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知道自己不是很能喝酒,但没想过只几杯下肚都能醉的这样糊涂。清早醒来,是陌生的地板门窗。
找不到鞋子,我只好光脚下床。走到门边轻轻拉开,客厅沙发上沉睡的人突兀在眼前。阿穆大概还在梦中,屋子里很静,他细微的鼾声我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我走出去会不会吵醒他,但看他睡的那么安稳,还是不忍心打扰。在一个陌生人家里借住了一宿,我想我还是该有这点自觉的。
卧室铺的也是原木地板,这人对木质的东西有什么特殊偏爱吗?或者是因为他自己跟木头很有渊源?天马行空一阵,我走近窗边,拉开窗帘室内洒进斑驳的阳光。他卧室的窗户正对着一颗树,那树我叫不出名字,枝繁叶茂的样子。清晨的太阳光就从树叶的罅隙里见缝插针,本来光脚踩在地板上是冰凉凉的触觉,可是懒懒的阳光罩上去,是没有任何阻隔的温暖。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脚背沐浴阳光,脚心踏着冰凉。我面向太阳,低头看脚丫抬起落下的舞蹈,不自觉的笑得灿烂。
这样幼稚的动作,被突如其来的震耳的声音吓到。我慌忙收敛起刚刚的游戏,转身看到床头铃声大作的闹钟。拍拍胸口安慰自己,真是三魂七魄都飞的不知方向了。
随着跌跌撞撞几声脚步,房门也吱一声被推开。睡眼惺忪的阿穆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扶着门框,大概是准备进来时看到了我,他愣了一会儿神。
然后他的笑容跟阳光一起盛开,含含糊糊的他跟我道早安。我一直站在窗边没动,是贪恋那晨光吧。他几步走到床头按了闹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时间要去店里了。”
我伸伸懒腰,踱到他附近。他这才注意到我没有穿鞋。什么都没说,他折身回客厅把我的鞋袜拿了来。看着我穿上,他才又到客厅翻翻找找好一阵,递给我牙刷毛巾。
我还真是不习惯被人这样招待,虽然这只是每个人的待客之道。进了洗手间哗地关门把他的目光挡在外面,暗自叹了口气,要是天天有这样一个人照顾我,怕是对生活更没有冲劲了。
一起下楼,我暗自数了数,这一阶一踏两层楼一共二十四步。虽然我不是很重,但昨晚让他这样背上来肯定也费了不少力。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让他弄去家里的,混混沌沌的记得有一颗纽扣梗在胸口,应该是在他背上硌的。
吃早餐的时候阿穆问我今天有什么打算,我一边挑着碗里的面条一边思考。人生地不熟的还真没一点方向。随口问他,这里还有什么好去处。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说,“都挺好的。”
也的确如此,这里的风情不是一片一隅的,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美。我又问他有特别喜欢的地方没。
木板桥。他这么说了后,我算是彻底相信他对木头的不一样情怀。这古城桥真的很多,石头的木头的,隔几步就可以看见。过桥何尝不是种游览方式呢。决定之后,我拍拍阿穆的肩头,笑说,“今天就专门看你介绍的桥。”
跟阿穆分道扬镳后,我在好几个桥上闲逛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即使真是过桥,也该弄弄明白过的是什么桥吧。在来往的人群里锁定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叔,我极尽礼貌的上前打听。大叔明白我的用意后笑得爽朗,早知道是这么豪放的人,我就不该那么扭捏。他热心的介绍着,我惭愧的在一边悉心听教。
丽江古城的玉河水系上有三百多座桥,平均每平方公里就有九十多座。最出名的应该是明代修建的大石桥,大石桥下的河水里可以看到玉龙雪山的倒影,所以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映雪桥。只是,既然映雪就映雪吧,为什么要映出我的冤家?
映雪桥离四方街不远,大概就向东一百米的样子。十来米长的拱桥,我从这端走到那端,踩尽了桥面的五花石。后来觉得厌倦了,就折身在河边散步,期待可以看到玉龙雪山的影子。河水很清,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倒影里自己的眉毛眼角,难怪古人常把水当镜子。
当河面我的影子身侧出现了一个很眼熟的面孔时,我把注意力转到身边这个人身上。本来想不起来他是谁,我准备直接走开,可是他对我笑笑,很苦涩很狡黠的那种笑。我问,“我认识你吗?”
他后退一小步,看起来像故意要跟我保持距离。我被他的种种举动弄得摸不清状况,皱了皱眉,还是开口跟他搭讪,“我不认识你吧。”
“恩,算不上认识吧。”他终于不那么警惕,放松了心情摸摸头发,想了好一会儿似的帮我回忆,“我们在深圳,见过,额……有一段小插曲。”
他的声音也很熟,我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恍然想起他是谁,吓得不清,拔腿就准备逃跑。可还是反应的慢了一拍,我才刚抬步,就被他顺着胳膊捞了回来。
“有事吗?”我极力淡定下来,语气轻松的问。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出我紧张的颤音。
他说没什么,能在这里又遇到真是意外。我暗暗嘀咕,我可没想再遇见你。脑袋使劲的转着想找借口开脱。
他说你也是一个人吧,结个伴一起吧。我条件反射的立刻拒绝,“我跟朋友一起来的,我在这儿等他……他一会儿就来。”
真的是一个很不识时务的人,他居然说,这样啊,反正我也没事,跟你一起等吧。他说他一个人,找我们做伴。我惭愧又无奈的笑笑,说:“我跟女朋友一起来的。”
终于能把他打发了。他一副很识趣的笑,掏出名片给我,“那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回深圳了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
他犯得着吗?就算不把我当瘟疫避着也该保持距离吧。就算他不觉得看到我就倒霉,我可觉得碰到他就没好事。看他背影越来越远,我瞥了一眼他给我的名片,手一扬扔的老远。干干净净的河边,那一张小纸片还真扎眼,想想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公德心,我又两三步跑过去把名片捡了回来,随手塞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
没了兴致,我才记起昨天什么都没交代晚上也没回去,准备先回去一趟免得他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