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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推理】关东异志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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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异志10
作者:扯皮大爷


1楼2021-04-18 10:50回复
      “好嘞,那哥两个就瞧好吧。话说几个月之前冯总兵官差我去找老段送信,哪知大厅里不仅没有老段,连个鬼影都没有。我怕耽误的正事儿,就想去敲里面的小铁屋。说到这儿,我插一嘴啊,哥几个都是男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屋子里坐着一个风艳含韵的女毛子,谁不像趁机会多看两眼,于是我没敲门,顺着那插钥匙的小口往里踅摸。这不看则可,一看可把我吓了一跳,你猜怎么着?那女毛子一丝不挂,正朝着里面走搔首弄姿,身高体壮的华莱士被堵在墙角,吓的畏畏缩缩,浑身直哆嗦,那情景就像是老鹰抓小鸡儿似的。看到这一幕我当初差点儿一口气笑喷了,我一出声,里面仿佛有所察觉,我一抬腿,赶紧逃了出去”
      “此话当真?”,高个儿的张着大嘴问道。
      “那还有假?”,胖子斩钉截铁的答道,“所以我就觉着这华莱士是个十足的怪人了,我们兄弟想碰还碰不到呢,华莱士是送上门儿的都不收,你说他不是有毛病还是怎的?”
      “呵呵,或许华莱士练童子功呢”,我解嘲地笑道,“咱不提这个了,今儿个咱吃的高兴,喝得开心,吃完饭咱赶快回房休息去”,我赶紧止住了两个兵痞的话头,要是再任其发展,还不一定要爆出多香艳的情节来。
      三人吃喝完结帐,互相搀扶着回去睡觉,一夜无话,次日平明。俩兵痞一起陪我出去吃过早饭,回到客房,我坐了半天,觉得闲着难受,就又把他俩折腾起来,撺掇着陪我溜街。俩人自是喜不胜收,因为每次出去我都待他俩不薄,赶在高兴之时还真金白银的开赏。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日俄的辽东开战:日本入土中原要经过吉林,俄国地理毗邻黑龙江,我家虽说隐藏在不咸山麓的底下,可难保就不被小鬼子发现。鬼子兵对待大清国民一直是惨无人道的,烧杀掳掠,无一不为,这万一战争要是打起来,双方杀红了眼……,想到这儿,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只盼望华莱士赶紧回来,我两人一齐去往关东。
      经过昨天的‘塌船事件’,难民们知道水路闯关东的愿望已经破灭了。所以从今天开始,胶澳街上的灾民,是来的少,走得多。大鼻子虽然打着《中德胶澳租借条约》的借口在胶澳修了铁路,可能买起车票的又有几人呢?大批的灾民被逼无奈,只好走上由胶澳到济南,再经由河北至山海关的不归之路。
      一高一胖两个兵痞伴在我的左右,随我一同游荡在大街上。三人正走着,忽然大街东头儿现出一间高阁彩瓦的大门楼儿来,而数百计的灾民正围在门楼底下七嘴八舌地争论什么事情。我一拍左右两人的后背道:“哥几个,正愁没事儿干呢,走,瞅瞅去”。两人点头跟在我的身后随我挤进人群。
      楼梯顶上站着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看装束像是一个管家,满脸的横肉把那张方脸衬得异常可怖。他叉着腰,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身后站着三五个飞扬跋扈的伙计,每人手中都提着一根打狗木棍。我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找了一个身边的老者问道:“老乡,这是怎么了?”
      “咳,关里的欺负关外的呗”,老头摇了摇头说。
      “不对啊,现在都是关里的往关外跑,怎么关外的还跑到关里来了?”,我接着问。
      “道理的确是不假,不过这些人是倒腾山货儿的,经常要游走于关里关外之间。我也是听说,好像一个月前,他们乘船由辽西跑到胶澳来老韩家卖一批珍贵草药,本来都谈得好好的,说交货后半个月交钱,可这些天关外不是要打仗么?这帮地头蛇为了要挟药贩子,非把四品叶棒槌说成是二品叶的,想降低价钱。这帮关外人也不是吃素的,哪能就此善罢甘休啊,当即就一齐抗议,说要收回棒槌另卖他家。哪知这管家早就准备好了家伙,把这帮贩子一顿胖揍,经过这一回啊,老韩家还倒打一耙,说关东贩子们无理取闹,要驻扎在胶澳的巡警介入维护秩序,这样一来,这帮贩子可赔毁了,连个二品叶的价钱都收不到”
      第五章-激战(一)
      听完老者一番叙述,我心中不禁一惊,想道:“这帮人是关东卖棒棰的老客?,那可太巧了!我正愁没人询问情况呢。如果碰巧,再遇见一个吉林的老乡,说不定还能打听出来家人和四爷他们的消息”,想到这儿,我赶紧俯下腰,把脑袋插进人缝里往前挤。
      高个儿的管家正站在门楼底下擎着打狗棒哇哇大骂,对面的十几个关东老客也掐着腰,一副不甘示弱的架势。在老客们的身后摆着一驾贴着大红喜字的花轿,那喜庆劲的儿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让人觉得分外的别扭。还没等我挤进里面,吵架陡然升级了,高个儿管家咆哮道:“他们这些关外的大老粗,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忘了爷爷前几天怎么给你们舒皮子○1了?爷爷再跟你们说最后一遍,黑白两道管事儿的爷爷都认得,你们这帮蛮子要想在这儿撒野,爷爷手中的棒子可不是吃素的”
      “韩管家,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人群中的老者向前迈了一步,“生意场上讲的是诚信,我们是敬着你们老韩家了,大伙儿才千里迢迢地从关东把货给你们送来。没想到你们不仅不领情,反而还倒打一耙。小老儿实话撂给你们,后边轿子里坐的就是我未过门的儿媳,没有这笔钱,我的犬子就娶不成妻,我也就抱不了孙子,你这是让我们老柳家绝后”
      “哦?”,听罢此话,管家愣了一下。
      “你还把小媳妇儿领来啦?”,管家有点儿掩不住面上的喜色,“哈哈哈,赶紧把轿帘掀开让爷瞧瞧,要是模样长的俊俏,爷爷倒能考虑考虑给钱的事儿”
      老者旁边儿的年轻人血气方刚,一听此言气得就要上前和管家玩儿命。老者忙拽住他的下襟,直视他摇了摇头。又将身子转向了管家说道:“韩管家,你这话小老儿就更不爱听了。我们关东参客地位卑贱不假,可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也有做人的尊严,您要再开这种玩笑,出了什么事儿,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好狂的口气”,韩管家一把将老者推在一边,“爷爷今天就在你们头顶撒尿了,我看你们能怎么着?”,说完,他已经走到轿子跟前,用打狗棒掀开轿帘。这时,一个声音从轿中传来:“你在我头上撒尿,我给你脑袋放血”,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只见韩管家的后脑被凭空开了一个大窟窿,血液喷涌如注。里面的人抬起腿,一脚把死尸踹开。老百姓一听枪响全都乱了槽子○2,生怕伤了自己,全都四散奔逃,我也下意识地转过身被两个兵痞拽着往外奔跑。
      “老乡们别害怕,我们保证不伤百姓一根汗毛”,这时轿帘儿一拉,从里边走出一个中等个头儿的男人来。我忙止住两位兵痞,向发声的方向观看:只见他黄白面皮,全身着黑,一条油黑的麻花大辫盘在头顶,二目炯炯发亮,硬朗之中又透着一丝狡黠的味道,两撇八字胡横列在人中左右,看年岁应有三十五六,此刻正擎着双枪,不屑地瞧着老韩家手持棍棒的壮丁。
      壮丁中有两个小头目佩枪,趁着乱局,俩人就想掏枪出来比划比划。黑衣男子根本没把他俩当成一回事儿,双枪往前一指“啪,啪”放出两颗子弹,声响过后,俩人的手腕子全被卯了一个豆大的窟窿,鲜血像喷泉似的往外喷涌。


    2楼2021-04-18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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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上来的没?”,黑衣人挑衅地问道。其余的壮丁擎着棍子都看愣了,有几个胆小的干脆就将棍子撇下往后撤退。他们当中有一个稍稍年轻的上前一步说道:“敢问英雄是什么来头?为何要管这档闲事?”
        黑衣人微微一笑:“明人不做暗事,俺也不怕你小子报复,和你明说了吧:老子是关外马丘岭的胡子,俺这回来,一不为财,二不为名。俺就是替这帮参客讨回公道,让你们这帮关里的蛮子知道,俺们关东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乡亲们……”,说到这儿,他又提高了嗓音,对逃窜的人群喊道:“俺跟咱山东的乡亲们报个号,俺叫胡老三,也是山东过去的,现在是马丘岭是大当家。今儿个俺既然来了,就得为大家办点儿好事儿。俺现在问你们,这个老韩家到底是好人家还是个恶户?倘若它平时不仁不义,那俺今天就将他的王八窝给端了,所得钱财,除了这帮参客应得的,我全都散给你们”
        闻听此话,跑出不远的老百姓全都返了回来,与那胡老三隔着几丈之外远远地望着。
        “这老韩家没有一个好人,平时欺男霸女无所不为。英雄,你劫了他”
        “对,你劫了他”,呼喊之声此起彼伏。
        “好……”,胡老三笑着点了点头,擎起双枪指道:“俺胡老三从不乱杀无辜,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想活命,赶紧去把老韩头缚来见我……”
        “三哥,干啥和他们费这些话,直接冲进去,把这帮**子全做了就得了”,胡老三刚讲到这儿,轿帘一甩,从里面又钻出一个人来。我一打量,嘿,这不是洪屠户么。
        还没等我上前搭话,刹那之后,四周警笛齐鸣。再往后看,房上,树后冒出好几百个鬼子兵,全都端着连发的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门楼外面站着的两个人和一堆参客。
        门楼里的年轻人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关门”,他大声吩咐着周围的家丁。家丁领命,拼上吃奶的劲儿把门推上,洪屠户见势不好,人像离了弦的箭似的奔门楼冲了过去,“哐当”木门被洪屠户粗硬的肩膀撞得支离破碎,门后三五个伙计根本没料到还有这一出,被撞的满地找牙,这一切发生得极快,还没等鬼子兵开枪,洪屠户就撞进大门去了。
        “覆……恩○3”,后面的大鼻子叫了一声,房顶上的几十支枪一齐朝底下开了火,外围的老百姓听到枪声吓得四散奔逃。我边跑边往后看,门楼前的老参客们可遭了殃,还不及躲闪就被德国鬼子乱枪击中,一时间死的死,伤的伤,被撂倒了一片。
        胡老三手疾眼快,一边招呼着参客往老韩家院里转移,一边举双枪朝房上射击,也不知道他以前究竟劫过多少柳子○4,杀过多少人,他那枪法竟有说不出来的准,两响下去,从房上掉下来的绝不会只有一人。
        此刻我已经撤到老韩家的侧边围墙底下,两个兵痞也撅着屁股连滚带爬地跟随着我。之所以选在这儿,一是因为此地正好是大鼻子所在的被阴面儿,不容易被他们发现和误伤;二来洪屠户他们还在院子里,我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不能撇下他独自逃跑。
        激战就这样持续了近一刻钟,枪子儿像黄豆粒子似的向下倾泻着。胡老三闪展腾挪,身子就像一只山猫游走在林子里一般,步法轻盈而诡异。借着土墙和杨柳树的掩护,他一口气放倒了二三十个德国鬼子,而自己竟然毫发未伤。
        注:○1舒皮子,北方土话:意为打人,有蔑视的意味。
        ○2乱了槽子:东北土话:意为六神无主,惊恐得乱了阵脚。
        ○3覆恩:德语‘开火’的音译,原文为feuern
        ○4柳子:北方黑道土话:意为土匪的黑窝,营寨。
        第六章-激战(二)
        胡老三战得正酣,突然从院里蹿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抓住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参客尸体就死命地往院拽。首发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立马让胡老三乱了阵脚,他一边要应付房顶上的几十杆枪,一边又想去救那个男童。一慌神的工夫,一颗子弹嗖地奔他的脑瓜子去了,胡老三知道躲闪不及,本能地一歪头,脑袋没击中,耳根子却被子弹刮到了,整整被开了一个豁口。
        胡老三也顾不上疼,身子往前一跄,一骨碌身儿,来了个就地十八滚。说来也邪,德国鬼子的子弹像下雨似的,噼噼啪啪落在他周围,可就是击不中他一颗。待距离孩童还有一丈左右的时候,他将双枪交在单手,腾出一只胳膊,像老鹰抓小鸡儿似的,一把将那小孩儿夹住。爷俩一齐滚向韩家大院儿的门楼。
        尽管在评书摊上听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可如此惊险的枪战场面我却是第一次见。我顾不上危险,叫两个兵痞俯下身子,脚踩着他俩的肩膀搭住大墙往院里瞅。


      3楼2021-04-18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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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再次寻到胡老三身影时,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脸,就连鬓须都在大滴大滴地往下滴血。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闲着,此刻他正组织其余的参客逃向老韩家的厢房。看了眼前的情景,我心里一哆嗦,想道:这胡老三真不愧是个胡子头儿,不仅枪法其准无比,受了如此重伤也是面无惧色,爷们儿,真是太爷们儿了。
          见胡老三一干人等退进了院子,德国鬼子全都下了房,我赶紧从墙上下来,和两个兵痞躲在一棵大柳树后边远远地看着。鬼子兵忽忽拉拉,片刻不到的工夫就把韩家大院包了个水泄不通。待排兵布阵完毕,房后绕出了两个人影,一个身高八尺,鹰钩鼻子,黄头发,蓝眼睛,一身制服笔挺,看身份像是一个军官;而另一个则是身材矮小,一身纯黑的缎子马褂,脑袋顶上没有辫子,头上戴了一顶暗黄色的草帽,鼻梁顶着一架纯圆的金边墨镜。
          鹰钩鼻身高腿长,大步迈开几步就走到韩家大院的门楼处;而圆墨镜则没那么迅速,大腿小腿紧着倒腾才勉强跟在后边,等到了门楼底下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胖兵痞眼尖,一眼就认出他俩的身份,说道:“先生,咱还是赶快撤的好。这热闹虽然精彩,但小命却更重要。这俩人是胶澳保安队的恶霸,高个的是德国上尉,名叫德里克;矮个是个地主家出身的军痞,人称‘母猪龙’。俩人在这些年里没少在胶澳本地为非作歹,名义上收着老百姓的课税,实际却是两条不折不扣的鹰犬,只为地主富户打压穷苦人。想他俩这些年来伤人无数,欺男霸女,无所不为,胶澳的本地人谁看着他俩都跟见着瘟神似的”
          “哦……”,我点了点头。“但我现在走不了了”,我摇了摇头。
          “怎么着?”,两个兵痞全都愣了一下。
          “这里边有我一个过命的朋友,就是后来从轿子里冲出来的黑脸莽汉”
          “哦?”,两人眼睛瞪得更大。
          “你俩说说,现在要怎样,才能虎口夺食,把我这个朋友救下?”,我焦急地问道。
          “难哪,太难了,除非……”,高个兵痞迟疑了一下。
          “除非怎么着?”,我焦急地问
          “除非你来一个先斩后奏:先以德皇密使的身份把人拦下,再等华莱士回胶澳救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高个兵痞说完,胖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好……”,我点了点头,就想领二人前去。就在这时候,院里情况发生突变,门前一阵骚乱,还没等德军士兵拿桩子硬撞,大门竟然自己开了。我心说:“不妙”,赶紧带着两名兵痞一起顺侧墙绕到前面观看情况。
          大门敞开的同时,七八十个德国鬼子的枪口“唰”一声齐齐指向门内,透过枪间的细缝,我看见:被顶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大酱色绸缎的花白白须老头,他的胸前横着一条粗壮的胳膊,半边黑脑瓜顺他的左颊微微探了出来,不安的眼光正扫视着门前的德军。
          老者背后所站的非是旁人,正是洪屠户。在关东之时四爷就与我交代过,此人粗壮过人,两膀一晃可有千斤怪力,在山里,就是人熊野猪也要惧他三分。而被他顶在身前的老者,不出意外就是韩老太爷。
          洪屠户一手勒着老者的前心,一手持着铁棍与德军怒目而视。鬼子方才被胡老三击毙了三四十个,本来就对院中的几人心生惧意,见他前横有人质就更加不敢动弹。母猪龙也做不了主,上前一步与德里克耳语了一番。
          洪屠户被几十个身高体壮的鬼子挡着,并没有看见母猪龙,外加他自己也不会德语,双方僵持了许久也未有结果。母猪龙与德里克商量了一番,终于挤进人群与洪屠户会面。
          “我说,躲在后边的黑炭头,你知不知道你虏的所为何人?”,母猪龙首先开了腔。
          “哼……”,洪屠户冷笑一声,“这还用你来问?当然是韩家的老贼头了”
          “好,你既然知道,就不用我再废话了。赶紧让院里的人把枪撂下,跟我们一起回买办处听候发落,否则爷爷我一挥手,这几十个军兵非把你打成筛子”
          “行,**子,你打,你往这儿打”,洪屠户用棍子顶了顶老韩头的胸口,向母猪龙叫号。
          “嘿呦,你这个黑子,还敢跟爷爷我玩横的,弟兄们”,母猪龙把手往上一抬,底下的军兵齐刷刷把枪栓顶上。
          “来,爷爷不怕,你打,把这老***打穿了”,洪屠户仍然是面无惧色。
          母猪龙的手悬在空中,始终不敢放下,韩老爷子怎么说也是当地的土豪,富甲一方,如果擅下命令,造成什么后果,他得吃不了兜着走。母猪龙的手在半空举了好久,胳膊酸得坚持不住,就顺到脑袋顶上,擦了擦额上的汗,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行,的确不是一般的匪帮,有胆气”,母猪龙点了点头。“说吧,你们想怎么着?”
          “想怎么着?”,洪屠户大笑了几声,“爷爷想把你们全都废了,可俺大哥让俺来跟你们谈条件:你们若是想让这老韩头活命,就要用他的一命来抵院内所有人的命。你们要是乖乖把道路闪开,让院里的参客回关东还则罢了,如若不然,你来看——”,说到这儿,洪屠户晃了晃手上的铁棍,“爷爷手上的棒子,先敲老杂毛的前心,再凿你们这帮**子的脑袋”
          母猪龙听罢咧了咧嘴,想发作又有点没有底气,想了半天,他终于崩出一句:“黑炭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待我回去商量商量”,说完就回到德里克的身前用德语对话。
          高个兵痞闻见此景赶快蹭到我的身前,说道:“先生,我斗胆劝您一句,您要想救,就趁现在赶紧出手,腾得越久就对你朋友那边形势越不利。我俩都是常在军中混的,这种场面也经历了不少,那母猪龙打着商量的借口,实际上是一个缓兵之计。等他们的援兵到了,指不定在哪儿就有往外放黑枪的,到时候你那个朋友就得白吃枪子儿”
          “哦?”,我愣了一下,心想幸亏带了这两个兵痞出来,否则就真出了乱子,想到这儿,我点了点头,说道:“二位讲的不假,咱现在就过去解围,一会儿你俩过去,随我跟母猪龙可劲儿的忽悠,等回家我再给你们邀功请赏”,说完,我大步向前赶往母猪龙的方向。
          母猪龙此刻正与德里克比比划划,见我三人冲他而来,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从上到下打量了对我打量一番,待高胖两个兵痞赶上之后,他似乎是明白了一点,开口问道:“敢问你是哪位?”
          还没等我回答,胖兵痞上前一步作了个揖说道:“陈领头,我们是买办处的。这位先生的身份目前保密,请您借一步上前说话,我只告诉你一人”


        4楼2021-04-18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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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猪龙上前几步,离近了打量打量胖兵痞,又瞅了瞅他身上的官服,说道:“你这身衣服我倒认识,是老冯所部吧?”
            “没错,陈领头,您的确是火眼金睛”,胖兵痞答道,之后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先生是德皇派来的密使,是来督导胶州军务的,就连司令对他也不敢粗声大气地说话,除此之外,他与华莱士先生还是过命的朋友……”,说到这儿,母猪龙赶紧上前几步,握住我的双手,嘘寒问暖地说道:“原来您就是密使大人,敢问您尊姓大名?”
            “免贵姓刘”,我微笑着答道,除此之外,我并不多说话。我知道,在官场上,说得越多,暴露给对方的就越多,缄默不言,反而能让对方对你有所畏惧。
            “那刘先生到此,绝不会是来看热闹的吧?”,母猪龙摘了墨镜,一双浑浊的暗黄色眼珠镶在他塌陷的眼窝里。
            “陈头聪明”,高个兵痞接着说道,“不瞒着你讲,这院里的二人乃是华莱士大人要召见的,你们万万杀不得”
            “哦?”,母猪龙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这等事?”
            第七章-参场(一)
            听了母猪龙的疑问,我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说的没错,这两人的确是华莱士先生要见的”
            母猪龙有点迟疑,对我咧嘴笑了一下,说道:“刘先生,我只是个跑腿的,您先在这歇会儿,待我与德里克上尉回禀一声再说如何”
            “嗯”,我点头答应,等着母猪龙回禀。
            不一会儿,母猪龙回来了,脸上挂着惨笑和无奈,说道:“刘先生,德里克上尉说了,人可以帮你们先留着不杀,但若想领走他们,还须要华莱士先生亲自出面来办此事。这是上峰的死命令,并非是我们不开情面”
            我偷眼瞅了瞅旁边两个兵痞的意见,两人均点了点头。我继续微笑着朝他说道:“那就多谢陈头和德里克尚未的赏光了,华莱士先生现在在返回胶澳的途中,大约一两日之后才能回来”
            “唉……”,母猪龙叹了一声,“这可就难办了。不瞒你们说了,本来我们是要召集援兵剿灭这些土匪的,华莱士先生要是不出面,我们是没有权力撤兵的,这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叫我如何是好?”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接道,“一会我就前去劝说两人,一旦成功,你就可派上一队精兵将二人软禁起来,待华莱士先生回来,杀剐存留都由他说了算,这样来做,你们保安队就摊不上一丁点儿的责任,你看可好?”
            “您若敢劝,那敢情好了。其实我们也乐得躲过这滩浑水”,母猪龙答道。
            “好,那就请军兵们闪开一条道让我过去”
            “好!”,母猪龙答应一声,转身在前头领路,我和两名兵痞跟在他身后,走了不到二十几步,四人来到韩家大院的门楼之前。洪屠户见到我先是一惊,露出的一只眼睛瞪得与芦柑一般大,磕磕绊绊地问道:“知……知焉?”
            “没错,洪叔,就是我?”,我应道。“侄儿是来救你们的,请容我随您一同进院里详谈”
            “好,随我来”,洪屠户警觉地盯着外头的几十杆枪,一边架着韩老爷子的身子一边拉着我往后退。待三人一同退回院子,躲在两旁的参客们‘咣当’一声合上了门。洪屠户粗略检查一下,发觉没有漏洞,索性将韩老爷子推给其他人照管,而后又一把将我抱起,说道:“死小子,这一年多你跑哪儿去了,叔都想死你了”
            “唉,一言难尽哪”,我叹了口气,“自打咱们从大鸦山上下来,我便去京城给静玉寻药,后来鬼使神差地,我竟认识了一些江湖高人,这一年来,我随着那几人一起由水路去了云南,还盗了墓,这不,半年前才从云南往回赶。洪叔,您快跟我说说,家里那头的情况怎么样?我爹和四爷他们可安好?”
            洪屠户一听我问及家中情况,脸一下沉了。我知道,他心里藏不住事儿,更不会撒谎骗人,见他这份神情,我心中万分着急,忙催道:“洪叔,您别着急,理清了,慢慢说”
            “唉……”,洪屠户叹了口气,眼眶竟有点儿湿,“你走后几个月里,俄国大鼻子几乎控制了整个辽东,势力触及吉林及其边界。小日本当然不能轻易放掉满洲,也从集安的码头向旅顺口秘密增兵,这一走一过好似雁过拔毛,几乎将本地的一点儿粮食和壮丁全部掳走了。与此同时,吉林将军接到慈禧密电,吩咐不许抵抗,为了保证安宁,吉林巡抚要还要尽其物资供其所掠。吉林众将闻听虽然敢怒,却不敢言。几个月下来,老百姓饭吃不上不说,那些高官的油水也几乎全没。后来吉林巡抚实在受不了,便想出一个奸计:趁着内乱,背着朝廷不知,他秘密组织两伙手下为其敛财。其中一伙在不咸山东南方向的老龙潭,那有一口前朝遗弃的金矿场,据说在河沟里还能淘出金砂来”
            “那另外一堆呢?”,我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
            “另外一堆,就是以如秋谷周围的一片老参场”
            “老参场?”,我的眼眉一下立了起来,“我怎么没听说过?”
            “唉……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在二十年前,我和四哥曾发现了一个天大秘密”,说到这儿,洪屠户把我拽到一旁,躲开了身边的几个参客。
            “上次咱们一起到了大鸦山的如秋谷抬参,对吧?”


          5楼2021-04-18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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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这谷子也不知怎么搞的,无论冬夏都温暖如秋,里面的花草长得都很高大”
              “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这如秋谷的开口向南,里面的密林排布成天然的南北走向,所以进山采药的山民们,一般都不会向东西行走。二十年前的一天,我与四哥结伴到谷里游乐,由于刚喝了许多酒,两人走路都没看方向。走了约莫二十几里山路,我俩全都困了,就席地而睡。一觉醒来,酒也醒了,就发现周遭的景物仿佛有些不太对劲儿:往常的如秋谷,空气里充满的是花香,而现在弥漫的,却是一股无法形容的腥气;而且在那些花草的根部,也隐约萦绕着一股略显发黑的紫气。
              我和四哥都是山里长大的,说实话,活了这么些年,谁都没遇见过这种怪事。出于好奇,我俩拨开草木,继续朝原来的方向赶路,又走了四五里,草木开始稀疏。前面怪石嶙峋,山形变得异常凶险。遇见这种情况,倘若换作一般药农,早就止步回身了,因为怕麻达鬼搞鬼打墙嘛。但我四哥两人不同,我俩对不咸山太熟悉了,又有一身的武功,遇到人熊猛虎都不怕,所以谁都没把危险当成回事儿。
              走着走着,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身前有松,也有花草,但一切景物都不清楚,就像被包在浓雾之中一般,宛如人间仙境。再看脚下,高低不平的山路末端,竟然延伸出一条六七丈宽的大裂缝来,那形状,宛如人工雕琢。裂缝深不见底,自下向上卷起阵阵阴风,阴风击在怪石之上,发出的呜咽之声有如狼嚎,而在其对面,则是一片云雾缭绕的未知世界,让人见了有股莫名的冲动。我俩照量○1了半天,谁也没敢轻举妄动……”
              “哐哐哐……”,洪屠户刚说到这儿,话头被几声凿门的动静打断,随后母猪龙扯脖子开喊:“刘先生,你在里边儿还好吧?要是没事儿,你给我回个信儿啊”
              “哦,我没事儿。你们先在外面歇着吧”,我最烦别人在兴头上打断我,但迫于形势又不能不答,于是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接着怎么了?”,应付完母猪龙,我又转过头来问洪屠户。
              “接着……就回到二龙山。在路上,我俩约定此事暂且保密,绝不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之后,我俩一有空闲就到如秋谷里伐木,攒了约有一个多月,终于造成一架结实的悬空木桥,当时仗着我年轻,有着一把子蛮力,一口气就将木桥搭在了对岸。你看,现在我胳膊上还有当时扎在肉里的木刺”,说到这儿,洪屠户挽起袖子,我看见,在他胳臂底下的糙肉下面,的确是鼓着一些长条的肉瘤。
              “后来我俩跨过了木桥,终于进入了那片魂牵梦萦的雾地。穿过浓雾之后,里面是上万颗参天的大红松。我俩一看就惊呆了,不咸山系虽有百里之巨,可从没有一个地方能像这里一样,能拥有十几丈高,五六只水桶粗细的红松来。而且当时恰逢松果成熟的时节,这巨松上结的松子,竟然有寻常栗子大小。随便吃个五六颗,就腻得你再也吃不下东西。我跟四哥两人取了一些果子在身上,又循着坡道翻越了三五道的土丘,终于见识到平生难得一见的景象:在一个被阴坡顶上,几十个穿着红肚兜的白胖小孩儿在尽情玩耍着,而在他们周围根本见不着一个大人。四哥以前上山抬过棒槌,也听过张果老偷吃人参果的传说,一下他就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他俯下身子,攒了一会儿劲儿,待他吸够了气,猛然一起身,朝着一堆小孩儿就喊了一声‘棒槌’”
              注:○1照量,东北方言,意为尝试。
              第八章-参场(二)
              “四哥俯身憋住一股劲儿,朝前大喊一声‘棒槌’。说到这儿洪屠户咽了一口吐沫,仿佛当年的情形就在眼前。
              “再看眼前几十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儿,全都像丢了魂儿似的,嗖一声钻进地里。片刻之后,土包之上,山岭之间,除了青翠的杂草,又兀地夹杂了好些血红颜色、芦头模样的棒槌穗子来。我和四哥一见,别提有多高兴了。四哥那阵子刚迷上入山抬参,口袋里经常揣着一团红线,这下可算是派上了用场,我俩把红线分为两份,上山就去栓那些棒槌,你猜怎么着?不到一个时辰就缚住了四十多棵棒槌。看着眼前随风飘晃的红绳头,我俩心里这个乐呀:四十多根棒槌要是换成了现钱,二龙山一口气能购进一百杆长枪,外加三万发子弹,战力比县城衙门的正规军都强了。
              我俩放下包袱,把快当签子插进土里刚要开挖,突然地里传来“嘎巴”一声脆响,四哥抬手向外一提,那鹿骨所制的签子竟然从中间齐刷刷的折断了。借着中午通亮的阳光,惨白的毛茬向外泛着瘆人的白光。
              在山上,快当签子是抬参人的小手,按照山规,它若是折了,无论是谁,都绝对不能再碰棒槌一个指头,否则就要遭到天谴。我和四哥面面相觑,心里有点儿犯嘀咕○1,收拾收拾包袱就打算就此下山”
              说到这儿,洪屠户又叹了一口气。
              “按理说,我俩要是不再回头,再把当天的事儿忘了,也就没有什么麻烦事儿了。可不知是老天弄人还是咋的,我俩再往回走,竟然怎么都寻不见来时的入口了。转了好几圈儿之后,四哥有点儿着急,便开口问我道:‘老洪,咱不是被麻达吧’。我说:‘我看玄乎’。四哥又说:‘既然老天爷不让咱俩出去,那咱俩不如翻回头,继续往前探’,我答:‘咋地都行,反正我跟着你’,打定注意,我俩便掉过头继续去往前探……”


            6楼2021-04-18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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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那就先关在买办处吧”,我应道。
                “好!刘先生,我就答应你。不过这俩人武功高强,你一个人恐难押送,一会我派十个弟兄护送您回去,到了买办处,您只需要让老段给我开张条子,让这里边的一人捎回来即可,这样我也好和上峰交代”
                “好!”,我点头应道。
                注:○1犯嘀咕:东北方言,意为心慌,思想斗争,怕起忌讳。
                第九章-参场(三)
                与母猪龙谈完,德里克拨了十个德国鬼子,押着洪屠户和胡老三随我一同返回买办处。一路无话,待到家之后,我找老段开了一张公文以证交接,又赏给鬼子们好些的散碎银子,鬼子们得令又得钱,自是心中美美,早等不及要去浸淫酒色,他们行色匆匆,丑态百出之姿暂且不提。
                送走了鬼子,老段赶紧上来追问我:“先生,怎么您溜达一趟,还带回了好些个德国大兵?”
                “唉……一言难尽”,我长叹一声,将老韩家门口发生的事情简要的和他说了一遍,当然,我与洪屠户这层特殊关系没有透露给他,反而将洪屠户和华莱士说成了一对熟人——买办处的人是都惧怕华莱士的,这样,洪胡两人自然可以受到极品上宾的待遇,至于以后如何与华莱士解释清楚,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华莱士尚未返回之前,我俨然成了胶澳买办处的首席执政官。有两名关东的好汉到此,一顿好菜好酒款待自是少不了的。傍晚十分,我提议众人到芙蓉楼畅饮一番,但洪胡二人均言身体乏累,不想出外言欢。我推脱不过,只好叫上两名兵痞,让他们到外边酒楼去叫酒菜。
                酒席准备已毕,我赏给两名兵痞一些散碎银子,这两人也甚是知趣,主动请辞告别,我假意推脱了几下,就不做勉强。待两人走远,我把木门关上,洪屠户和胡老三一把将我双手抓住,三人拥在一处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我苦笑了一下,说道:“二位前辈请边吃边聊,一会儿菜都凉了”。
                闻听此言,洪屠户和胡老三也苦笑一声,三人分宾主落座,开始把酒言欢。吃上几口菜,我才发觉,两名兵痞虽然身份卑微,但也算是胶澳本地的老饕,所叫的酒菜均是非常独特适口:有黄海打捞的嫩皮水煮鱼、有卵黄正逢鲜嫩的海蟹、有肥美多汁坛肉、亦有清淡宜人的嫩竹,可谓是荤素齐全,特色囊括。酒是最浓最烈的绍兴花雕。老少三人推杯换盏喝了一个昏天暗地,一个时辰以后,地上摆放的二十多个小酒坛已空空如也。
                洪屠户越喝越高兴,那胡老三也是千杯不醉,我的身体由于之前受过梦蓉金蚕的解毒,更是没有丝毫异样感觉,爷仨越喝越渴,越喝越乐,话题渐渐地就转到回了老韩家院儿里。我首先开腔道:“洪叔,在老韩家大院儿那会儿,您跟我说了与四爷去老参场子抬棒槌的事儿,当时情况危急,容不得您把话说完,现在咱们回了家,谁也不会来干扰,就请您继续说下去,我最受不得这奇异的事情说了一半,况且,这位胡三叔,也不是外人吧”
                “别别别,你可别叫俺胡三叔”,胡老三一口菜差点喷出来,“俺才三十六,叫三哥就好了”
                “他叫你‘哥’,再叫我‘叔’,这么一转的话,你不是又比我矮了一辈?”,洪屠户瞅了瞅胡老三,又瞅了瞅我,随之大笑起来。
                “好好好,三叔就三叔,算俺捡了个便宜”,说到这儿,胡老三把脸转向洪屠户说:“老洪,参场子的事儿现在关东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疯狂地传闻了,你就讲讲吧,看看俺听的对是错”。
                “嗯……”,洪屠户点了点头,“其实这也不是瞒人的事儿,我跟四哥在山上被麻达之后,我俩又翻回头往那山岭子里头走,行了能有个六七里之后,前面是一大片密林子,那里面的树,不跟你俩舞玄,根本就不是关东有的……”
                “哦?除了红松、白桦和脆杨之外,不咸山里还有其他的树?”,胡老三听到这儿很是诧异。
                “对,根本就不是这几种”,洪屠户说到这儿挠了挠脑袋,仿佛那天所见的景物就在眼前,“那林子里潮得很,都是些粗枝大叶的树木,烂树根底下长出的蘑菇都跟油布雨伞似的,满林子刺鼻的腐烂味儿,熏得人脑瓜都发胀。四哥瞅了瞅那些草木,转过身跟我来说:‘老洪,这里面有几样东西我认得,都是南洋雨地特有的树种,这不咸山是大清国最冷的地方,竟然可以张这些东西,说明前面肯定藏着天大的秘密。有秘密存在的地方就有危险,你呆会赶紧掰两根坚硬点的树枝防身’
                之后我俩就弄了两根胳膊粗的树枝,把前头削尖了才敢继续往前走。又行了三里多地,前方的树木生得就更加高大了,方圆二里之内的阳光,几乎全被树叶给遮蔽,只留树冠顶上的一小块能透进一点斑斑驳驳的亮光来。我跟四哥都有点儿慌,仗着手里拿着刺棍才敢继续向前缓行。
                又走了三五里,透过丛林,我跟四哥依稀看见前面有七彩的亮光闪耀,我俩停下步子,扯着脖子往前观看:那一道道七彩的亮光非是自地上冒出,而是从头顶上射出来的。我们抬头向上一看,我的娘啊,林子后面的半空中,竟浮空悬着一个倒扣的大碗,而那束耀眼的光彩,就是从碗里投出来的。
                我当时还很年轻,好奇心强,一心想上前去瞧瞧碗底究竟有着什么东西。可四哥一把拉住我的衣襟儿同我说道:‘此地可能是仙人修炼的神界,我听评书说,仙人在闭关之前是要在周围布置埋伏的,如果贸然踏入就会有生命之危。咱不妨抓个兔子野鸡什么的放进林子里试试’,我一听也好,就和四哥返回身,遵了半个时辰弄了只野鸡回来。那野鸡的样貌我现在还记得清,稚子是深红的,又带了点淡绿的花纹,威风的很。


              8楼2021-04-18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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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了野鸡之后,我俩又回到那林子外头,头顶的大碗还在半空悬着,底下转着七彩的光晕。我运足了气,将野鸡一把抛出三丈多远,那野鸡也蛮是灵活,在半空中翻了几个翻,扑腾扑腾翅膀倒也没摔怎地。进了林子之后,那鸡仿佛没有发现头顶的大碗,反而被地上的彩光所吸引,屁股一扭,歪歪斜斜地向前走着,我跟四哥在后边瞅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野鸡向前大约走了七八步吧,突然从身旁的枝条蔓下一根又绿又长的藤子来,看样貌就像是一根指头粗细的草蛇。藤子在野鸡身上绕了几圈,缠得越来越紧,那鸡扑腾了一会儿,就老实了,藤条扭曲着,把鸡一圈一圈地翻转,当它的正面转向我俩时,我俩全被惊呆了:那鸡的死状极其恐怖,两只眼珠子鼓得跟豆角粒子似的,眼珠底下,眼眶上边在持续往下淌着血。还没等我俩说话,那根藤子又把野鸡翻了一番,缓慢地把鸡尸塞进一个树洞,野鸡进去不到一刻,那树洞竟在自动地融合了。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我目睹眼前这一幕之后都被吓呆了,一遍一遍地不停叨念”
                  第十章-参场(四)
                  那只野鸡被藤子树活活吃掉之后,我和四哥被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四哥历来以遇事不惊著称,这回脑门上的汗整滴整滴地往下流,我就更别提了,身上的褂子让汗溻得透湿透湿的。
                  “我还记得当天的情景,即使俺俩身为胡子,也被吓得不轻”,说到这儿,洪屠户一抬腕子,把碗里的酒都干了,“当初我这么说:‘四哥,我看这儿不是人呆的地方,咱俩今天要再出不去,整不好要出大事儿’。四哥摇了摇头跟我说:‘老洪啊,我这眼皮也是蹦着高高地跳。你看脑瓜顶上的玩意儿,那根本就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那棵会吃人的树呢,则更不是我们不咸山里树种,我担心咱俩是撞到哪个神仙闭关的山头了,能不能竖着出去还是一说的’,说到这儿,四哥停了一下,又把棍子尖儿在石头上磨了磨,继续说道:‘事在人为,该来的总会来,该躲的咱也躲不过去。咱现在也不讲啥大道理,为了活命,把枪头磨尖了,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讲到这儿,洪屠户的瞳子有点变虚,脸上浮现出的兴奋的神情。“四哥就是四哥,没有他这番话,说实在的……我当初都要被吓尿○1了”
                  闻听此言,我和胡老三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洪屠户的表情实在是郑重了,弄的我俩只能捂着嘴继续听着。
                  “之后我俩削尖了木棍,继续朝那七彩的大碗走去。说来也怪,刚才吃掉野鸡的那棵大树并没再次伸出藤条,而是像普通的藤子似的在那趴着,那时周围静的可怕,我俩也慌的不行,耳畔只剩下头顶七彩盘子旋转传出的嗡嗡声。我俩相互搀扶着,一边从底下仰脖子往上瞅,一边小心往盘子那边蹭。
                  就这么诚惶诚恐地,我俩终于蹭到了那只圆盘子底下,我刚想抬头往上瞅,那圆盘子像有机关似的,“啪”地一声冒出一股绿光来,我一捂脑袋瓜子,心想:‘完了,要他娘的**!”
                  说到这儿,洪屠户停住话,伸手掰开面前海蟹的壳,把嘴巴对准那膏白的蟹黄开始吸了起来。首发我和胡老三也顾不上吃饭,就端着酒杯,扒着眼继续候着他。待洪屠户吸完那蟹的嫩肉,他一把将那只蟹壳捏碎,尖裂的碎渣直扎得他那双糙手冒出几股血苗。
                  “那天我总也忘不了”,洪屠户絮叨了好几遍,终于一甩手,将那蟹壳渣子甩了一地,接着他又说道:“我跟四哥被一同吸进那团绿光里头,随着那团漩涡的转动,我脑子开始迷糊,眼睛也被晃得睁不开。待我能再看见东西之时,眼前竟出现一幕异常恐怖的画面:墨绿的漩涡中,四哥他面色铁青,左手做出一副抓人的姿势,右手攥着根削尖了的树棍直勾勾地瞅着我,那眼神才邪呢。我一瞅这模样,不禁被吓得冒了一身的白毛汗,一把就抓过自己的树棍挡在身前。这时,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成一片,反而是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那声音就像是低吟,又像是鬼魅的哀鸣,仿佛就出自从自己的腔子里”
                  “洪叔,您别光顾着描述,那人声说的到底是啥?”,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是啊,老洪,你快说”,胡老三也有点迫不及待。
                  “那是一个娘们儿的声音,她那声音特阴柔,听着阴冷阴冷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声音绕着我的身子,就像她趴在我耳边似的,她跟我说:‘洪大壮,我告诉你,你闯入的,乃是不咸山坳里的神仙禁地。不咸老仙在这儿闭关修炼已有六百余年,这次就因为你俩的搅和,他一百五十多年的道行全都丢了’
                  闻听此言,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山灵仿佛能猜到我心里所想似的,阴笑的声音在我周围一圈圈环绕:‘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晚啦,今儿个这必须得死人,哈哈哈哈……’,她那阴冷的阴笑混着一股透明的寒气,不停地环绕着我,让我浑身一片一片地起着鸡皮疙瘩。
                  ‘那俺们两个都得死么?’,我攒了最后一点气力扯着脖子向那女人问道。说实话,我有点丧气,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俩的命运,全都掌握在一个无形的鬼魅手中,这与之前的胡子缠斗不同,甚至连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俩不一定都要死’,那女人又格格地笑了几声,‘但其中一个必须得死’,她的语气变得很坚定,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味道。


                9楼2021-04-18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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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仙给了你们个机会,能活着的就只有一人,你俩自己决定谁死谁活吧……’,女人肆无忌惮地笑着,话音越来越悠远,渐渐地,耳边的声音完全消失掉,而眼前那团模糊的东西又清晰起来。四哥拿着那根削减了的树棍,两眼闪着血光一步步地向我逼近着。我以为自己是做梦,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哪想自己疼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听到这儿,我和胡老三菜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全像木雕泥塑一般呆呆地张大嘴盼着洪屠户往下讲。洪屠户说着说着,一把端起海碗,把剩下的半碗一饮而尽。
                    “再提起这事儿,我觉得挺愧疚的”,洪屠户喝完酒,一使劲儿,把海碗捏得粉碎,“娘的嘞!当初我就没反过磨○2来,瞅着四哥过来,我就以为他要过来杀我。我一着急,把四哥的左手一挡,右手翻起树枝子的尖尖儿,奔着他的小肚子就扎下去了。稠血唰的一声从四哥肚囊之中喷溅而出,我心中一阵狂喜,但随即,疼痛却从我自己的下身传来,我惊呼了一声,疼得一下就昏过去了”
                    我再次醒来时,绿色的漩涡早已经消失了,只有四哥还守在我的身旁。我抬头一看,头顶的七彩圆盘已然没有了,四周安静得出奇,只有风呜呜地吹着。我伸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肚子,顶上麻麻嘟嘟○3嵌着一排红线。我认得,这红线是四哥栓棒槌用的。不出意外,我这肚子上的伤口是他亲手一道一道缝上的。
                    四哥见我醒来,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言,我却完全懵了,不解地问四哥这到底是哪儿?
                    四哥仍旧不言,把手指微微向身外一指。我略微的往外探了探身,把脖子伸到外边瞅了一眼:底下一片连绵起伏的土坡,坡子上稀稀拉拉立有着十几棵红毛松树,满地都是嫩绿嫩绿的野草,而在野草之中,不时地泛起点点银光,我定睛仔细观瞧,原野中杂草之间飘荡的,是整堆整堆的棒槌芦头”
                    说到这儿,洪屠户的眼珠开始闪光,仿佛酒桌上的菜苗就是那一根根的人参须子。我和胡老三也被他把情绪带了起来,三人都异常激动,我忍不住问道:“洪叔,满山的棒槌芦头?那得有多少啊?”
                    “有多少?”,洪屠户燕叔往上翻了一翻,思考了一小会儿,“起码得有两三千根”,斩钉截铁地答道。
                    “两三千根???”,我和胡老三下巴子都快给惊掉了。两三千根是个什么概念?要是把这些棒槌全给抬出来卖了,虽不敢说富甲天下,最起码也能超越一方诸侯了。
                    “那你跟四哥到底有没有全抬出来?”,胡老三接着问道。
                    “咳!若是全抬出来我洪大壮还当什么屠户了?早自己拉起柳子当大寨主了”,洪屠户仿佛对二十年前的往事甚是介怀,不禁长叹了一声。
                    “你俩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叹完气之后,洪屠户又接着和我们说:“四哥和我说话之时,眼睛里除了狂喜,更是隐隐透出一股无奈。我跟四哥从小就混在一块儿了,在战场上,我俩互相递过一个眼神,就能会意彼此的意图。从他的意思里,我知道,底下的棒槌肯定不是那么好挖的,其中必有隐情。还没等我开口发问,事情果然如我所料,从四哥身后出来……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从四哥身后突然变出了一个锦衣男子。他旋转着,自土地中而出,就像一个鬼魅”
                    注:○1吓尿(cuī)了:东北土话,比喻害怕到小便失禁。东北管动物的膀胱叫尿(cuī)篷。
                    ○2反过磨:东北土话,意为反应过来。
                    ○3麻麻嘟嘟:东北土话,意为起伏,常用作活物上,比如:‘某人脸上的麻子麻麻嘟嘟的。’
                    第三十三章-龙脉(八)
                    那身影自窗前一闪而过,淡淡隐遁于茫茫黑夜最后失去踪影。首发闻见此景,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揣道:谁能够在这深更半夜在外面乱窜呢?是老者?不能。这身影乍看形似一个女人。没错!定然是个女人,男人的身形不可能如此纤细的,是女人的话……又能够是谁呢?老者的老伴已亡故数年,儿子经商在外,不可能有别人了!除非是……白天看见的那个老太!想到这儿,我不禁毛骨悚然,下意识隐匿在干草底之下。
                    过了许久,窗外渐渐平静,身旁左右除了洪胡二人鼾声此起彼伏之外并没其他声音。我壮着胆抬头重新去看窗棂:身影没了,而月光却是异常通透,透过窗框,照得地上一片斑斑驳驳。经过方才一番折腾,我脑子突然兴奋醒来。我索性将眼睛闭上,让那细瘦的身影走马灯似的在我脑中一遍遍地穿过。说来也怪,那身形犹如鬼魅、飘忽不定;行走姿态又似一个故友,看着有几分眼熟。
                    这种感觉绝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就像一个非常熟悉的人或事,当你不刻意留神的时候,他天天在你眼前发生经过,但你若想将他翻出来,掰扯开,细细看,慢慢品的时候,这人和事竟突然模糊起来,就像在表层罩了一层薄雾,让你摸得着却看不清楚。
                    而我现在,就正被这感觉煎熬得难受。我是一个心里搁不住事儿之人,这忽来忽去的身影仿佛似几百只乱爬的蚂蚁一样,搅得我心绪烦乱睡意全无,别提多别扭了。我思考再三,终于决定出去探探。
                    我一屁股从炕上坐起,想先将布鞋穿上,再推开柴门到院落里望望情况。于是我蹭到炕沿边上,将双腿垂了下去,用脚试探着往鞋里塞。可就在我双脚往布鞋里插的一霎那,一股异样的感觉自脚底板向上传了过来。老天!这鞋竟然是倒着放的——鞋尖朝里,鞋跟朝外。首发
                    我脑袋‘嗡’了一声,细汗从鬓角额头丝丝地冒了出来。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养成一个习惯,无论是京城的暖阁还是关东的土炕,我在入睡之前身子都是倒着上去的,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让鞋尖朝前,三更天起夜时下地方便,脚上一蹬就能走路,而这套下意识的习惯是不可能改变的,除非有外界的干扰。
                    说到习惯,相信许多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一套模式,有些甚至可以称作怪癖。比如,有人爱挤左眼,别人看他时,右眼睁得总比左眼大些,而他自己却全然不知;又比如,许多人走路时总是要先迈右脚,再迈左脚,仿佛反过来卖就要栽跟头一样。当然,我说这些都是为摆明一个道理:日久天长养成的习惯在不刻意修正时,是根本不能改变的!


                  10楼2021-04-18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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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的布鞋此时竟倒过来了,从我记事开始来第一次。
                      “嘀嗒”,鬓角的细汗不知不觉凝成了一滴,顺着我耳畔右侧滑落在肩膀之上,声音清晰可闻。说实话,我有点怕了,甚至开始犹豫该不该下地开门。自白天看见的老太、听闻的祖孙、看见的魅影还有这倒着放的布鞋,每个怪异的人与事都仿佛预示着,在外面等我的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我想退回来重新睡觉,但心里却十分不甘。那感觉就如嫩叶发芽样地往上拱,拱的我心痒,拱的我难耐,拱的我无心睡眠。我开始自责,我憋屈,我窝火。我质问自己为何如此堕落,竟被一个虚无飘渺的东西吓得寸步难行。
                      “簌……”正想着,窗棂上的影子竟然又变暗了,那身影分明折返回来,甚至冲我摆了摆手。我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在心里骂了一句:“丫挺的,你还跟爷爷耗上了,看我不把你的真面目揪出来”,决意已下,我迅速将鞋摆正蹬在脚上。
                      临行之前,我摸了摸底下胡老三的长衫——那里有两把盒子炮,还有一支从森田大队缴回来的德国造勃朗宁,在月光之下,那支勃朗宁放着亮银色的白光,显得分外耀人。我心中暗揣:就是它了,取下银枪边拎在手里。
                      洪屠户和胡老三两人此刻睡得正酣,借着酒劲,两人的四撇胡须被吹得一起一落,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清醒。我捅了捅两人,全都没有反映。
                      外面也不知到了几更天,月色皎洁得有些诡异。皓白的光亮自头顶如银幕一般倾泻在地,如银瀑蔓蔓,又如小溪淙淙。我倾耳一听,四边尽是些知了蛐蛐的鸣叫,咕吱咕吱地响着,反而将周围映衬得更加幽静晦暗。我轻轻关上老者家的柴门,右手紧紧握着银枪,将视线缓缓移往前面。
                      老者家门正对着的,是一簇脆皮的白杨树群。也不知因为土地太肥还是树种的关系,这些树每一棵竟然都长得高可参天、肥厚的叶片随着山风哗哗作响,似一个个矗立在夜空中的巨人。而在这群巨人当中,有一抹淡红色的身影分外惹人注意,待我对它凝神注视之时,它又如一抹青烟般地淡去了。
                      “娘的”,我在心中暗骂一句。把勃朗宁的保险拉开,又从背囊里掐出两张捉鬼黄符,心想:倘若是人,我就用铁枪崩了你;倘若是鬼,我就拿符将那东西灭了。我颠了颠这两样东西,心里稍微安稳了安稳。便继续顺着前方塌身摸了过去。不出所料,待我进了白杨树的中间,那身影又在前面十几丈的地方等我了。
                      “好小子,你跑的还挺快”,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声,继续持枪向前追赶起来。此后,我便与那红影玩起了猫追老鼠的游戏,两人追追赶赶、走走停停,拐了九曲十八个弯,最后那红影在一座矮房前停下。我俯下身来左右打量周围的环境:四周都是纵横交错的苞米地,唯有我所处这块儿是位于当中的一个空场。那见矮房青砖红瓦石阶木门,看起来不似一所民居,倒像是一间祠堂。
                      “祠堂?”我心中不禁惊了一下。普通的妖孽是不敢来祠堂撒野的,因为祠堂供的是先祖,按风水学的常识,先祖的灵位跟前是有煞鬼的正气的。那倘若这影子不是赃物,难道是一个人么?
                      正胡乱思考着,那背影竟向我招手了,我心头一颤,生怕那身影转过头来是一袭披肩的长发,而在长发之下抬起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空脸。
                      她终于转过身了,温婉中带着些许羞涩,蒙在我心头的那层薄膜终于被一点点揭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长发,粉鼻,乌眼,朱唇——这是梦蓉,我朝思暮想的梦蓉。
                      “啊!”,我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梦蓉……梦蓉她不是死了么?在吴三桂的黑殿之外我亲自埋的她的尸身,而眼下她却活生生地立在我的眼前了。
                      “梦蓉!”,我惊叫一声想要冲去,脚下却迟迟迈不动步子。就在我惊叫的一刻,她已将全身转了过来。只见她朱红霓裳盈盈衣,发髻垂吊婉婉笑,面色粉嫩白白皙,细身瘦腰亭亭立。浑身上下虽已卸掉了先前花苗少女的打扮,但此刻的梦蓉在纯真之上,更向外渗着一股成熟的气息,我一下被惊呆了,立在原处竟不所以。
                      “知焉哥……”,梦蓉朱唇一启,熟悉的声音再次由对面传来,直惹得我热泪盈眶。
                      第三十四章-龙脉(九)
                      “梦蓉!”,我应了一声,再也无法抑住心中的感情,便疯也似地狂奔至她面前。
                      “梦蓉,你可想死我了”,我一边自顾嘟囔一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肌肤相触的瞬间,她窄肩顶的霓裳被我无心刮落,两扇粉嫩白皙的肩膀兀地露了出来。我连忙把头扭到一边,将霓裳重新给她披上,这一静一动之间,梦蓉的肩头和胳臂与我触碰了数次有余,她的身体是温润的,丝毫没有任何虚无缥缈之感。


                    11楼2021-04-18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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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稍微放了下来。鬼的身体一般无形、飘忽而又冰冷。
                        “知焉哥……”,梦蓉见我如此动情,言语之间也多了几分哀伤。她的长发散落在霓裳周围,随着夜风肆意地飘忽着。
                        “你怎么会在这儿呢?”,我双手拥着她,注视她水样清澈的眸子。
                        “说来话长”,她淡淡答了一句,语气中逸散着些许忧伤。“自云南一别,你我便阴阳相隔着。临走时,我自知已无法为人,便将金蚕种入你的体内,那次在大连与日本人交战之时,你能感觉得到吧?”
                        “嗯……”,我轻轻地哼了一声。“在我开枪的一瞬间,感觉极其异样,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操控了似的,眼前的东西都放得无比缓慢”,我又补充道。
                        “这其实是一个诀,金蚕的一个诀”,梦蓉平静地答道。“其实金蚕也不是谁想种就能种的,那必须要满足一系列的机缘巧合”
                        “哦?”,我不解地问,胳臂仍然搂着她不放松。
                        “其实我这次来,是和你来说三件事:
                        第一:我现在仍然游离于阴阳两界,只有经历特殊手段方可跳出轮回。
                        第二:阎王同我说,你不是个普通人。
                        第三:不要再寻龙脉,否则你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啊?”,闻听此言,我惊得气都无法喘匀,呆呆地望着她道:“你是怎么得知这些事的?自一别之后,你又是一番如何的经历?”
                        “人死了,又能如何经历?自是去当孤魂野鬼去。只是我法力高强,甚至专拿野鬼的黑白无常也无奈我何,但我自知人有人的规矩、鬼有鬼的法度,太悖人伦常理的话就会遭得天谴,所以游离了几月,我便自动去地府去会面阎王了”
                        “之后,你便回来了?”
                        “知焉哥,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毛躁,什么话听不到结尾就要妄下结论”,梦蓉说到这儿掩嘴笑了,就和以往一样清纯自然。首发“本来我是要轮回的,虽然阳寿未到,但养金蚕的最后定然是逃不脱‘孤’、‘残’、‘贫’这三种其一的,所以我即使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可说。但阎王他说我不该死,更有一件未了之事,那就是来找你”
                        “都是我害了你……”,听到这儿,我将梦蓉抱得更紧,语调已近呜咽哀鸣。
                        “害不害的暂且放在一边,别人想害还害不到呢”,梦蓉娇嗔一声,也将我抱得更紧。
                        “知焉哥,我现在已经成了半人不鬼的怪物。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你的心思,早在云南我便看透了。你是喜欢我的,这半年多来,你心里一直放不下我,对不对?”,梦蓉柔柔地问。
                        “嗯……”,我轻声作答,用鼻息去感受着她头上的发香。
                        “其实……我也放不下你……但归根结底我现在还不算是一个真人,当这天际的第一缕阳光射过来时,我会被它照得灰飞烟灭,三魂七魄都要逸散的不知所踪,除非你能用那种特殊的方法救我”
                        “怎么救你?”,我抬起头来,盯着她如水的面颊。
                        “同我阴婚”,梦蓉干脆利落地答道。她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的脸,温婉中透着一丝硬气。
                        “阴婚?”,我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吓得连气都喘不均匀了。阴婚是死人同死人之间的婚礼,我还活蹦乱跳,怎么能够谈得上阴婚呢?
                        见我惊魂未定,梦蓉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道:“难道知焉哥,你要眼看我被打得灰飞烟灭么?”
                        “不,我绝不是那个意思。但……但阴婚是死人之间的婚礼啊,我……我……我……”,我吭哧了半天,始终没把话说完。
                        “呵呵呵呵呵……”,梦蓉看我窘得那般模样,笑得腰都弯了。良久,她终于不笑了,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你不是一个死人,但我也不是完全的死人哪,阎罗王同我说过,阴婚只是一个形式,因为现在我半死半活,魂灵受地府管制,阎王纵使想要帮我也难以出力。但倘若我受了阴婚,便表明自愿堕入地府,他也可顺势将我彻底洗清,到时候你我好在阳间团聚”
                        “真可如此?”
                        “真可如此!”,说罢,梦蓉又将手指向面前的祠堂,说道:“前面的祠堂是我一个鬼友家的宗庙,我已在里面布置好了拜堂用的所有物品,你快随我前去吧”
                        “哦……”,话已到此,我再也说不出什么,就只能浑浑噩噩地随她去了。
                        “嘎吱吱吱……”,祠堂木门被推开,自里边闪出几缕火红的烛光来。我抬眼往里一看,嚯!这祠堂四壁红绸挂彩,桌上香烛通明,甚至连幽暗的小窗户上都贴了一张硕大的囍字,囍字旁边有一副两个娃娃奔跑嬉戏的年画,煞是惹人喜爱。
                        “知焉哥,咱们就此开始吧”,梦蓉从供桌上拽出一条红毛垫子铺在祠堂地上。
                        “这……怎么……怎么开始啊”,我自觉事情有些突然,一切都来得太快,有点不知所措。
                        “就是拜堂啊,不拜堂怎么成亲呢?”
                        “那……第二拜拜的是高堂,我们……现在也没有高堂”
                        “知焉哥,那有什么关系呢。人在家,父母为高堂,人在外,长者就是高堂。我刚才同你说过,这只是一个形式罢了,倘若你真要高堂,你来看……”,说完,梦蓉回首向我身后指了指。
                        我回头一看,妈呀,吓得我差点跳出来。身后的墙上并列挂着五六幅老者的画像,有老头,还有老太。而那正中间的,正好就是我在老者家门口见到的那个。
                        “你别怕,知焉哥,我不是和你说了,这是我鬼友家的宗庙,当中的婆婆是她的太姥姥。她昨天一听我说要见你说非说先来相相……”,说到这儿,梦蓉有点不好意思,头几乎低到了怀里。
                        “哦……我说怎么见了呢,当时还以为眼花……”,听梦蓉说完,我开始壮了壮胆,将目光稍稍移向几幅画像:最中间的,是那位老太,此刻的她是一副慈祥至善的表情,眼神似有似无地向前注视着。在她旁边,是两个稍稍年轻的老者,都是五绺须然,看样是老太的兄弟或子嗣。两名老者旁边分别有另外两名老太,如无意外,应该是他们的配偶。
                        “咳,吓了我一大跳”,我便看着那些画像边自言自语着。
                        “知焉哥,好了……”,我回头一看,梦蓉已经将刚才拽下来的红毛垫子铺在地上。我粗略打量这垫子的长短,按我的体形,一个人跪拜足矣,但两人是绝对放不开的。想到这儿,我便问道:“梦蓉,这垫子的尺寸是不是太小了?”


                      12楼2021-04-18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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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呵,不小,不小,难道这宽大的垫子还容不下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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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但我不能和你一起”
                          “哦?”
                          “我要在这上面!”,话音刚落,梦蓉抬起脚尖儿,向后纵身一纵,便落到身后的一杆木架子上。木架上有三道楞,每一道都刮住她的霓裳使她不能落地,双脚在半空悬着——她竟然活生生将自己吊了起来。
                          “开始吧,知焉哥”,可能是由于霓裳勒住了喉咙,梦蓉的声音竟然变得异常粗糙,语速放慢并且话音都听不清了,我转头一看,啊!梦蓉那张惨白的脸上,一双大眼竟是向上翻的!!!
                          “啊!”,我惊呼一声,吓得下意识纵到一边,问道:“梦蓉你干什么?”
                          “这才是阴婚啊,你学了那么多风水,难道不知道么?呵呵呵……”,闻听此言,我冒了一身冷汗。她的这句‘呵呵呵’把我听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知焉哥?反悔了?你不是说喜欢我么?难道这么一会儿你就忘了?”
                          “不……不是,你现在的样子……太可怕”
                          “还有更可怕的呢”,她说完眼睛往下一翻,白眼没了,但袒露在外的却是像毒蛇一样细瞳。
                          “你……你……”,我吓得噗通一声坐在地上,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拜堂!!!”,梦蓉呲牙,语气已近乎命令。
                          “你……你不是梦蓉……”,我忙将背囊里的捉鬼黄符掏了出来,做了一副战斗的姿态。
                          “呼……”,祠堂的外面忽然卷起一阵阴风,将墙上的老人像吹得呼呼山响。‘梦蓉’的双脚仍然离着地面,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就在此时,门外突然金光四射,直耀得人眼无法张开,我自觉得眼前花白一片,身形飘忽,往后一仰便没了知觉。
                          第三十五章-龙脉(十)
                          “知焉……知焉……”,熟悉的召唤声在耳畔响起。我识得,这是洪屠户的嗓音。
                          眼前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了:原来在我我身旁已然站了七八号人,脸都是黝黑黝黑的,面上横纵相间的皱纹印证着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经历,看模样打扮,如无意外应都是附近务农的农民。但这些人的衣着很怪,在他们中间有穿着大红大绿的,还有穿长袍马褂的,屋地当中是一滩烧得正热的火盆,几张纸屑正在周围左右胡乱地飘着。
                          “洪叔,我这是在哪儿?”,我脑子很浑,有点锈住,甚至有些生疼。憋了好一会儿才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你……你一直在屋里睡觉啊!怎么……你忘了么?”,听他这么一说,我往身后一看:的确,这就是老者的草舍。
                          “我……我脑子有点疼,有些事记不太清楚了”,我揉了揉脑袋,有点歉意地望了望洪屠户。
                          “对了,洪叔,这……这是……?”,我用手指了指屋地当中的火盆。
                          “知焉,你真的什么都记不清楚了么?”,胡老三抢过话头,“你从昨晚开始就躺在在草席上酣睡,一直到今晨日上三竿也没有睡醒。俺起初以为你是劳累过度便没做理会,哪知你竟然口吐白沫、胡言乱语起来,嘴里边叨咕着什么‘梦蓉、梦蓉’的。俺和你洪叔一看不好,便赶紧请这位老伯去找郎中,结果郎中找来了,却根本瞧不出是哪儿的毛病。无奈之下,老伯又找来了巫医,这不,跳了一场大神儿,你才醒了过来……”


                        13楼2021-04-18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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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三人再次惊愕。
                            “他还说了什么?”,洪屠户追问。
                            “他还告诉我说,倘若你们不信,俺只需将两句话告诉给公子你们便会去了”
                            “哪两句话?”
                            “容老夫想想……”,老者显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一手摸着头顶,一手捋着胡须在那思考着,过了许久,他面色终于一振,说道:“他说的是‘倭器无所踪、五爪觅月永’”
                            三人听罢不觉一楞。这前半句胡老三与洪屠户倒也懂了,显然是说我将从森田库勃朗宁手枪弄丢失之事,但后半句他们却难以理解。我想了一想,基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便与老者说道:“老人家,这老道委实厉害,还请您带我们前去獾子洞拜访”,说着,我又从囊中捏出一粒散碎的银子。
                            老者见状将我手轻轻往外一推,说道:“公子昨日已然打赏给俺了,这钱俺不能再要。况且在马市掰钱之时,道爷派来的人也给我一锭银子,并吩咐我派给诸位几匹脚力好的马匹给众位骑。你们看”,说到这儿,他将手向门外一指。
                            柴门开着,我歪头往外一看:在老者的院落中俨然多了几匹正低头啃草的高头大马。
                            “妙算妙算!”,我不禁在心中暗暗称赞。首发看来这老道不仅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竟然把一切周边事宜都盘算得周密细致,相比而论我三人就如同被铁笼关住的鸟雀,仿佛被一个居高临下的人俯视着。想到这儿我起身道:“洪叔、三叔,小侄身体已无大碍,我们不如现在就启程去吧”
                            “也好!”,洪胡二人齐声答道。众人稍做整备,带上必备行李便到院中挑选各自喜爱的马匹开始启程。十五里的山路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我在马背上颠簸着,眼里见的都是关东的大好景致与关东人辛勤的劳作,心情也渐渐地好了。现在时值初秋八月,虽然已近傍晚十分,但此时却是一天里最适于出游的时辰。骄阳已不像正午那般地浓烈了,微风拂过时麦田中的麦浪与苞米穗子一齐肆意地舞动着,给人一种原始、踏实的感觉。
                            因有老者在场,洪胡二人也不好深问那老道所说第二句话的意思。四人便默不作声欣赏着沿途美景慢慢向前行着,不消一会儿,老者把马勒住,一指前面说道:“诸位,就是那了”。众人甩脸向他所指方向观看,所谓的獾子洞并不是一个山洞的形状,而是一个傍山的村落。村落很小,只有十户八户人家的样貌,几只鸡鸭在村外野地肆无忌惮地啄着食,也不怕人。
                            老人道:“这獾子洞就是关东的一个野镇,虽离鄙宅不远,但俺也未曾来过。众位请等等,待老夫在村口喊喊,想那道长如此神机妙算,也定然会在村口派人接应”
                            “老人家,不用劳烦您,贫道亲自来了”,一声洪亮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众人甩脸一看,身后站着一位着褐色道冠、褐色道袍的道人。我粗略打量了一番:那道人身材瘦高,背后背着一把窄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我自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洪屠户一见身后道人扑哧一声乐了,继而是一阵仰天长笑,笑毕他开口道。静虚,大鸦山一别我以为你跑到哪里享福去了,原来你竟窝在这里装神弄鬼来了
                            道人听洪屠户一顿调侃,微微一笑也不生气,答道:“无量天尊,你个欺猪宰狗的洪大腚,说话越来越没个分寸了,贫道哪是来装神弄鬼?贫道是来度人的,来度你!”
                            “你就玄吧”,洪屠户抬腿跨下马来,转身对我们说:“老三,知焉,你俩赶快下马。别这牛鼻子满嘴胡嘞嘞,到了这咱就崩客气,今天不把他吃黄了绝不能走”
                            听罢两人的对话,我又回忆了回忆以前的奇事终于想起这道人的身份。此人发号名为‘静虚道人’,出家之前也是二龙山周围的领主,后来二龙山的大寨主武舵被四爷一夜之间灭了,引发了二龙山的权力战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静虚道长的山头也被抢占,于是乎静虚便开始云游四方,一年之前,我以血玉之名为挟,央求四爷带我进山抬参时,这静虚道长便是其一,在解救我和小宝儿时此人也尽心费力,如果计算起来,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想到这儿,我赶紧下马深施一躬道:“静虚道爷别来可好?小侄知焉给您行礼了”
                            “还好,还好……”,静虚道长赶紧上前搀扶我站起,又道:“难得相别一年,知焉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窘迫地干笑了一声:“咳,道爷,您这样说就见外了”。
                            众人寒暄客气一番,都随静虚道长去往自己的院落,那老者也相当识趣,找了个借口就要回走。我四人假意挽留一番便由他去了。待一切都办完,静虚道长大手一挥,众人便随他进了屋去。落座之后,洪屠户先介绍他与胡老三二人相互认识,众人客套寒暄之辞自是略过不提。三五句后,洪屠户话锋一转陡然问道:“牛鼻子,你咋知道我们的枪丢了?还有,你交代给老者那第二句话的意思到底是……?”
                            静虚道长听罢微微一笑,将拂尘一挥说道:“无量佛!佛祖说:天机不可泄露,更不可泄露给你这样的杀鸡屠狗的粗人”


                          16楼2021-04-18 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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