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屋里。
（落晖尽铺琉璃瓦甍，镀深深浅浅一层淡彩，金乌将颓了，檐缝逃出的光渐而拉长变深，又被绰绰灯影掩盖。我每日观宋宫的影，恍恍惚惚一整个夏将至尽头，季候更迭。）
（白日自旼哥处夺来两碟芙蓉糕与糖蒸酥酪，便邀来绥姊，布上敞口小釜煮茶。半碗糖蒸酥酪见底，双臂一举伸懒腰之际，又瞥见窗外一团黑色树影——记忆涌来，身子僵了僵，轻声问她。）
“绥姊可知有谁新养了狸奴？”

来了！

我偏爱渺茫细雨，朦胧着山色，点缀勾勒天色的高啄檐牙，最后缓缓、轻轻、柔柔地沉在缦回廊腰里，模糊着目之所见，这时最好混着重熙独有的味道，或是绛萼那一人含笑的眉眼，那是让我心安的地方。
可惜的是许久都没有下过细雨了。
“不曾。”
星星怕毛，我对这些幼兽也并不多喜欢，故而周遭是不会有狸猫这样的东西。
顺着人方才变色的方向望去，却劳什子也没瞧见
“小令，怎么了？”

(是风动影摇，或是怪力所为，在暗昧昏灯下难以明辨，便是一片混浊模糊之景，偏是最能滋生恐、惊、奇。）
（凝目稍望，只凉风袭户，并无异象，才拊心安坐。）
“我近来总觉得那丛树影吓人。”（小釜微沸，续盏暖茶以定心神，双手捧着茶盏，嘀嘀咕咕抱怨道）
“都是那册话本害的，总讲起鬼神之属。”

我从来的偏爱熹妃的床榻，那比我的略宽些，略大些，稍稍翻个身，还能瞧见窗外的月色，我的却不行。
或是说，我更偏爱那些能瞧见月色、雪色的牅
“树影？”
又扭头看一眼，却藏着满腔的疑问
“什么鬼神之属呀，你快与我说说？”

（敛回目光，命侍娥闭户，放晚风自由。）
“听闻从前有人豢养狸奴，通体黑色，毛色水亮如玉，与主人感情甚深。后来那主人经商路上遭贼人所害，狸奴便在家中等了多年，有一日竟不见了。”
（我惯来怕黑，暗夜密密麻麻，事物失去伪饰的必要，便将一切暴露，而我偏偏看不清。伸出五指拢来，是躲过晚云的光还是暗魅的爪呢。）
“过些时候那贼人全家都死于非命。”（音颤了颤。）“脖颈上是三划的爪印，听说当晚有巨大的猫影，都说是狸奴执念成了妖鬼，复仇去了。”

骇人听闻之事，我从灵钧的师父那儿知道的也不少，听说他总泡着一壶清茶，然后躺在藤椅之上絮絮叨叨地跟青哥儿念叨着什么大战——，惨案——，生还之类的话，但总是牛头不对马嘴。
乍一听到这正正经经的鬼故事，还起了些鸡皮疙瘩。
“死——死于非命？”
狸奴为主报仇而去杀人，实在是一件闻所未闻之事。
“那，那狸奴再大，也不可能…杀人啊”
稍耸了耸肩，大气都不敢出

（幼时哭闹，阿娘会讲些人鬼倾心和仙人惩戒坏小孩的故事，印象不深，却还清晰记得感触并非惊惧，我是半信的多。）
“我从前也这样想……”
（人有时是温驯的绵羊，却生出适宜鬼魅暗生的心思和皮囊。我想狸奴的荒诞之余，不得不开始惧怕这些传说。）
“你说世上真有鬼怪吗？”

鬼怪之谈我也曾想过，那还是赵延祯给我带的那本山海经诱起的，后来我去问了问延放，他是这么说的——
“它也许真的存在，”
我学着放的语气，轻声慰她
“但没什么可怕的，天地生灵，以人为尊，众生芸芸，皆俯首于赵宋。”
我并不知晓这样能不能宽慰到她，但能宽慰到我。

（绰绰灯影名正言顺融入黑暗中，绵延的灰败戛然而止。该去描月亮的影，好沾上微凉的光。）
（得慰，少女的情绪来去都快。颔首轻舒一口气。）
“你说的是。”
（吃喝了这些时候，小肚子滚圆，晚膳又将省去了。）
“谢谢绥姊，唔，这碟芙蓉糕权作谢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