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地物燥，甚至从广袤草原吹拂而来的风也未见一丝水汽。连年受京城风物浸润，饶是我自诩有一副极为如铁似金的筋骨也觉一时难以适应。知此行我的名姓亦是榜上有名时，也未见额涅有什么欢欣鼓舞之态，我习以为常，她自来是未见什么“大志”的，也绝不会成为我的东风，助我上青云。眼一沉，遥远看向后妃妃嫔所处营帐之中，可大约——我也不需要。】
【指并拢，稍微用了点气力，却将胯下马匹的鬃毛扯痛，叫它不满的喘着哼哧哼哧的粗气。身侧传来鼎沸人声，循声望去，正是野猎而来的几个蒙族汉子，他们的声也粗犷，亟亟抬手张扬炫耀着手中的猎物，恰被我与乌西哈敖伦目睹，竟有了些兴趣。】
【马鞭一指，与身侧人说】：皇兄你看，他们的骑术倒是好，从前虽谙达教导，也觉得箭亭广阔，但仅止步于宫中。我在骁骑营中就觉不同……却更比不得此处，箭亭更像是井底蛙，显得狭隘了。
【举目远眺，他们离得远，我也看得并不明晰，末了又添一句】：不过——只是猎了这么些小玩意儿，竟就这样高兴了。【自带的刻薄，又汹涌上翻，本不该此句，却慢悠悠地提出。】

【从前听人说过蒙古勇士骑术精湛，这回出来一瞧，才只知道原来都是些唬人的玩意儿，不足为道。从前骑马，只图一个“快”字，如今入了骁骑营，却也明白了“稳”字的好处。而今驭马之术日渐精湛，倒也想和草原上的精英比试比试。只是这几日瞧着，尽是些哗众取宠的，也不知道两位汗王是有意藏才，抑或是另有所图。】
：他们的骑法狂野，甚至能在马背上翻筋斗、拿大顶，只是这套东西又如何能用于行伍之中？
【这会儿同勒尔甘并辔行着，远远地瞧见他们各自炫耀着战利品。倒也正像勒尔甘说的，这些个小玩意儿，不过是围猎时，提前差人捉好了放进来的，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只是我和他懂得围场的规矩，那些个蒙古汉子不知罢了，还以为是天神保佑，让他们满载而归呢。】
：心里有什么，便全副写在脸上了。瞧着倒也挺有意思的。

：人有什么难束缚的，不外乎是威逼利诱，利益相诱，威严相压，人心这样简单，又有哪里是难的？
【我不吝啬于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表达与皇兄，先后长大，年岁相差也不多，我熟知人心的冷漠，莫说乌西敖哈伦没有半点认知？他约莫心里也清楚的很，只是我表露的更为明显一些。面上平静，直视前方，似乎迷失在了草原的风中，话语却十分清醒。我从那日的太傅之争中窥得几分迷雾中的奥秘，从而变为明面上的吐露，丝毫不忌惮什么人性好坏的揣测。】
：皇兄亦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在我看来，野马反而难以驯服，因为它们不懂名利，心怀自由与草原，故而才会不懂人世间为了追逐名利到底会有多少的暗涌——是也不是？
【惯了与他论此间种种，好似那日上书房，我亦是拿着书卷下压着的小笺，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又与我有什么别样的见解。】

【此时两人两马，左右并不见人。从小一道乾西四所长大，一同布库房摔角，箭亭骑射，上书房读书。年岁又相差无几，几乎不论谁兄谁弟的。他此时坦诚以待，自个儿也不意外。只是今儿个他所说的，我是有些认不下的。若换了中原教化之地，他的说法，倒还有理。只是蒙地之民尚未开化，就算满蒙一家，却也不得不说他们多信蛮力，教化起来，不比那难驯的野马容易。】
：我倒不这么觉着，你瞧他们的样子，像是喂得熟的么？
【俯身摸了摸身下这批红鬃马的颈子，听它舒服地打了一个响鼻。野马再难驯服，也总有被人驭住的一天。就说方才那几个蒙古汉子，你和他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听得懂吗？只是勒尔甘乐意与人斗，瞧不清这一点罢了。】
：**单纯，你扎它，它就怕；你喂它，它就认你好。

【在这苍茫塞外跑马，畅快则畅快，只是一眼也望不到边际，倒也教人没有底。我勒尔甘双双进了骁骑营，虽是我一静他一动，却也从未有龃龉。这也许便是因着从小儿一块长大的情谊罢。他又将话头儿转回了骁骑营，沉吟片刻。】
：塞外的马驹野，这驭马的人也野。
【这担心却也是真的，骁骑营里的马驹良莠不齐。马术精湛者，许也能驾驭得了这塞外的野马，可换了一般的兵丁，这一匹野马倒也比十个敌兵还来的厉害。】
：一人一马之间，讲的就是一个“信”字。八旗兵丁野不出这些花样儿来，只是若领了蒙地的良驹回去驯着，是不是人人都能治得住这些野玩意儿，还两说呢。

：还未曾尝试呢，你这丧气话先说上了。
【虽他是长远顾虑，但我却知，上面的几位皇兄还未将此事提上议程，索性还轮不到我们这几个初入军营的小子来说话，待什么时候得了这御前的话语权力，方才能将自己想的事尽数做完。这亦是人心其中，没有什么情面可讲。肌骨在九月的天中，竟觉得泛寒，红鬃马实在难耐，兀自抬起马蹄要往前去，我便也不想在此处驻足了，两腿一夹马肚子，道】
：走罢，此地风大，来了这么些天，还果真有些想着京畿的风物了。【也一刻不停，想在骁骑营做的有模有样一些，蒙地一行，实在耗费太多时日。】
【话音才落，率先往前去，遥远的草原尽头衬着一轮将落的圆日，它是通红的，泛着光，正缓缓地往下沉去，长眠在天地一线的沧海中，愈来愈远。】

【他向来是比我果敢些的，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一切顺顺遂遂的，又岂能高枕无忧？他对自个儿有信心，可骁骑营里头的兵丁我可不敢给他们打包票。闻其说起京中四九的事儿，倒也是想快点儿回了。这个动辄黄沙漫天的地儿，也是待够了。】
：好在回銮的日子也就在眼前了，到时候咱们回了骁骑营再议罢。
【自从进了骁骑营，过去单纯骑马、搭弓的乐趣也便没了。事事都以营中事务为重，自个儿也说不好这是好还是坏了。他在前头走了马，自个儿也跟着他勒马回了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