙子，倚桂抚兔。“隐雕瓷！”啧啧称奇。清波泫沄，瑛子捻风吟唱。
桂殿秋
月荷排柳浪，躁蝉惊云影。楼台空殿阁，蟾宫数天明。
长风捋流袖，残桂老眉心。旧事过千年，今生岂忘情？
落寞无言笑，冷颜泛蹙颦，与郎天地隔，只身坠幽冥。
穷极黄泉地，光阳始见君，昼夜永相替，日月孤双行。
“乐府之风，伤感些许。先和之，再献宝与两位。”方侪贤衔夹芙蓉桃膏，歌道，
西江月
空海泊冷月，江潮枕清秋，平川旷高树，灯火漾星洲。
天远水上山，雪林夜行舟，云浪东长逝，明明天下流。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瑛子点拨逗问，“人间惆怅客，宝献何处？”
瓷板横立，幕布揭开，啸行瑛子的黑白画相脱显，如若真人照片。甚为诧异，言语难出。
“两位新婚吾未在，此算补礼。西洋婚庆喜拍照做终生之藏，望请笑纳。”方侪贤呈递。两人端详欢饮。
“兄台可否告之一二？”饶华阶夹食青虾卷爨，揣问道。
“甚无新鲜，洋人油画技艺早已过之。不过将学堂工程绘图九宫格画法运用于此，雕虫小技而已。”欣然答到。
“实属孤陋寡闻。”王鹤亭将海葡萄水云入齑汁，感怀赞叹。“将来重担，汝辈定能承起。”
嗓音粗厉。“曾在御窑厂接一订单，按饿虎四至，我睡犹酣，雄鸡一鸣，人梦忽醒作白釉蔬果笔洗一对。”世事沧桑，悲从中来，快意恩仇，杨廷晖一指掰开如意石榴，和道。
浪死歌
镰月凿江涌，斧日劈山崩。吾辈蓬篙人，挥剑斩长虹。
策马赴关山，革尸笑虚空。红尘多歧路，黄泉战鬼雄。
金风肃煞，余坐震惊，吴霭生吮挑一方柚皮糟螺，指问到，“跑题，罚酒一杯。”
莽夫尽兴饮下，挑咬荷花广莲，大笑道，“我借光芒还天上。”
一圆琉霞盏抖落，阳华月润，紫气正朔，静影沉璧，泛云九曲。
“此乃窑变，三阳开泰，疏难得全，仗天地自成，得此精魄神韵。”衔起一只云林鹅，大块咀嚼。
“自然天成，我也有之。”吴霭生笑捧一方玉琮。
“象生瓷而已。”杨廷晖笑掰酥皮蟹，弹指敲响青蟹瓷雕。
王鹤亭接过赏玩，“此言差矣，质同玉绫，珪如秋月，望请道出明细。”
“从上海买回花乳石，见其如玳瑁，皓白似银，磨之与瑶里釉果，配剂成釉。”洋自得意。
“昔时煮石山农取之制印，而今碾石制瓷，白雪冰露，晶缜如玉。学堂之瓷板今后从汝处购之。”王鹤亭赞叹，吴霭生道谢。
饶华阶叹道，“本以为你一事无成，尚有所收获。”
“我亦购之。既是美瓷，也需匠人增彩，老朽斗胆，于诸位夜送清凉。”鄢儒甄言道。一帧古雅彩《雪月松溪图》风华绰约。明月高照，雪溪溯流，山径几履，松柏峥嵘，银妆素裹间，草舍轩窗轻启。
“具王诜，马远之风，然夜间雪景从未画于瓷，鬼斧神工。”王鹤亭仰天叹道。
“先生言过，旧诗一首，于诸位尽兴。”鄢儒甄秘瓷雪藏，唱道，
明月长相守
明月照乡关，千里望人还，一树云水秋心，人间夜广寒。盈虚沉浮海山，往来风流聚散，未涉断桥断。怀愁天尽头，梦花渡忘川。
归去辞，遥夕会，灯阑珊。天涯彼岸，此生多情心无憾。如寄无限大观，蝶我寂灭悲欢，旧梦已涣然。今人记古月，未来两相看。
“先生怀旧好词，然未免沧桑。”饶华阶笑道。“其实坐行之间，人生流离，心思亦然。赋诗一曲，表怀我心。”
南柯梦
栖霞山外山，极光射尘寰。虚灵泊幻影，精魄月广寒。
孤霜堕人世，翔云邀游仙，蜉蝣一缕梦，天地两重弦。
“行云入秋老人间，翩翩清风笑少年，今夕不识昨日影，水月长望天外天。”吴霭生举杯邀饮。
“月乃知己同伴，然有盈缺，乌云遮蔽，殊难得全。”饶华阶兴起执杯弹站。“然人间明月，才是永恒，列位可否共赏光华？”
众人不解，鄢儒甄含笑，起身入阁。上下两人共击双掌。天地霎亮，灯火辉煌，楼台亭阁，烟柳琼花，镜湖蜃幻，玲珑水晶，流火通明，月远黯淡，人间璀璨。
玲珑花灯间，饶华阶踌躇满志，尽兴指点成行电线杆，“远有窑火，近有路灯。如财政充裕，欲布满全镇路口，今后还要建设影画院，电台，电车，家家使用收音机，电风扇，电冰箱，电话，坯房窑厂配用电器设备，望诸位和而不同，和衷共济！”
山台外童子欢叫，镇民蜂拥而至，月门之中，玉堂瞻望，仙影徐徐，如在天上。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兰水烟光，王鹤亭邀月感怀，“吾已垂垂老亦，然见此情此景，甚为欣然。今推陈出新，大浪淘沙。人道千年变局，置身其中，与有荣焉。今无新技可陈，也无新语可述，唯就陶人，略知一二，闲言杂语，望挚友雅鉴。瓷纵有千般，不如品人之味道。”
“先生何讲？”啸行探问。
“瓷，吾国之重器，不同与金铜银玉，士商走卒，均受其益。然瓷有品味高下，人亦有之。”
“瓷有精粗之分，颜色多寡之别，人亦有之？”瑛子掬水弄月，追问道。
“就瓷与人之缘，姑且分之为四等。最低者贼人，其人可鄙，其行可憎，购瓷具为敛财，输脏，变现之用。小则官宦贼头鼠目，巨则国盗贼寇，多半得势一时，终声名具废, 严嵩父子是此明证。
再上为玩客。瓷为收藏，但无喜好之心，通达之意。无非附庸媚雅，位高者如历朝帝王，精致巧做，过眼而已，中等为贵胄，闲来无事，把玩度日。下等为文人富户，家有余资，装点门面。
中等为谋食之客与用户。黾勉做瓷，画瓷，销瓷，为生计所需，养家之用，然岁月更迭，渐入情境，陶玉，霍仲初，吴麂，崔国懋，炳南，刘源诸多先贤姑且纳入。而用户做器皿之用，观雅所需，破之损之，换为新物，为吾等之衣食父母。
稍上为爱瓷之人。吾尝见一瓷盘，锔钉数百，只道喜爱之人，有此耐心。此等人士耗费家资，终身事之，守之。低者，作藏家，珍藏国故，上者，著书立说，遗泽后世，蒋祈，朱琰，寂园叟，陈国治，蓝浦，郑廷桂，龚鉽等人属之。
最上者，牺牲之人。瓷为生命，呕心沥血，日月不息。下之，如唐英，身先示范，终身伺陶，精益求精。上者，舍生成仁者，如风火先师童宾，多数籍籍无名，泣血丹心，开物立德，遗泽后人。”
众人泯然，若有所思。王鹤亭感怀，诗以言情。
陶人心语
天地岁序几离合，眼界悲欣白驹过，一饮一食一匠道，陶铸心语自澹漠。
“瓷无筋骨，仅为玩物；存人气节情思，无上神品。”饶华阶感慨，回神过来，对抛嚼茨菰片的吴霭生，指言道，“只献瓷，未留诗，做何解。”
吴霭生笑应，“稍安勿躁，听闻先生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吾欲公开配料秘方，供众人研习，汝看如何？”
饶华阶欣然，“康先生先前早有此意，外埠客商初入此地，难见佳作，匠人保守，技艺具藏。欲将龙珠阁作为教育场所，研习之地。望诸位黾勉同心，筹建陶瓷研究社，平民夜校，做交流启蒙之用。蔼生可领衔此事，计划一番。吾送康先生赠联，革故鼎新南北极，兼容并蓄东西风，横批，万象光昭。”
“恭敬不如从命，小生有礼了。”吴霭生展扇自得。“将来太白园图书馆落成，英雄更有用武之地。本人暂先开坛授讲顾凯之《画论》，王维《山水诀》与荆浩《笔法记》，复当日海上爱俪园研学中西文化之盛况。”
“后生可畏，老夫也欲献礼敬心意。”鄢儒甄笑道。众人跟进。
“此情此景殊难忘，补词一首，以助雅兴。”吴霭生情迷拍案，“惜无丝竹。”
“千江山水千江月，万里风云万里天。”空天舞影，光斑间闪，汪璠吹奏玉笛，御风驾鹤，云雁清吟《人生几何》，日晞朝露歌，乔木生墟落，浮生梦流水，回首已非我。
风潮云开，水木清扬，啸行拱手惊呼，“介眉先生。”
瑛子缓上乐天草堂，轻和道，“昨日借教堂钢琴，搬入室内，一同与先生伴奏。”
“十载不见，别来无恙。”汪璠笑目，一笛横吹，峥嵘琴风，凤凰入台，仙乐飘飘。
吴霭生乘风凌波，粤音抑扬，心潮歌飞。
彩云追月
潮起明月往何方？白昼自潜光，穹天绽毫茫。
银华飒雪破沧桑，行迹于沧浪，复返照远乡，浩瀚万里人共仰。
独立秋风探流霜，孤影对长廊，和风渍莲塘。
些许欣愉还心上，赋高山流水，醉逍遥流觞 。
凝露残桂枉断肠。今夕难舍月华，天下万千气象。
思绪漫天堂，魂兮归来，余荫山房清晖殇。
人间两茫茫，瓣落空厢，沧海横流，羁帆飘零，纵五洋。
侧畔舟，亦追浪？千载共享，海天在望，涛尽明月逾清朗。
西楼露台，契阔谈宴，月至中天，华灯云上，余音渺渺，空谷回声，柳松盘桓，澄波链涛，天光云影，碧荷万顷。心念俱动，霞雰彩翼，神回魂净，玉壶冰心。
往事历历，各表心怀。月华盖身，益觉清冷。吴霭生顿嗓辗转，问道，“既先结社，吾八人等不如仿效扬州八怪，初唐四杰取一雅集名，称作八友如何？”
瑛子点睛，“既已是友，何必相称，生平洒脱，不如取八贤。”
“贤不如仙。一祖二妙三俊四杰五龙六逸七贤八怪九僧十哲。凡尘中人，劳苦愁烦，不如月上仙人逍遥自在。”汪璠掰指，醉卧倘佯。
“介眉先生，云游何处？留此佳名，不如前缀齐与。”王鹤亭挥手请道。
“考槃在阿，四海飘艺。曹子建《车渠椀赋》有云，翩飘颻而浮景兮，若惊鹄之双飞。人生在世，双宿双飞难得，流华浮景长在，取浮景二字，望怀虚空，常见此日。“汪璠闭目沉思。
“浮景八仙。”众人齐赞。
瑛子递送金花笺册页，笔迹未干，言道，“今日复见先生，不知何年再聚。诗歌已录，可否留墨宝做集序。”湖笔临洮砚具齐。
草书飞洒，光华挥泻。
浮景沉梦赋
乾坤开破，世界三生，阴阳两悖，正负浮沉。宙极精魄，光芒凡尘，灵翔云翳，形致焕然。造化为物，凝聚成人。浩宇天籁，大音希声，人间至德，大道无形。
至真至善，道成肉身，至恶极邪，堕为血魔。大凡众生，摆渡两端，真假易闪，人兽间幻。皮囊嗔痴，欲罢不能，苦海循复，已忘归途。事世具往，天地犹存。生灵涣散，情思载物。古往今去，此时将来，炼化生死，物我合一。日精月华，光阴洪荒，蹈赴不己，道器弥恒。
盘古化土，女娲造人，以土成器，以土终身。水壤交连，川岳成景，烈躯焚炼，新民明德。景德天姿，人物风流，薪火相传，蔚为大观。
睹物思情，心念落墨，烟云排浪，江海飘艺。迷浮世而寻真我，遇丧乱而难独支，人生空叹，书生志短，追先贤之志，抚瑶琴之思。河山锵锵，聚为传奇，知音合鸣，具以为启。
是年，清秋冷霜，佳木环天，松风泯燥，莲塘冰镜。龙蟠凤逸，少长咸集，倚高亭，卧光溪，采流觞，追古今。皎月疏朗，空谷返景，柳浪风刃，枝梢揽空。手撷流云，意欲飞凌，身披碎荫，尘寰人间。
浩宇蟾宫，挚朋难寻，良辰纵逝，美景咫尺，星汉万重，晦朔弹指。叹吾生何来，鸿蒙苍冥具忘却，问余日何往，长路迢迢无止尽。天地逆旅，人生如寄，过客百代，混沌希夷。红尘寒暑，亦是旧梦，韶华薤露，流年浮景。
死生契阔，形将槁木，然存吾心，纤尘无染，华日涛濯，冷月洗砺，包孕宇宙，化为昆玉。地砥天极，过往未来，沧海桑田，圆阙无瑕。
浊世心灯，磐夜点烁，溯流虚霩，遍迹紫辰。嗟夫，人间奔流终聚散，勿悲空对古今月，不见往昔影。菰雨生凉，孑立此时，拾读枯页，故人仿佛，天地比邻，高山流水共长留，大痴泪殆亦如常。
乙丑年中秋月夜于浮梁新邑公园佛印湖大观艺苑 黟山樵子汪介眉题止
醉酒意尽，月澹花溶，缥缈沉影，灯火阑珊。光风霁月之上，鲲鹏翼翅垂云，翱鸣穹宇。
藕香桂雨间，青枫浦烽霾乍亮，啸行迷眼揖问拈花离影，“此去经年，何日何地复见先生？”
“今夕无问何处去，明月依回望人间。月甚明，我将行矣，虽千万人，吾往矣。”山高水长，汪璠击节啸歌，风舞雩，咏而归。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茫在其中。
妻也空，子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
喜也空，悲也空，唯恐具是在梦中。
缘也空，孽也空，前生后世寻无踪。
诗也空，画也空，随风飘散任西东。
蝉燥蛙鸣，热浪翻腾，近夜清凉，风色夏末。
不时，青宇鹅绒，月上东山，光幕流霜，万木空霁，花林似霰，芦荻积雪，莹火星芒，木樨拂地，浮世笼纱。
月岩跃云，方寸丘壑，双溪玉水，清光溶溶。木鱼墩四教碑处停轿，雪鸥林影间，少长几人絮语，拾步上阶，经琢玉径，过冶陶坊，至闲庭别院，鉴泉芳沼，石灯错列，东篱菊香，豁然开朗。
槛外远眺，远山陂陀，长堤两分，双湖翼轸，沙汀蓼渚，艇游绿荫，排柳梳风，烟拢镜天，风荷吐莲，红蕖珍珠，云水阁亭，曲桥几折。深壕荒废，茉莉珠兰，桑园林深，太平窑火，远近数丛。锦绣街声语依稀，影姿交错，众人巡游简略《莲荷塘碑记》，《北沼观莲花赋》，《浮梁新作讲堂赋》，《绍文书院莲塘白莲花记》等金石碑刻，款步回鉴。
茑蔓覆掩，竹径依回，云母摩崖，掇石嶙峋，景仰书院拟岘台间，王鹤亭凭高俯虚，沉香扇合，前指释解，“柴里火红灰似雪，土黄瓷白色如银。苍松霁月下，远山近水前，琉璃流辉玉宇，乃三贤堂也。”桑田阡陌，后山嵯峨，范公塔指天，回首叹曰，“宋时黄山谷，佛印，苏轼把酒赏月，吟诗作赋，今日重会此文脉源流之胜地，弦歌不辍，甚兴哉。”
“明魏学洢《核舟记》有记之，欧阳修、陆士修等先贤亦在此地雅集。”玉兔灯下，藕花绽蕾，瑛子道万福笑迎。“月到风来，列位先生请入坐。”
兰亭八柱《月夜啜茶联句》边，数人于一泓缓溪清流间即席而坐，短松胎菊，岩藓紫霭，绛帷清漪，杯盏沉浮，九华枝闪，泉焯银辉，花间进酒，笼烛玲珑，雪沙月华，返照白昼，凌崖面水，如坐空天。
荷香蕴风，莲社行云。龙泓洞前，啸行拾起泉池中红金斑犀皮漆碗，颔首言道，“兰亭流觞，文会雅集。学士高朋就坐，匠人不才，粗略仿之。”
语未竟，杨廷晖卧撑笑道，“此言差矣，文士造作，不如粗人快意恩仇。”
瑛子莞尔执壶，“金谷盛筵，西园玉山亦无女流之辈。”
鄢儒甄摇首感叹，“时不待我，众人间只有惣流先生尚有功名。”
吴霭生玩拨木叶纹盏，戏言，“今时不同他日，科举已断二十载，列位在前清定有建树。”
方侪贤皱眉，“在座尚有所成，不似在下书生全无声名，今乃民国，不似皇朝，术业有专攻。”
王鹤亭抚掌笑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饶华阶指点，“今云集于此，如若在天，尘世搅扰，一并作废。”
群起大笑，“登天纲而携尘心，实属不该。啸行该罚酒了。”
流盏采撷，品饮冰片梅子酒，啸行自愧，讲道，“昨日列位将各自锦匣陈列入舍，自愧愚拙，斗胆先范。”转身取出一只竹节笔筒，墨笔素色，流于诸手。通景山水，焦湿笔墨，难觅头尾。
“兄台此做何解？”饶华阶箸拾凤凰盏问道。
“山水盆景，有始有终，反其道行之，接连成卷，无始无终。”啸行阐述。
“惊世奇技，实属难得。浅绛山水乃一时风气，尚难成格局，愿再闯险关，唯你一人。”王鹤亭抿杯赞叹，小品荷花酥。
“诗词昨已做腹稿，自贬造作，故而尽兴新做一首，见笑大家。”啸行纵目驰怀。
临江仙
晓来花雨蝴蝶梦，春风不识少年愁，蚌泪化珠海升月，空山煮云天水流。
浮生觅渡无多时，忘川乘槎欲语休，长日蓦然昨夜风，未来未名几度秋。
“好个梦中人，画中仙。”众人抚掌。
“比翼双飞，娘子联诗。”方侪贤勺卷蜜酿蝤蛑，点詹姜醋，顺水将酒杯推送跟前。
瑛子置放酒壶，划分顾菟麻糬，低眉笑道，“既是如此，勉为其难，然我完尽，汝接下幕。”
纤手取出白玉盘，中留一圆，团荷锦簇，如捧月华。
“此技法甚稀，请教是何手笔？”鄢儒甄小品糟茄，贴紧端详。
瑛子呈上鹅颈藤壶，素颜莞尔，“还请郎君释疑。”
啸行细说，“吾借嘉道浅绛技法，将玻璃白打底，新彩涂至瓷胎。姑且称之落地粉彩，此盘称万荷映月。先生意觉如何？”
“甚妙，长江后浪推前浪。”鄢儒甄欲还。
“先生，且慢，将此盘对照月光，以解我诗。”瑛子似有所藏。
盘举中空，暗荷萤光下，圆白处暗影显露，宫台亭阁径自而出，广寒仙子，倚桂抚兔。“隐雕瓷！”啧啧称奇。清波泫沄，瑛子捻风吟唱。
桂殿秋
月荷排柳浪，躁蝉惊云影。楼台空殿阁，蟾宫数天明。
长风捋流袖，残桂老眉心。旧事过千年，今生岂忘情？
落寞无言笑，冷颜泛蹙颦，与郎天地隔，只身坠幽冥。
穷极黄泉地，光阳始见君，昼夜永相替，日月孤双行。
“乐府之风，伤感些许。先和之，再献宝与两位。”方侪贤衔夹芙蓉桃膏，歌道，
西江月
空海泊冷月，江潮枕清秋，平川旷高树，灯火漾星洲。
天远水上山，雪林夜行舟，云浪东长逝，明明天下流。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瑛子点拨逗问，“人间惆怅客，宝献何处？”
瓷板横立，幕布揭开，啸行瑛子的黑白画相脱显，如若真人照片。甚为诧异，言语难出。
“两位新婚吾未在，此算补礼。西洋婚庆喜拍照做终生之藏，望请笑纳。”方侪贤呈递。两人端详欢饮。
“兄台可否告之一二？”饶华阶夹食青虾卷爨，揣问道。
“甚无新鲜，洋人油画技艺早已过之。不过将学堂工程绘图九宫格画法运用于此，雕虫小技而已。”欣然答到。
“实属孤陋寡闻。”王鹤亭将海葡萄水云入齑汁，感怀赞叹。“将来重担，汝辈定能承起。”
嗓音粗厉。“曾在御窑厂接一订单，按饿虎四至，我睡犹酣，雄鸡一鸣，人梦忽醒作白釉蔬果笔洗一对。”世事沧桑，悲从中来，快意恩仇，杨廷晖一指掰开如意石榴，和道。
浪死歌
镰月凿江涌，斧日劈山崩。吾辈蓬篙人，挥剑斩长虹。
策马赴关山，革尸笑虚空。红尘多歧路，黄泉战鬼雄。
金风肃煞，余坐震惊，吴霭生吮挑一方柚皮糟螺，指问到，“跑题，罚酒一杯。”
莽夫尽兴饮下，挑咬荷花广莲，大笑道，“我借光芒还天上。”
一圆琉霞盏抖落，阳华月润，紫气正朔，静影沉璧，泛云九曲。
“此乃窑变，三阳开泰，疏难得全，仗天地自成，得此精魄神韵。”衔起一只云林鹅，大块咀嚼。
“自然天成，我也有之。”吴霭生笑捧一方玉琮。
“象生瓷而已。”杨廷晖笑掰酥皮蟹，弹指敲响青蟹瓷雕。
王鹤亭接过赏玩，“此言差矣，质同玉绫，珪如秋月，望请道出明细。”
“从上海买回花乳石，见其如玳瑁，皓白似银，磨之与瑶里釉果，配剂成釉。”洋自得意。
“昔时煮石山农取之制印，而今碾石制瓷，白雪冰露，晶缜如玉。学堂之瓷板今后从汝处购之。”王鹤亭赞叹，吴霭生道谢。
饶华阶叹道，“本以为你一事无成，尚有所收获。”
“我亦购之。既是美瓷，也需匠人增彩，老朽斗胆，于诸位夜送清凉。”鄢儒甄言道。一帧古雅彩《雪月松溪图》风华绰约。明月高照，雪溪溯流，山径几履，松柏峥嵘，银妆素裹间，草舍轩窗轻启。
“具王诜，马远之风，然夜间雪景从未画于瓷，鬼斧神工。”王鹤亭仰天叹道。
“先生言过，旧诗一首，于诸位尽兴。”鄢儒甄秘瓷雪藏，唱道，
明月长相守
明月照乡关，千里望人还，一树云水秋心，人间夜广寒。盈虚沉浮海山，往来风流聚散，未涉断桥断。怀愁天尽头，梦花渡忘川。
归去辞，遥夕会，灯阑珊。天涯彼岸，此生多情心无憾。如寄无限大观，蝶我寂灭悲欢，旧梦已涣然。今人记古月，未来两相看。
“先生怀旧好词，然未免沧桑。”饶华阶笑道。“其实坐行之间，人生流离，心思亦然。赋诗一曲，表怀我心。”
南柯梦
栖霞山外山，极光射尘寰。虚灵泊幻影，精魄月广寒。
孤霜堕人世，翔云邀游仙，蜉蝣一缕梦，天地两重弦。
“行云入秋老人间，翩翩清风笑少年，今夕不识昨日影，水月长望天外天。”吴霭生举杯邀饮。
“月乃知己同伴，然有盈缺，乌云遮蔽，殊难得全。”饶华阶兴起执杯弹站。“然人间明月，才是永恒，列位可否共赏光华？”
众人不解，鄢儒甄含笑，起身入阁。上下两人共击双掌。天地霎亮，灯火辉煌，楼台亭阁，烟柳琼花，镜湖蜃幻，玲珑水晶，流火通明，月远黯淡，人间璀璨。
玲珑花灯间，饶华阶踌躇满志，尽兴指点成行电线杆，“远有窑火，近有路灯。如财政充裕，欲布满全镇路口，今后还要建设影画院，电台，电车，家家使用收音机，电风扇，电冰箱，电话，坯房窑厂配用电器设备，望诸位和而不同，和衷共济！”
山台外童子欢叫，镇民蜂拥而至，月门之中，玉堂瞻望，仙影徐徐，如在天上。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兰水烟光，王鹤亭邀月感怀，“吾已垂垂老亦，然见此情此景，甚为欣然。今推陈出新，大浪淘沙。人道千年变局，置身其中，与有荣焉。今无新技可陈，也无新语可述，唯就陶人，略知一二，闲言杂语，望挚友雅鉴。瓷纵有千般，不如品人之味道。”
“先生何讲？”啸行探问。
“瓷，吾国之重器，不同与金铜银玉，士商走卒，均受其益。然瓷有品味高下，人亦有之。”
“瓷有精粗之分，颜色多寡之别，人亦有之？”瑛子掬水弄月，追问道。
“就瓷与人之缘，姑且分之为四等。最低者贼人，其人可鄙，其行可憎，购瓷具为敛财，输脏，变现之用。小则官宦贼头鼠目，巨则国盗贼寇，多半得势一时，终声名具废, 严嵩父子是此明证。
再上为玩客。瓷为收藏，但无喜好之心，通达之意。无非附庸媚雅，位高者如历朝帝王，精致巧做，过眼而已，中等为贵胄，闲来无事，把玩度日。下等为文人富户，家有余资，装点门面。
中等为谋食之客与用户。黾勉做瓷，画瓷，销瓷，为生计所需，养家之用，然岁月更迭，渐入情境，陶玉，霍仲初，吴麂，崔国懋，炳南，刘源诸多先贤姑且纳入。而用户做器皿之用，观雅所需，破之损之，换为新物，为吾等之衣食父母。
稍上为爱瓷之人。吾尝见一瓷盘，锔钉数百，只道喜爱之人，有此耐心。此等人士耗费家资，终身事之，守之。低者，作藏家，珍藏国故，上者，著书立说，遗泽后世，蒋祈，朱琰，寂园叟，陈国治，蓝浦，郑廷桂，龚鉽等人属之。
最上者，牺牲之人。瓷为生命，呕心沥血，日月不息。下之，如唐英，身先示范，终身伺陶，精益求精。上者，舍生成仁者，如风火先师童宾，多数籍籍无名，泣血丹心，开物立德，遗泽后人。”
众人泯然，若有所思。王鹤亭感怀，诗以言情。
陶人心语
天地岁序几离合，眼界悲欣白驹过，一饮一食一匠道，陶铸心语自澹漠。
“瓷无筋骨，仅为玩物；存人气节情思，无上神品。”饶华阶感慨，回神过来，对抛嚼茨菰片的吴霭生，指言道，“只献瓷，未留诗，做何解。”
吴霭生笑应，“稍安勿躁，听闻先生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吾欲公开配料秘方，供众人研习，汝看如何？”
饶华阶欣然，“康先生先前早有此意，外埠客商初入此地，难见佳作，匠人保守，技艺具藏。欲将龙珠阁作为教育场所，研习之地。望诸位黾勉同心，筹建陶瓷研究社，平民夜校，做交流启蒙之用。蔼生可领衔此事，计划一番。吾送康先生赠联，革故鼎新南北极，兼容并蓄东西风，横批，万象光昭。”
“恭敬不如从命，小生有礼了。”吴霭生展扇自得。“将来太白园图书馆落成，英雄更有用武之地。本人暂先开坛授讲顾凯之《画论》，王维《山水诀》与荆浩《笔法记》，复当日海上爱俪园研学中西文化之盛况。”
“后生可畏，老夫也欲献礼敬心意。”鄢儒甄笑道。众人跟进。
“此情此景殊难忘，补词一首，以助雅兴。”吴霭生情迷拍案，“惜无丝竹。”
“千江山水千江月，万里风云万里天。”空天舞影，光斑间闪，汪璠吹奏玉笛，御风驾鹤，云雁清吟《人生几何》，日晞朝露歌，乔木生墟落，浮生梦流水，回首已非我。
风潮云开，水木清扬，啸行拱手惊呼，“介眉先生。”
瑛子缓上乐天草堂，轻和道，“昨日借教堂钢琴，搬入室内，一同与先生伴奏。”
“十载不见，别来无恙。”汪璠笑目，一笛横吹，峥嵘琴风，凤凰入台，仙乐飘飘。
吴霭生乘风凌波，粤音抑扬，心潮歌飞。
彩云追月
潮起明月往何方？白昼自潜光，穹天绽毫茫。
银华飒雪破沧桑，行迹于沧浪，复返照远乡，浩瀚万里人共仰。
独立秋风探流霜，孤影对长廊，和风渍莲塘。
些许欣愉还心上，赋高山流水，醉逍遥流觞 。
凝露残桂枉断肠。今夕难舍月华，天下万千气象。
思绪漫天堂，魂兮归来，余荫山房清晖殇。
人间两茫茫，瓣落空厢，沧海横流，羁帆飘零，纵五洋。
侧畔舟，亦追浪？千载共享，海天在望，涛尽明月逾清朗。
西楼露台，契阔谈宴，月至中天，华灯云上，余音渺渺，空谷回声，柳松盘桓，澄波链涛，天光云影，碧荷万顷。心念俱动，霞雰彩翼，神回魂净，玉壶冰心。
往事历历，各表心怀。月华盖身，益觉清冷。吴霭生顿嗓辗转，问道，“既先结社，吾八人等不如仿效扬州八怪，初唐四杰取一雅集名，称作八友如何？”
瑛子点睛，“既已是友，何必相称，生平洒脱，不如取八贤。”
“贤不如仙。一祖二妙三俊四杰五龙六逸七贤八怪九僧十哲。凡尘中人，劳苦愁烦，不如月上仙人逍遥自在。”汪璠掰指，醉卧倘佯。
“介眉先生，云游何处？留此佳名，不如前缀齐与。”王鹤亭挥手请道。
“考槃在阿，四海飘艺。曹子建《车渠椀赋》有云，翩飘颻而浮景兮，若惊鹄之双飞。人生在世，双宿双飞难得，流华浮景长在，取浮景二字，望怀虚空，常见此日。“汪璠闭目沉思。
“浮景八仙。”众人齐赞。
瑛子递送金花笺册页，笔迹未干，言道，“今日复见先生，不知何年再聚。诗歌已录，可否留墨宝做集序。”湖笔临洮砚具齐。
草书飞洒，光华挥泻。
浮景沉梦赋
乾坤开破，世界三生，阴阳两悖，正负浮沉。宙极精魄，光芒凡尘，灵翔云翳，形致焕然。造化为物，凝聚成人。浩宇天籁，大音希声，人间至德，大道无形。
至真至善，道成肉身，至恶极邪，堕为血魔。大凡众生，摆渡两端，真假易闪，人兽间幻。皮囊嗔痴，欲罢不能，苦海循复，已忘归途。事世具往，天地犹存。生灵涣散，情思载物。古往今去，此时将来，炼化生死，物我合一。日精月华，光阴洪荒，蹈赴不己，道器弥恒。
盘古化土，女娲造人，以土成器，以土终身。水壤交连，川岳成景，烈躯焚炼，新民明德。景德天姿，人物风流，薪火相传，蔚为大观。
睹物思情，心念落墨，烟云排浪，江海飘艺。迷浮世而寻真我，遇丧乱而难独支，人生空叹，书生志短，追先贤之志，抚瑶琴之思。河山锵锵，聚为传奇，知音合鸣，具以为启。
是年，清秋冷霜，佳木环天，松风泯燥，莲塘冰镜。龙蟠凤逸，少长咸集，倚高亭，卧光溪，采流觞，追古今。皎月疏朗，空谷返景，柳浪风刃，枝梢揽空。手撷流云，意欲飞凌，身披碎荫，尘寰人间。
浩宇蟾宫，挚朋难寻，良辰纵逝，美景咫尺，星汉万重，晦朔弹指。叹吾生何来，鸿蒙苍冥具忘却，问余日何往，长路迢迢无止尽。天地逆旅，人生如寄，过客百代，混沌希夷。红尘寒暑，亦是旧梦，韶华薤露，流年浮景。
死生契阔，形将槁木，然存吾心，纤尘无染，华日涛濯，冷月洗砺，包孕宇宙，化为昆玉。地砥天极，过往未来，沧海桑田，圆阙无瑕。
浊世心灯，磐夜点烁，溯流虚霩，遍迹紫辰。嗟夫，人间奔流终聚散，勿悲空对古今月，不见往昔影。菰雨生凉，孑立此时，拾读枯页，故人仿佛，天地比邻，高山流水共长留，大痴泪殆亦如常。
乙丑年中秋月夜于浮梁新邑公园佛印湖大观艺苑 黟山樵子汪介眉题止
醉酒意尽，月澹花溶，缥缈沉影，灯火阑珊。光风霁月之上，鲲鹏翼翅垂云，翱鸣穹宇。
藕香桂雨间，青枫浦烽霾乍亮，啸行迷眼揖问拈花离影，“此去经年，何日何地复见先生？”
“今夕无问何处去，明月依回望人间。月甚明，我将行矣，虽千万人，吾往矣。”山高水长，汪璠击节啸歌，风舞雩，咏而归。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茫在其中。
妻也空，子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
喜也空，悲也空，唯恐具是在梦中。
缘也空，孽也空，前生后世寻无踪。
诗也空，画也空，随风飘散任西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