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年十二月底】韩岫找工部魏远道核屯田的账，发现有问题的地，是陈留县报还不上青苗钱罚抄的，之后用于屯田，又作为职田分给了余澈，而不是沈庭美。这样操作的有好几个农庄，认为沈与陈留县令、工部屯田官员有勾结。

临近年关，各处都是最忙的时候，但我手上有更要紧的事，便连对账都推给了同僚，拿着屯田的账本来了工部衙门。只说是之前核对的屯田账目有误，找魏侍郎与我再看一看。
“魏侍郎，之前核对的屯田账目不对，这事是你与我核的，还得你再看看。”
工部我熟悉的人不多，之所以找他，是之前打过交道，人品是信得过的。我不当着其他人明说，只是眼神示意他有所不便，又拍了拍账本，道
“这可是要紧事。”

眼瞅着年三十就在眼前，料理完手头的事，可以舒舒服服躺着等沐休。谁知道外头说户部韩郎来找，啧啧，这人可不好应付。
起身平了平衣裳的褶子，去了正厅迎上。
还没开头就被堵了，大过年来差事，还不是美差。看他样，把其他人屏退了，接过账本，揉了揉眼。
“哪呢？哪里有问题？”

“问题大了。”
门已随着差役离去关上了，我还是不放心的再看了一眼，才低声与他说道
“但不是这本的问题。”
从怀中拿出几张纸，是之前记下有问题的田产条目
“这些田产，据说是陈留县罚抄的，你看看屯田司的账册上有没有？”
话到嘴边，我又犹豫了，我毕竟不知他对沈尚书是什么态度，愿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皱了皱眉，在他查找时旁敲侧击道
“魏侍郎，这田产现在在沈家名下，能不能查到，你可想清楚。”

“陈留县。”
口中叨叨这三个字，工部关于屯田的账本多了去了，不过都分门别类的存着。看他又是避人耳目又是纸条的，我觉得这事不简单。
“沈家？哪个沈？”
“哦，我知道了。”
虽说沈这姓不多，可也不少啊。但赫赫有名的就那么几家，而赫赫有名又让韩郎上心的，也就那么一个了。
“行，我给你找找。”
转身进了内库，一屋的柜子都是账本，走了好几道抽出来。瞄了一眼，存袖中。
“还真有这事，不过账簿记载，这地不姓沈，姓余，余澈的余。”

他这个波澜不惊的样子，让我疑心他不知道其中的紧要。但我已提醒过，这田产姓沈，他却查出来，姓余，怎么可能不明白。我沉默片刻，捋了捋这件事
“此事既牵涉到工部，我也没有别的信得过的人，便只好拖你下水了。”
“这本是陈留县农户的田产，据说沈家曾想买，农户没答应，后来，这些农户便因还不上青苗钱，被罚抄了田。蹊跷的是，田被罚抄了之后，又落到了沈家的手中，所以我来找你核对。”
但从他这看来，这些地不是沈家的，那百姓怎么可能说是沈家的？何况公泽兄那里，也查到是沈家的地。
“若原本是分配给余家的，就更蹊跷了。”

其实我怕麻烦，但是这事处理不好会更麻烦。工部尚书这位置是块肥肉，是个人都想尝一尝。我在工部十多年，干的顺心，如今既不想当主官揽事，也不愿来个不易相处的，谁在我头上压着这事得谋划。眼下韩郎就有谋划。
“其实这在工部不是什么稀罕事。”
当初来工部，我守了好几年内库，听了许多闲话。如今这事，我倒是有些明白个中曲折。
“余家地在沈家手，余家却没来工部要地，你觉得是为什么？”

韩郎是个明白人。我点头道。
“具体如何，还要亲自去余家问了才知道。”
确实是个烫手山芋，可是有些人如今是烈火烹油，盛极必衰。我小时候以为天底下最难缠的是读书人，如今依旧这样以为。这就是个一旦粘上就扯不掉的一伙人，使用的是软刀子，一刀刀能磨死人。可是沈庭美却动了读书人晋升的筏子，必然会被盯上。就比如说韩郎，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我也怕烫手，好在现在隔了好几双手才到我。要烫，头一个烫的也不是我。顺势而为，借的就是大势所趋。”

“好。韩郎慢走。”
屯田这块出了纰漏，其实问题不是很大。毕竟这种事并非今日才有，但韩郎今日却让这件事曝光，说明牌面已经开始清洗。
“年轻人，可惜了。”
我发自心底地为这样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不过他的血也推动新局面的产生，结果如何，只能是赌，好在己方赢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