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与你年轻的时候相比，我更喜欢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02
那是高三结束前的一个月。燥热，难安，紧张，疲惫，铺天盖地的消极情绪。九月三年的一切热望，捧了满怀的少女心，马上就要还给时光了。她借到了太多不属于这个时间的温柔，借到了他对她的关爱，却借不到十五年光阴。不能白头，不能厮守，一切都是少女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有抱憾终身的绝望。她看着讲桌上背对着她的背影，咫尺天涯，于是，她决定对一切事情保持缄默。
所爱隔山海。
可是高考不会等待迟疑的人。
十月首先发现了九月的异样。九月成天无精打采地低头看着试卷，看似在记笔记，其实根本就没动过笔。年轻的时候，我们喜欢称上课睡觉叫做钓鱼，就是头一低一低地，眼睛闭上了。但九月也没有睡觉，只是思绪游离于试卷之外。桌角边上堆起山高的练习册，女孩就埋在黑暗的光线之下，她躲在阴郁里，残忍地剥夺了自己一切动人的少年气。她沉默着，看着试卷上的受力分析题，无意就能回想起老师之前用笔敲她的头，一边笑骂着，一边解疑答惑。
“不要钻牛角尖，这个力明明就是往下的，怎么会沿斜面向上？”
“傻了吗？”
她抬头疑惑地看着他。老师也看向她，彼此的瞳孔里流转着对方动人的水中倒影。他是温柔本身。九月一直都这么觉得。顷刻的凝望成了长久的尴尬，九月不自在转头看向教学楼旁高大的树。有风拂过，树上叶子随风而逝。那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美好。
“诶？刚刚那道题懂了没有？”十月回过神来，问她。
九月恍惚了半刻，懵懵懂懂地搪塞道：“懂了。”
……
“九月。”十月在讲台上叫她的名字，安静了半天无人应答，没由头的窝火。夏天的燥热难安还有糟心的学生，温柔的提醒变成了严厉的苛责，本来只想跟她说下课去数试卷，顺便叫叫她，提醒她上课别走神。对方仿佛村里没通网，根本收不到他的讯息。
“课代表。”
直到同桌捏了一下九月的大腿肉，九月突然回过神来，慌慌忙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狼狈起来又有些尴尬。
“下课到办公室去。”
老师请你喝茶。
下课的时候，九月跟着十月去办公室了。她走之前，同桌都啧啧称奇，漫不经心地提醒她：“你怎么连最喜欢的男神老师的物理课都走神了，不舒服吗？”
十月走走出课室，步伐明显顿了一顿，没人看到，心里不深不浅地泛起涟漪。
看似平常的话语还是不小心戳破了九月的心思，埋藏心里的小秘密，成了同桌间课后的窃窃私语。九月气急败坏地喊她的名字，“莉安！你瞎说什么呢！”
同桌合起物理课本，不在意地浅笑，“嘛，看来我呢，又说错话了。”
九月走到办公室去。好像好久以前，九月就这么凝望着他的背影，追逐着他的步伐。笨女孩就是要摔跤，摔在泥潭里，弄脏了妈妈新买的白裙子，然后等王子回头训斥自己。老师好像很生气，原来向来温柔的人也会有人挑战他的底线。她心底里的自责卑微，又从尘埃里生出欢愉，蛮横生长的爱意与一发不可收拾的落寞。
“对不起。”九月低着头，失落的情绪很好地被乍起的蝉鸣掩盖。
十月还是很好地感受到了九月的疏离，看来夏天的第一场轰隆隆的雷雨，浇灭了女孩所有的热情。眼前之人，又在渐行渐远。不过好像至始至终，都是陌路人。他迷恋九月特有的温柔，喜欢九月围绕他打转，她笑起来，百花绚烂。她的青春灿烂惹人眼，少女总是不自觉就流露出的张扬，动摇了十月的心思。
“到底为什么走神呢？”十月兜兜转转地回到正题。
“夏天……好热……好讨厌……”不能传递的话，办不到的事，最后全都只能责备夏天来的太急。
夏天确实好热，尤其是学校没有空调的时候，风扇嗡嗡地在头顶转，根本无法缓解午后的躁动与疲惫。
不肯说实话。十月无奈地摸了摸九月的头，九月偏过头去，小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老师的手好脏啊，明明刚刚动过粉笔。”
“反正你也是要洗头发的。”他居然这么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为自己的行为打掩护。
“老师这样好过分啊。”
“可老师不摸都摸了，你要不要老师再摸一下呢，九月同学？”
“总感觉老师好坏啊。”九月象征性扬扬头上似有似无的粉笔灰，“并不是每年夏天都那么让人讨厌的……”要是……要是我从未入学，从未见过你，就好了。
“很快就可以解放了，去接触你想看的世界，离开这小小的校园，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十月一直都觉得九月只是压力过大又渴望假期，仅此而已。其实是，两不相知。十月和九月差了十五岁，三年一代沟的话，坑已经深得埋了一船的人。
“有……吧。海边，沙滩，漂亮的白裙子，还有一杯酸酸甜甜的柠檬茶。”本来想说只要绕着你走一圈就是全世界啦这样俗到掉牙的话，话到了嘴边果然还是变成了想要一杯酸酸甜甜的柠檬茶。茶水里倒映着少女酸涩又甜美的暗恋。
话闭又是长久的沉默。

原本十月还想问些什么。上课的铃声响了，课间短短十分钟。九月可怜巴巴地求他放她回去，上次晚自习迟到一分钟被班主任罚站了一节课的黑历史给九月留下了心理阴影。理由充分地让人无法拒绝，十月也只能放她回去。
她走了。要是她那时候转头看他一次，这黑锅十月就背了，他真的觉得九月需要有人跟她谈谈，什么都好。但他们从无话不聊到刻意保持疏远，高三真的会扼杀学生的天性，磨到一个人没脾气吗？还是压力太大，而要强的她又刻意掩藏，害怕有人看到她眼底的脆弱呢？无从而知，答案只能在九月心底。
高三下午要上两节课，上完班主任的课，剩下的都是自习。九月伏在莫莉安的肩头上，把对方的长发卷在手指上，又看它垂落。
“莉安也觉得我最近不对吗？”九月突然发问。
“确实如此。九月不马虎大意的时候，肯定是有心事了。”莫莉安狡黠地看着她。
“诶诶诶，什么跟什么嘛？什么叫我不马虎大意的时候，就有心事了？”
“不是吗？”莫莉安反问她，但是语气像是陈述事实，“我盲猜一下哈，九月要毕业了，舍不得莉安，舍不得那个人，高考完又不知道去哪上大学，这些事情在九月心里都乱成一锅粥。”
虽然九月不想承认，但却几乎全中，班主任让大家写目标贴在后面黑板的时候，九月直接在那一行把位置空出来了，班主任还感叹说这个孩子在给自己创造可能，潜力无限，可只有九月知道，她前方的道路，她不愿走，多希望突然脚下被枝蔓缠绕，把她囚在原地。九月嘴硬地切了一声，“才不会在乎你呢，我每次惦记你的时候，你总是惦记着隔壁桌呢。”
莫莉安捂住她的嘴，但是并没有很生气，自言自语地说：“真是拿你没办法。我们居然握住了对方的死穴。”
有一个藏于心底的小秘密被对方知道了。九月和莫莉安之前是死敌来着。她就是那个高一下学期刚分班要和自己争课代表的女生，虽然莫莉安事后回想起来感叹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九月这个疯女人抢了。九月后来也知道了，当时班主任有意让玄月减轻一个课代表的工作难度，然后莫莉安要和她抢。
那个安静美丽温柔大方的莫莉安注视隔壁桌很久了。某天莫莉安听到玄月可能要到国外去读书的消息，泣不成声，班上女生都不明所以地胡乱安慰她时，九月好像看明白了什么，莫名其妙抱着莫莉安也跟着哭了。原来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们各自有喜欢的人，有难以言说的心事，所以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按班主任的话就是，班上两个死对头成了小姐妹，现在的女生真奇怪。
“要是真的觉得压力太大，放学去操场跑跑步呗。我把MP3借你呀。”莫莉安晃了晃耳机。
“然后傻瓜九月一打开，发现里面全是英语听力。”九月嘟囔了一句。
两人相视一笑。
九月放学还是去了。她也希望尽快的调整状态，一方面莫莉安漫不经心地刺激她说，要是她再不调整状态，年级第一自己就坐稳了，另一方面莫莉安某天给她写纸条的时候，最后在本子上写了一段话。
如果你不能陪他一辈子，就成为他最优秀的学生。
成为他的骄傲，成为他的荣誉，让他铭记你。
九月心动了。一生多长呢，那个叫十月的物理老师还要带好多好多届学生，昔日你给他的感动，将来也有人会代替你给他，根本就没有独一无二，如果有，那一定是老师那位离世的妻子，长久着盘踞在老师心中。老师……老师的亡妻？事情仿佛过去很久很久，但老师仍旧孑然一身。他拼搏向上的意气风发，在岁月的跌跌撞撞里消磨殆尽。
她跑累了，在榕树荫下喘气。榕树下总会有种子的痕迹，腐烂后残留在缝隙间，紫的黄的，新的旧的，斑驳了岁月。九月抬头远远看到老师在和班主任打羽毛球。老师的目光坚定，汗浃湿了他的衣襟，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看向她，那一刻，他是笑着的，他逆着光，温柔而遥远，可望而不可即，这就像夕阳下的沙滩和海边，流转着的亮光，转瞬即逝的光辉，灼伤瞳孔。
九月也笑了，屈膝继续喘气，不知道为什么滚烫的泪水就落了下来，与运动后的汗水一起划过脸庞，是无人察觉的悲伤。
对不起……对不起……又让你难过了。
九月倏忽明白了什么。
九月跑回宿舍，打了一盆冷水，从头淋下，夏天有一盆凉水，真的太舒服了。在室友诧异的目光下，九月对着莫莉安大喊，像是一种宣战仪式：“莫莉安，你听好了！我，九月，一定会考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莉莉丝在旁边瞥了莫莉安一眼，“莫莉安，你同桌又发什么神经了？”
莫莉安刚刚扣好白衬衫的口子，没有抬头，笑容越来越浓了，耸耸了肩，“谁知道这个小丫头呢？”反手束好长发，高高的的马尾发扬，眉眼间是少女的得意，“考不考过我，我是不知道了，但我只知道要是九月再不洗澡，今晚晚修又要迟到了。”说着把手表在九月面前扬了扬。
“啊啊啊！莫莉安你给我出什么馊主意，让我跑了那么久的步！”
“喂喂喂，我可没让你跑那么久啊！有时间和我拌嘴，还不如赶紧洗澡呢。”
宿舍只剩下女生们肆无忌惮地笑声。

九月晚修还是迟到了，暗自庆幸不是班主任值晚修，级长今天也没有在楼梯口抓迟到，还真是有惊无险。悄咪咪地坐回座位上，悬着的心，终于要放下来了。
“老师叫你过去。”莫莉安停笔在她耳边低声说。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吗？
“老师……老师他来过？然后点名发现我不在？”
“你这么大个人不在座位上，还是他的课代表，还要点名才发现你不在吗？”
“你怎么不跟他说我去上厕所了？”
“因为他晚修前来的，刚过来就被女生缠上问问题了，他解答了好一会儿，看来也在等你，他跟我说让你带上作业，他在办公室等你。”
“唔……”九月嘟了嘟嘴。
“哎呀呀，九月爱妃又要被宠幸了。”
“莉安再毒舌我的话，就不爱你了。”九月抱起作业，脸红红地推了莫莉安一把。
莫莉安朝她吐了吐舌头，“谁要你爱？”
莫莉安看着九月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谁都逃不过毕业季，再甜美的记忆，毕业了就是新的篇章，过去的一切都不会做数了。玄月啊玄月，毕业了，我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你了呢？她不自觉地看了隔壁桌一眼，发觉隔壁桌也注意到她了，礼貌而疏远的笑了一下，然后又低头埋在试卷堆里。
九月抱着书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十月恰好在批改九月交上来的作业，也没反应过来，嘴里一边叫了声进来，一边数落九月的物理作业又算错数了。
“啧。怎么又算错数了，马虎大意，这小丫头的心跑哪里去了。”
“老师说谁？”
“你。”十月放下九月的作业，盯了眼九月抱在胸前的书，湿漉漉的长发披着，匆匆忙忙的样子，大概是晚修又迟到了。
“老师最近好凶啊，早知道就假装没听到莉安的话，不来了。”九月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书，小声嘀咕。
“那你也长点心，到时候班主任找上来，你可是要被男女双打的。”
九月噗嗤一笑，“老师舍得打我吗？”
“不舍得，所以等你被班主任发现的时候，我让她把我那份也打了。”
十月从座位上起身，看着她的眼角弯弯的样子。到底是从多久起，开始渴望见到这个女孩子的笑容，是不是某一次雨后，撞见女孩踮起脚尖轻嗅学校的桂花香，脸上有一种独占的窃喜。十月想起李清照对桂花的描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是的，也许九月不像同龄的女孩子，爱化妆涂口红，她每天都嘻嘻哈哈地跟同桌打闹，伏在同桌身上或睡在同桌腿上，跟同桌撒娇，那是九月别样的肆意青春，绚烂夺目。十月看在眼里，不知不觉记在心底。多占有一小会，已是奢望，怎么还敢多想。
“多笑笑好，高三那么苦，女孩子就应该多笑笑。”说着，把东西推倒九月面前。
九月疑惑地看着老师，没有伸手去接对方的东西。
“九月同学不饿吗？晚修可是要上到十点半的，饿晕了老师可没力背你去隔壁医院。”
“老师是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的事？”
“本来去找你是想跟你说你作业的事情，结果看到你同桌拿饼干给你，索性问她了。不吃晚饭会留下胃病的，高三一年别坏了一辈子的事情。”
“谢谢老师……”声音莫名又有些呜咽了，打开果然还是她爱吃的东西，他还留心了她早上无意说出的话，给她买了柠檬茶。柠檬片泡在浅色的蜂蜜水里，夏天就是这样酸酸甜甜，混杂着女孩即将实现或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十月把座位让给她，自己坐在一旁，继续看九月的试卷，如果别人的试卷只是一个阅字，那么她的作业，他把每一步包括错因全都挑出来，还怕对方看不懂，工工整整写在一旁。大概隔三差五，试卷上就会出现老师在试卷上写的大字，九月同学，长点心。后来索性同学都略去了，九月，长点心。
九月摸了摸后脑勺，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就犯低级错误。大概是看着物理试卷，莫名其妙地傻笑，也不是发花痴，就是看到自己过去那些零零碎碎奇奇怪怪的错误，有点哭笑不得，然后又错了……九月，求你自己长长心。
九月在拨弄他书桌上的东西，上一次被老师收留在办公室避难的时候，她也如此。没长大的孩子气，贪玩的天性，还有细腻而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十月悄悄看了女孩一眼，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老师也算良苦用心了吧，拜托九月同学稍微努力一点点，考个好大学。这么说来，你班主任跟我说你把理想大学空出来了，想去哪读书呢？”
“不知道。哪都好啦，回家种田也不错嘛。”九月有些凄惨地跟他开玩笑，反正到哪读书都没有你，所以上哪读书都是一样的。
“你又开始不正经了，高三上次秋游不是去大学城了吗？你有没有喜欢的呢？”
秋游吗……？
好像很远很远了。九月陷入了回忆。

高三也是有权利有秋游的吧，今年终于不是某某地五公里自由行了，就在学校旁边的水库五公里自由行，也只有学校鬼才领导才能想得出来。终于有家长提出让孩子们去看看大学，看看未来去什么地方读书，做好冲刺高考准备。九月开始期待这次秋游了，倒不是因为大学城，而是因为是老师和班主任带队，莫莉安跟她提起件事后，九月大概亢奋了整整两个星期。
九月本来跟莫莉安组好队的，结果真的一进去，莫莉安就没影了。没有莫莉安，兴趣大减，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转身看见老师坐在中山大学的台阶下低头玩手机。九月走过去。
“老师别玩手机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天。”九月乖巧地坐在旁边。
“诶？不是跟莫莉安组队了吗，你怎么一个人了？”
“还说呢，转眼莉安就跑没影了。”九月托着腮，含糊不清地表达不满。
“看你这样子怪可怜的。”十月笑着，揉了揉女孩的头。九月放下了平时扎着的马尾，柔顺的长发已经快及腰了，九月别过脸，长发恰好挡住了女孩脸红的模样。
“那，反正……反正老师也……一个人，不然我和老师组队去……走一走。”
“嗯，好。”
九月看到老师眼中饱含着温柔的笑意。秋游真的好……好快乐……好爽。九月稍微拉了一下老师，她看到老师瞥了一眼后面中山大学的牌匾，眼神有点复杂，不过情绪收拾的很好，不过她还是很好的捕捉到了。不过九月很识相地没出口问，有些事情不要在尽兴的时候戳破，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暂且贪恋一下快乐的时光。
其实大学城也没有多好玩，比起在各种大学穿梭，九月好像更喜欢广州的古建筑，庭院门口种着杂乱的花草，什么时候都带着点湿气，青苔爬满了石阶。鸡蛋花还在一旁盛开着，在十月底尾巴里，争取盛放最后的美丽。黄白相间的花瓣，白的部分纯洁而静美，淡黄色热情而温柔，恰似一旁的学生。多么渴望并牢牢握在手心的美丽，若是委泥于地碾作土，谁又会珍惜九月美好的一生？
九月已经跑远了，十月还站在鸡蛋花下。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是嘴馋一点，看到广州的糕点就跑了过去，留他在原地。难怪莫莉安和九月会走散，这样冒冒失失的女孩子，不走散就怪了。可他大概没想过九月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吧。十月追上去，还想提醒九月别乱吃外面的东西，担心九月吃了不干净的。
“喂喂喂……稍微等等……不要随便在街边……”
九月转头，用手里的东西堵住了对方的嘴，是钵仔糕，弹弹的，半透明状，并不是很甜，但是确实非常可口。梅子的酸味和糕点的甜味化在一起，很好地解去甜腻的感觉。
刚刚还想说，不要随便在街边买小摊的食物，结果下一秒就被收买了。
“老师，这个是不是很好吃？”女孩手里还举着一个，在他面前扬了扬。
“嗯，好吃。”
十月看着女孩，女孩的眼睛里星辰大海，熠熠生辉，照亮了他幽暗的世界，此刻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温暖，因为她就在眼前。
“莉安一定也很喜欢，我也给她买一点。”
……
“老师当时好像特别关注中山大学呢，为什么呀？”九月晃了晃脑袋，突然对回忆里那个细节特别在意。
“大概是那时候想上，但是没考上吧。”
“那我大学就考中山大学好了。”女孩漫不经心地说。
考你想上的大学，做你最优秀的学生，也许就可以在你的记忆里停留的久一点点吧。
“那九月同学好好努力。”十月低头看着她的作业，毫不犹豫地补刀，“再犯这种一加一等于十的错误，我看九月同学还是回家种田比较实在。”
“哼。”
老师回了一趟班上，一到班上就走不了，快要高考了，有人也醒悟过来要女娲补天，缠着老师问半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女孩伏在办公桌前睡着了，刚刚还信誓旦旦考中大，少看一会儿就睡着了。九月湿漉漉的长发还没干，因为要迟到了所以也来不及擦一下，后背的白衬衫湿了一大片，贴着少女细腻的肌肤和隐隐约约的浅色内衣，肩带滑落手臂，很惹人眼。
十月原本想叫醒她，手到半空顿了一下。女孩在睡梦里不知道梦到什么，开始傻笑。十月内心挣扎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看了眼办公室挂式的空调，拿起披在椅子后背的外套，用手轻轻捧起女孩的长发，把外套盖上去。
晚修下课的铃声响了，莫莉安走进办公室，发现九月还睡着。
“九月，醒醒。”莫莉安推醒了九月。
“诶……我怎么睡着了？”
“你问你自己啊？”九月揉了揉眼睛，发觉身上披了件衣服，“这……？”
“你看，被宠幸的人，今天晚上特别疲惫嘛？”莫莉安的笑容越发灿烂。
“你好坏哦，老是拿我打趣。”
“走啦，回宿舍了。”
“我作业怎么没写？！”九月有点抓狂，猛地起身，看到课本上面贴着的便利贴。
九月同学长点心。
居然从老师的纸条上面闻到了阳光的味道，九月同学果然是个大笨蛋。

十月于某天午后回办公室，看到办公室里放着一杯还冻着的柠檬茶，上面贴着字条。女孩的字已经化开了，她感谢他几个星期前送她的那杯柠檬茶，她还夸他办公室有甜甜的芒果味，像是恋爱的味道。
已经几个星期了吗？今天是几号呢？十月打开手机，后知后觉大后天就高考了，女孩的父母大概已经把她接回家了。因为县城太小，学校不够规格，要去市里考试，所以提前启程。他估计对方是临走前，点了外卖放他桌上。
后面还有一行化开到全然模糊的字。十月正疑惑写了什么，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吃了我的东西，老师就是我的人了，你可不能当二五仔，告诉班主任我打外卖了。”
高二的时候，某天下班从教学楼经过，十月看到九月和莫莉安满教室地跑。肆意飞扬的长发，肆无忌惮的笑声，不知道怎么女孩就撞入怀中。
九月有点晕了，揉了揉头，嘴里连忙道歉：“老师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转头看到后面追上来的莫莉安，赶忙躲在他身后。
“老师让一下，这个丫头吃独食。”
九月扯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求他，“老师救救孩子，老师不救孩子，孩子就凉了。”
十月还在状况外，仍然挡在她身前，“你们俩，在玩什么？”
“这丫头点了外卖，居然吃独食，你说她过不过分！”
“哪有，明明是你在座位上吃了榴莲雪糕，莫莉安，你要逼死人了！”
“九月你吃独食，胖死你！”
这两个女生还在斗嘴，俩人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打外卖的事，怎么可以告诉老师……发觉老师跟这两个女生，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十月才发觉九月手上抱着东西，毫不客气地拿起来，伸手拿起里面的薯条吃起来。
“老师吃了我的薯条，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可不要当二五仔，告诉班主任我跟莉安打外卖的事。”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缓了大半天十月才明白不是那个意思，说话的人居然一点都没发现不对。
啾——栖于树上的小鸟长鸣一声，飞向蓝天。
十月捧起那杯柠檬茶，锁上办公室的门。飞鸟追逐蓝天而去。十月的目光黯淡了。
是啊，她要走了。

回校咨询志愿那天，九月穿了一条白裙子，长发披在裸露的肩膀上。她把她的成绩和排名啪的一声放在他的桌面上。这嚣张的气焰，就是不看也知道她可以上了。
“恭喜九月同学考上中大。”十月笑着，笑意好像缺少了什么。
“你之前答应过我，要是我考上了，我们就一起去大学城的事情，老师不会耍赖的吧。”
“……嗯。”艰难地回应了一声。
她走了，跟父亲一前一后走下一楼。十月站在办公室外面的连廊，目送她的背影。他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师生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有些心思，对方永远都不会知道，只有默契地保存着这份朦朦胧胧的美好，漫长的岁月才有事可回味。网上有人说，一个人始终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你又可曾问过那个人，他或她是否乐在其中。
她被风吹动的长发和白裙子，翻涌成落日的光芒，刺痛双眼。
十月回家前在操场上走了一圈，高一高二放学了，操场上很多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在跑步，有女生在学校电台点了一首钢琴曲《The truth that you leave》，忧郁的钢琴声在校园响起。安静而低沉的曲子，和这校园里嬉闹的学生格格不入。命中注定一般，他想起了大学时和妻子看的一本书，书里那个傲慢而贫穷的女孩，听到船上想起的音乐声，泣不成声。
他明白了，他是爱她的。但是不可以，这份压抑的感情，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亲自告诉那个孩子。

03
“下课。”十月松了口气。
他又被女学生包围了。
两个小时的物理课终于结束了，大学两个小时一节课让人有一点吃不消。十月后来被调去市里当大学老师，课程一下子从四十分钟变成两个小时，思维一下子都没缓过来。
九月起身伸了伸懒腰，收拾了一下桌面的东西，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举手投足之前，带着女性特别妖媚的慵懒。她的高跟鞋跺地板的声音，让还在课室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十月有点诧异，捧着某个女生的笔记本，站在原地。
“你怎么来了？”
“外面黄色暴雨。你老人家又不开车又不带伞，电话也不接，我过来给你送伞了。不过看起来……十月老师并不需要伞的样子。”
语气有点生气。
十月看了看窗户，外面已经停雨了，窗户上还蒙着薄雾，是他自己太专注于课堂本身，忽视了一切。
“我确实不需要伞，但是很高兴九月同学能来听我的课，万分荣幸。”
旁边有八卦的女生问老师，对方是不是老师的往届学生。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
他看到九月笑了，像小孩子一样，得意又张扬。
【完】

鲢尾拨走淤沙，流风挑起了眉间额发，我感受着她眼底里的温差，是薄荷遇夏，亦虹色染花。

以前写的，觉得和你这个挺配，另外，好久不见

高考加油——加油加油——

楼主写的真的太棒了！

太棒了！当年追了好久的海市蜃楼！今天才看到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