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6岁的我进入初二,进入了所谓的叛逆期。这时我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些反叛的想法了,每天晚上都偷偷在自己房间里锻炼身体,人也高壮起来,时不时的也想跟学校里的那些小混混一争高低。爷爷奶奶由于年龄大了,也搬进了市区的房子里,这使得我能经常去看他们了,这无疑是我多年来唯一的欣慰,如果命运能少些波折,也许我还会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下去,但也许是出生时就注定了后来的坎坷,也许是天生性格的不甘,我又被拖入了更大的泥潭。那年的4月30日,这天下午全校大扫除,因为五一将要放假三天。我中午去爷爷奶奶家吃了饭,走时爷爷塞给我50元钱,让我五一放假自己出去玩玩。回到学校打扫卫生时我不小心把钱掉了出来,正弯腰捡时,一个班里的混混冲上来踩住了这张票子,硬说这是他的,我说这是我爷爷中午刚给我的,上面还用铅笔写着我的名字,他见无法抵赖,便指着我气呼呼的说让我放学等着。我并没以为会发生什么,这些混混虽然平时流里流气,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但总还不敢公然抢钱。放学我依旧独自回家,孤僻的性格使我早就习惯了寂寞。父母出差和三天的假期让我正暗自庆幸,正低头盘算着明天要去哪玩的时候,六个人将我围住,我抬头发现正是我们班里的那个混混,后边好像是学校高年级的几个同样是混混的学生。没等我张口,一顿拳打脚踢已经招呼到了我身上,其中一个还拿着钢管,指着我的头说要开了我(打爆头的意思)。他们从我兜里把钱拿走,全过程我只在最后说了一句话:“那是爷爷给我的钱!”。我去办公室找了老师,当老师得知对方是谁时,态度明显的开始迟疑、推诿,她甚至埋怨我没有把钱藏好。呵呵!我自己的钱,居然要藏起来躲着别人。我自知在这里得不到帮助了,我也深知其中原因——那个混混的父亲是当地税务局长。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多年的责打让我并没有感到太剧烈的疼痛。我拿出父母留给我的饭钱,去买了些简单的吃食,大部分钱买了烟和酒。我坐在家里的窗台上,望着六层楼下的地面,默默的喝着酒、抽着烟,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接触烟酒,辛辣、刺激的味道让我时而清醒、时而迷醉,仿佛灵魂被一下一下的刺破,极度的疼痛还伴着快感,深切的失望还伴着兴奋。我想过要跳下去,从此结束一切悲伤,但又不甘心以这样一个被人耻笑的角色离开。对!我要证明自己,起码要让他们都看看我不是弱者,更不是懦夫,即使是死也至少要让他们看到我的强悍。
此时此刻,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关心我的,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空皮囊,只有我年迈的爷爷奶奶真正爱着我,但是我不能再向他们抱怨,不能再让他们担心、哀叹,我要自己站起来,哪怕只有一天甚至更短,哪怕代价是生命!这一刻,我仅有十六岁的心灵开始变的扭曲了。我从窗台上下来,这才发现我的双腿已经没知觉了,我都不知道做了多久。上天仿佛怜悯我的遭遇,从我回家当晚就开始下雨,当我下了决心时,天空放晴似云飘蓝海,我看着太阳笑了,现在回忆起来,估计我当时笑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开学,我开始实施我的计划。我去向爷爷要了钱,把平日里受班里混混欺负的几个同学聚起来,让他们也第一次尝到了烟酒刺激下的快感,对他们进行了煽动。果然,毕竟是一群十六岁的热血男孩,即使平日里看着懦弱,但心里还是有血性的,经过我的煽动,颇有几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气魄,都决心跟我一起对抗以往的不公。我开始跟爷爷奶奶撒谎要钱(今天想来还是愧对爷爷奶奶),带着这几个伙伴抽烟喝酒泡游戏厅,为了培养大家的气势,我们每天去录像厅看古惑仔,学着里面的人物骂人、挑衅,每天早晨五点,我们一起爬山锻炼。经过了一段日子,我对几个人的进步颇为满意,也发现学校里的混混已经开始注意我们这一小帮人了,我觉得成名的一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我开始带着他们围堵落单的校园混混,像当初围殴我一样的殴打、辱骂他们,我在这个过程中体验着复仇的快感,包括从小受到的责骂和殴打,我也一并报复在他们身上,这让我的心里感到了强烈的兴奋。我的伙伴们也无比激动,纷纷叫我大哥,我也欣然接受。终于,在围堵了三、四个学校里有名的混混之后,我们十二个人成了全校混混的公敌,这也正是我要达到的目的。脆弱的心需要经过无畏的战斗,才能得到洗礼,才会变的强悍。一天放学,我被混混们点名放学后到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区院子里等候审判,并告诫识相的话就不要反抗,他们会手下留情。我激动无比,迅速集合了我们的小团体,告诉他们今后在学校的生活何去何从,就看今天这一仗了。我们特地去建材市场买了四根钢筋,每根锯成三节,我还特意叮嘱大家用绷带缠到手上以防脱落(古惑仔里学的)。下午的自习课我们都没有上,早早来到甩点(东北话约架的场地)的地方等候着即将改变或者继续顺从命运的一战,我还在周围转了几圈看了看地形(都是电影看多了)。天渐渐黑了,由远及近走来了大概四十多人,都是熟脸——在学校有点名气的,还有周边学校有名的混混,手里铁锹、钢管什么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去农村义务劳动。我当时心里就觉得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转念一想,呵呵,前几天不是还想跳楼呢嘛,无所谓了。跟我一起的人里面当场吓瘫了4个,被对方的人带走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太被为难,毕竟我是主要目标。我和剩下的七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笑了笑,我想他们心里想的应该跟我差不多——这辈子不能这么活着了,要么反抗要么干脆去死。过程就不用细说了,我们八个人很惨,全都进了医院,但对方倒下的人数比我们多最少一倍。在医院我们几个呆呆的看着那些混混的家长忙进忙出,学校来的老师们也个个给人家陪着笑脸,仿佛他们是因为行侠仗义而受伤的侠士。我们这几个人的家长有的干脆没来,有的来了也是先训斥自己家的孩子,我又明白了一点——原来他们都有着优越的家室和强硬的背景。后果不难想象,我们八个人休学三个、严重警告五个(当时九年义务教育不能开除学生),成了全校老师眼里最不受待见的学生。我当时就想问,为什么那些家庭条件优越、有高官背景的混混们都没事,我们明明是受害者,却要承担不相应的后果呢?呵呵,我想这个问题是永远不会有人说清楚了。事情总有两面性,我们八个人在家长、老师的眼里从此一无是处,但是在同学眼里,尤其是平时受欺凌的同学看来,我们是英雄,是敢于反抗、敢拼敢打的真汉子。那些混混见了我们也开始客气起来,主动给我们打招呼、递烟,偶尔还叫我们一起喝酒。我惊奇的发现,原来有的人是假横,碰见真敢打的也就怂了,远没有想象中和电影里那么惨烈的斗殴发生。我开始享受这样的生活,我觉得这是我从爷爷奶奶身边离开以来,第一次正式的抬起头以平视甚至傲视的眼光看人,彻底打破了内心的恐惧、自卑,虽然父母还是天天责骂(毕竟大了他们也打不动了),但是在同龄人中得到的所谓尊敬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在这虚荣心的**、驱使之下,我彻底迷失了,学校变成耀武扬威装大哥的场所,成绩被扔到了马桶里,青春啊!就让它随意浪费吧,明天?还有很多个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