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篇】
我想我该是爱他的,在一路漫长的旅途中,我渐渐发现我渴盼的不再是他期许的终点,而是仿佛永远存在的下一个目的地。
我希望能与他四处漂泊,我该是爱他的。
不论与谁,相遇总是称得上奇迹。
我二十四岁仍旧一事无成,除去到处打零工,找不到更好的生计。每天炸薯条做汉堡的快餐店忽然关门停业,我领完最后一份薪水在铁桥上站了很久。
这里不是繁华的都市,它小而不起眼,但我却连在这里生存下去都要成为困难。
风是凛冽的,身上的衣服并不暖和,因为地理位置偏北下午三点半便开始天黑。我手上夹着最后一支烟,打算抽完就回家。我扯开嘴角预演着要怎样和父母笑着解释我失去的工作,我跺了跺麻木的脚,脸和手也都僵得失去知觉。
我皱着眉深吸了一口,薄薄的白色的烟吐出来很快就消失在冰冷的空气里。桥下的水早已被冻成硬邦邦的冰面,每天都有小孩在上面滑冰刀推冰橇,我把烟头掐灭,才忽然察觉下起雪来了。
说来好笑,我刚才以为那细细白白的占满视线的东西,是我的眼睛里不情愿地蒙上的水雾。我惊讶于自己居然会哭,看清楚了才发现,不过是这个城市最不缺少的,最让人生厌的雪而已。
到底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不大,却很有声势,一会儿就铺满了一袭夜色。我趴在栏杆上,意兴阑珊地伸手出去,雪花太小,刚触到掌心就融化成水珠。
也许是因为太过安静了,本是落雪无声,但那它们绵软地沙沙作响。然后我听见非常明显的咔嚓声,我熟悉这个声音,我的邻居曾经是个相机迷。他有一台老式的海鸥相机,没有胶卷,整日对着草坪对着鸽子按动快门,拍下虚无的风景。
我循声望向桥头,一个男人站在路灯下举着骇人的巨大相机,镜头很长很长,在脸前像是匹诺曹的鼻子。
这是北部边陲的一个小小城市,雪夜的六点过半,周遭如此寂静,桥上除了我再无别人。我知道他用那个昂贵的电子产品拍下的是我,却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到他刚刚捕捉的画面中,是一个落魄得开始仇富的贫穷男人。
我在心里暗暗冷笑了一下,这样精英打扮的异乡来客模样的人,自然是不了解小市民的无赖。我揉掉空的烟盒塞进裤子口袋里,朝他走去。他大概是发现了我的靠近,从相机上抬起头来,冲着我淡淡地抿嘴一笑,似乎在无辜地示好。
我装作小痞子拽住他捧着相机的手一扯,贴上去撇着嘴角说:
“这位先生,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拍了我的照片。”
他略微侧过身把相机护在怀里,犹豫了几秒,问我:
“抱歉,我只是……算了,那我把这些照片删掉吧,可以么?”
“不,不用。”
我感到我表情恶劣,像个天生的小混混,我举起手做了一个所有人都能明白的动作:
“你打算付我多少钱?”
他大概是生平没遇上这种境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很认真地对我说:
“我身上的现金也不多,不如请你喝杯咖啡怎样?”
我被他询问的眼神噎得一愣,罢了,既然一副坏人皮囊我又何必计较再多装一阵,我翻了个白眼回答他:
“咖啡就不必了,你实际点儿请我吃饭吧。”
“好,没问题。”
他一口应承下来,没半点犹豫,我反倒泄了气咬着嘴唇进退两难。他走在前面两三步,看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便回头一挥手,说:
“走啊,不是请你吃饭么?”
仿佛我们是熟悉了十几年的朋友,我将手抄在口袋,慢慢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