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行商多年，素来与人为善，广结善缘一下，赚的盆满钵满。我是不担心疏星没钱用，再不济沈府每月拨给的月例，也还够他用罢。虽说腰缠万贯奔我而来，但到底坐吃山空的道理，还需让他省得。趁着为时还不晚，尚且得早做打算。滴水廊下，疏星正捣鼓着什么，上前与他打了个照面。）
小疏星在做什么？

（自入了沈府，如鱼得水，我自是个放荡不羁的，任性妄为，因是客居，沈府上下也不敢多加约束，唯有一个姨妈，平日里府中诸事也够她忙的）
（今儿却不知哪里刮来的一阵风，竟把姨妈给引来了，人都走到门前才来报，这一桌子的羊拐是来不及收了，陪着笑脸儿打哈哈）姨妈怎么来了？该是我去见您才是啊。　　

无碍，我来看你和你去看我，也都一样。前日你姨父讲，要给你请先生——
（士农工商，我晓得商贾之家看不上成天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自然尚儒好雅的士族也未必看得上富贾。他到底是在沈氏屋檐下，又还只是个孩子，若然不是妹妹妹夫给他多留了些，只怕他这整日不学无术地模样叫旁人见了，平白落个两厢厌。）
我记着你阿玛额涅以前也给你找过先生的，总不能来投奔我，给你短了这面去。

什么？！——（她这一番话惊的我险些跳起来，卫氏一族皆从商，但作出些成绩的也唯有我那入了黄泉的老爹了，或许是为着提升族中地位，总叫我用心念书，也曾请过先生的，只我不是那块料哇）
姨妈——我这榆木脑袋，恐请了先生也开不了窍的，若不，同姨夫打个商量，便罢了吧。（沈氏高门贵族，崇尚儒学，也怪道他们有此想法了）　

疏星！
（本以为，因着少失怙恃，他会略略懂事些。卫家除了那还算忠切的老管家，余下的便只是他近侍的小婢子两个。老管家溺他如亲孙，小婢子更是无人管教他。我是真的怕，怕他将来因为一身纨绔，叫人看轻看贱了去。）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从文，要么从商，但无论何种，你最终都得从大字识起。

（她眉目一敛，倒叫我心里一怔，我这个姨妈最是和顺，自我入府，她从未有一日如现在这般，可她所言我知是金科玉律，可我腻歪了那些书本学识，若是从商，我又着实没有老爹的那身本事）姨妈——我这，我这……
（便是绞尽了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与她，沈氏有族学，沈氏子弟皆入族学，识文断字，高谈阔论，我这个客居人竟也要随他们一道儿么）

疏星，你不小了——你看看隔壁家跟你一样大的小弟弟，人家都能开口背千字文了。
（横眉冷声，我手捧一颗慈母之心待你，望你明白，若是你阿玛额涅还在，即便不指望你出人头地朝堂留名入载史册，也想你将来不会饿着自己。妹妹妹夫的遗产，虽然对于小孩子尚算足够，但将来三长两短的意外，又谁道的明？）
再一个，你阿玛额涅留给你的那些遗产虽丰——疏星，你不娶媳妇了吗？不养家了吗？不过日子了吗？沈府不可能养你一辈子的。
（你到底姓卫，到这句话我并没有挑破，对于尚且只分的清谁待他好谁待他不好的稚嫩娃儿来说，这个中残忍真相，需得日后细究。）

（“瞧瞧隔壁家的小孩儿——”听得这话怎那么耳熟，便是娘亲在世时常念叨的话，这会子从姨妈嘴里说出来我倒不觉得意外了，她纵有慈母之心，我到底不是她的亲儿）姨妈——我有钱！
（话音未落，姨妈便接连发问，我心里明白，纵有金山银山，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到那时我又何去何从？可眼下我才不去考虑这些个事儿，烦着呢！）姨妈，我总有法子的，非得读书这一条道儿？

你总有法子？什么法子？约几个纨绔公子、酒肉朋友，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把钱流水一样花出去？然后等没钱的时候，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餐风露宿，然后再被那些个酒肉朋友连人带家伙什的撵出纨绔子弟圈？
（我最是晓得，他这样子的纨绔子弟，京城中一抓一大把，屁大点本事没有，花钱精精儿的。等着坐吃山空了，方晓得哭，方晓得悔。我索性同他摊了摊手，扁了扁嘴。）
没有，你将来若是个目不识字的白丁，且不说从文写朝表习武看兵法，就权且当你经商，账本都瞧不明白的时候，你待如何？

（“我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不知是听谁说过的这样一句话，我记在心里，每每瞧着账本上那最后的一个数儿，觉得自个儿是个有钱人，偏姨妈这会子斥我）姨妈，我晓得了。
（眼下若同她硬辩，确实不妥，横竖先应承了这一遭儿，回头该如何仍是照旧罢了，眼瞧姨妈心满意足的离去，方松了一口气，复拿起羊拐来丢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