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给别人讲一个故事
（雷声阗阗响彻苍穹，万物出震，冬眠蛰伏的百虫惊蛰而动，迎来成光贰年的仲春时分。华历二月初二，龙抬头）
（我与蕉园诗社的廊下闲坐着，泛黄的旧籍置放在俏丽秾华的裙间。莹润的指尖轻轻挟着页纸，口中念着书中民谚）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喃喃）今天是春农节呀
（廊外的阳春花香如雪，恰微风拂过，片片丹彩纷飞，是温闲如常的春光）

（ 蕉园才习过一堂花鸟画，候先生指点罢，则卷着文墨挪步院中，倒不急归府去，仲春最是好时节，无意凑那龙舟的热闹，总要赏过满园的春意，才不算亏。 ）
（ 长日得闲时，诗社实不算常往之地，一来沾了文墨气，总叫我觉出几分的刻板，在者，此地学徒众多，我这凡夫俗子怎好扰人雅兴？趁今日佳节，来客又鲜，竟成了初回游园。抬腕折上一枝桃，正把玩，却有温软声来。 ）
咦…（ 回首乃是廊下，娇女闲坐其中，款款念上一句文诗，恰成一幅雅然画卷。 ）

（我不同于妹妹，我生于帝畿，长于京都，四海寰内，我只知元宵新岁时南锣鼓巷华灯曜耀时的繁丽光彩、百家宴前钿车宝马叠复的铃铎重重。我谦冲自牧，虽在这一众淑燕泛泛中我也未差落得几分。但两厢较对，我在心疼曾经才聚两髦的幼妹远走杭州之外，也会在心之一隅，隐晦且小心翼翼地掖藏着对她的羡慕）
（正聚精会神地酣畅於籍卷上风趣横生的谚事。心悦神怡，筹算着要为小妹绘一只骊龙灯笼顽。聆着一声俏，长眉一抬，佳人倩立，焦园诗社之风雅地，从不乏膏腴贵游的长阀儿女。往深里算，指不定都有着瓜戚世交的系连）
（书遮半面，缀上的玉躞晃动，指间捧着的卷轩轻轻地、缓缓地用书面敲着莹润的鼻梁）
沈家小姐。
（春水熠熠，准确无误地道出她的名号。我吃过她家的席面，想着才看过的书，温软低眉，笑作礼）
春龙节安呀——

（ 葱指不自觉地旋着桃枝，教衣袂染上桃香，自是欣然的，若再浓些，允我带归云汀，便再好不过，而娇客倩影纤纤，同我嗅得、观得的雅然交相辉映，教眸与唇倏而顿挫，又只一瞬则烟消云散。 ）
唔，您也安（ 乖顺道去回礼，后才念着去究个所以然，怎奈凭我如何思忖，仍旧难寻头绪，于是山眉也折，歪首将桃枝同眸前比划几下，欲作出指向，迟疑着 ）您…竟识得我吗？
（ 势必要同心间坦白的，平日习画并不算勤勉，先生又惯是宽善，三五日方得授教一节，今朝游园皆是初回，同诗社中人疏然，想来也并不唐突罢。 ）

（曾在许多夜阑秉烛的时分，阿玛和小泽远不在府，我便偎在额娘的膝间，做彼此温慰且妥帖的依託。流萤莹白，风雨沙沙，彼时额娘总是会谆谆诲教又挟糅着些许明锐的评点，於今日游走过的席面安排、於谁家的姑娘乌鬓梳得不够齐整）
（细指轻轻摩挲着旧籍面上的舒平与参差的罅纹，坦坦一笑道）
我只知你是沈家的姑娘，排行我倒想不起来了。（又赘附解释一句）曾经我随额娘去吃过你家席面，许是你家玉盘珍馐格外鲜香，便记得格外清晰些
（也自报家门，简单亦直截）额娘宣敬公主，我名叩德棠棣。
（又轻拍身畔，试探询她，是看佳人拿着桃枝伫立许久）你要坐吗？（眉弯弯）今天诗社女儿们寥寥，我还以为大家都在府中过龙抬头的节令，煎元旦祭余饼、熏床炕呢

（ 赏味字句似是总带了些烟火气，因文墨而起的疏离之感也因而散尽，杏眸开合，我悄然又打量去，这一回呀，才总算品出了几分亲近。 ）
是行九（ 遂着前话，似有提点之意，唇角儿笑意愈浓 ）我唤作怜衷，棠棣格格可唤我小怜。
（ 足间碎步与来邀之音同启，提裙小坐之际亦不忘小心躲开桃枝，我若是她口中那“寥寥诗社女儿”，定要道上句热络无趣，却不愿藏掩真意，只娇然努努嘴 ）今日若是无习画小课，我定也去凑个热闹。

（虽同她两厢闲座廊下，但彼此的背脊皆是耸秀如仪。焦园淑燕依傍的簪缨之家，总是在无形中规约着自己的姿采於行仪）
（雪靥一侧，是闻她话的讶然）今日焦园有习画小课么
（目光又巡询至身畔伺奉着的鸣雪面上，只见她歪首苦思，才唉呀一声，躬身告罪於我，道忘了今日课云云。眉峰轻轻蹙拧成小壑，并不算客气地一句询）
若是教额娘知道了，你说是罚你还是罚我？
（怪她未言提记事，失了规矩；怪我自事不顾不问，失了条理与安排。音平平，察不出甚么情绪，只掷一句）不许再犯。
（妮子又是告罪，佳人在侧。眉眼间虽是添了些许膺闷，声委低，闷着音气儿问她）
今儿画的什么？

（ 原是错过小课，才未得机缘同学堂相识，我不由幸甚是相逢于此，才未让今日先生“指点”教她听了去。纵是自视平庸如我，闻及训言，也总难免羞然。 ）
唔，描了新荷，只我画得不大好——（ 同阿谆那处接了画卷来，解开藤条，展于膝间，乃是今日课堂所作，较之几位同窗，尚欠缺不少，索性吐吐舌，打趣儿来 ）棠棣纵是未习，兴许也画得比我好些罢。

（她言语中的棠棣格格在我二人豫闲安然的絮言中悄然少了两字规矩，多了份不疏不淡的誉处自在。她展卷而舒，诚然不算精於艺，但她年纪稚小，甚至尚未比我肩，能至此已是不错了）
（传神阿堵是虚伪的佳赞，我惯学不会这套说辞。便笑盈盈地轻语）小怜定能再上一层楼。
（是一句轻而淡的鼓励，望温慰她心怀。雪指自袖尾探出，与她娓娓道）
这里如果能再添点墨，便要栩栩如生些（又指一处，这次是诚恳的赞了）但我觉得你这里画得很好，你看，荷莲瓣瓣分明，你定是用了心的，画了许久罢

自然是用心的（ 虽资质平平，可若论用心，定是不输人的，故也应得理直气壮，遂她所指一瞧，似是同先生所说相当，便欣然点点头，不忙坦然添上句 ）只还欠些灵气，罢了罢了，下回再努力些啦。
（ 是为游园观花而驻足，兜兜转转，又归至课业之上，恍然间险又徒生了怅然，我忙同心间摇摇首，悄然知会阿谆收了画卷去，又同她叙及别事，及日升九霞时，定下来日小课之约，方作别归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