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就睡觉吧

在觥筹交错间找到了她的袖子，好像不怎么喜欢去前堂，躲在角落里。从赵见穆手底下抽一盒没动的椰糕，风一落，在她身侧坐下。
“从虎口给你上来的。”
看一看她左右，拇指按在食指指根，摩挲两下，没有汗。
“今天也很漂亮，不喜欢和他们聊天？”

脑袋一偏，吧嗒靠到他肩膀上，双手扶着椰糕盒子放在膝头，阳光落在小腿以下，暖烘烘的。
“不是，是不喜欢和人聊天，你例外。”
一想到他，就会觉得悲伤。
踩着阳光，雪青色的一段锦更偏向蓝，懒得挪动脑袋，闭眼张嘴。
“送佛送到西，啊——”

总当是觉得她一个人的样子刺目，可如果是别人在，又未必见得开心，这本就矛盾的命题，好在我找到了最优解。
眉目很松动，佯声。“快来看啊，这里有个娘子没长手啊。”
盒子里挑了个卖相最好的，抵在她张开的齿列上。从赵见穆虎口下抢食因为她讲究，挑的总是最好的。
“啊，甜吗。”

“没味道呢？你尝尝。”
舔进唇角粘的椰蓉，很甜。轻轻搡他一把，掌心下的触感很柔软，想要抱一抱，袖底手指在轻轻抽动，迫切地想要抱一抱，想要在舒服的阳光底下，想——便更不能睁开眼。
灌木沙沙作响，嘴里嚼着，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串了调，所幸声音很小、很小。
“不喜欢和他们聊天？”

“好。”
绵软的糕陷进齿，还是温热的甜，中间的空隙都篷篷着，一口可以咬到底，和苹果那种近乎博弈的吃法不同，和今日的阳光却很是相同。——“甜。又撒谎。”
接住她的手，藏在袖子里黏在一起了。揉在她掌心，贴切的心事、无所谓的悠闲，什么都好。
“嗯，我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掌中风月，袖底乾坤，“我喜欢撒谎，你不能撒谎，你喜欢什么。”
把蛮不讲理揉碎在这句话里，像椰糕一样软绵，羊乳的香气在齿间始终不去，我想这个宴会晚些结束，是时我想起来，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想见他。

“对，我不能撒谎。”
我不能撒谎，不能谎称自己有，就算有——也不能轻而易举的，没有把握地拿出来。这是对于她的亏欠。
“但我可以不告诉你。”
我想亲她。食色性也，没什么不对。可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的事，连阳光都是滂沱的，我得先心疼她才能心疼自己。
“骗我说出来啊。”

“哎真是——”反而笑，“这小孩长大怎么这样子。”
闭眼时周遭什么都没有，只能感受到他，还有一点灌木衬托出来的风声，前院宴席的嘈杂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车马要行十日、二十日、一辈子。
但一睁开眼，就近了。
掰过他的脸，双手扶，偏头咬向他的唇，舔到椰糕留在舌上的香甜，再分开，很匆忙很匆忙。
“懒得骗你，傻啦吧唧。”

闭着眼睛，她的睫毛像扇子，唇像椰冻，她的周身钻进呼吸里面来，搭着轻巧的石落水声，“咚”是一声，我心里又应一声。上蹿下跳，彼此呼应。
“总说什么小孩，你就比我大？”
嗤嗤笑一声。实则很开心。
“小女鬼。偷东西吃。”
椰叶挠在胸腹，痒，又没办法挠，她能再吃吃倒也不错。

藏起恶毒刻薄的舌头，伸直臂将手握在腿间，仰看流云，继续靠在他肩上，那侧能看见高塔的尖角，像烟囱，而流云像烟，泼入霞光。
不置可否，“赵幸生？”我叫他一声，他应我一声，舌头根发痒，吞两口唾沫，它还是发痒，“以后——”
“我给你做外室好不好。”
月升日落，日升月落，一个个兴味索然或者意犹未尽的夜晚和白昼，在遇到他之后，我看见命运的景致，可是赵幸生，命运不是时好时坏，命运才是始终一以贯之的。
可是赵幸生，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慢慢地松开手。所有的石子全部落进水，把一个小潭喂得满满当当的。
“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伸出食指和拇指，贴着她的额头用力地弹了一下。
“把刚刚说的话吃回去。怀迟。”
两个字的名字念起来总没有三个字的念起来铿锵，吞吐在嘴里，还是温和的音节。
“不许再说。”

四目相对微怔，眼珠从左看到右，眨动两下落下眼帘，吃痛后将手按到胸口，缩进肩膀，“疼疼疼，咳咳——”举起左腕，“这里，这里也痛。”
膝盖朝他蹭去，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了，栽进锦缎衣裳的怀里，将脸贴着胸腔，胸压着手，手压着他的腿，蜷成小小一团，“疼，你还凶我，你又凶我赵幸生，你说一套做一套。”

被她闹得没有脾气，支棱着胳膊来搂，向背阁方向多坐了几步。
“那就好，就怕你不疼，下次还乱说话吗。”
小小的她适合揣着到处带着，乖巧的怀迟很少见，更讨喜欢。
“别碰瓷啊。手不是我打的。”
如果现在能带走就好了——上回去了南边，这次能多向西倒也不错。
拉着她的手印在眼皮子下，左看右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