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用楼

“忘记我，仿佛我从未出现过。亲吻我，如初次见面时一样。”
——《忘记我》彩虹合唱团
01.婚礼
在分开的第四年，我们见面了。
是在他的婚礼上，新娘很漂亮，和他很搭。正值盛夏，冷气没开很足，我却手脚冰冷。他成熟了很多，不再是第一次亲吻我时那个紧张到咬了我嘴唇的男孩儿了。
他熟练地亲吻着新娘，台下他的兄弟们起着哄的模样，又让我想到八年前的盛夏，草丛里蹲着偷看起哄的男生们。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都变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手中的请柬已经被攥的不成样子。手沾满了金粉，新娘是中国人，特意定制的大红请柬仿佛像一团火灼烧着我的心脏。旁边的小女孩儿拉了拉她母亲的手，母女的眼光打量着我，却也没说什么。
我盯着台上，那是我年少时幻想了无数次的场面。现在，也终于“亲身经历”了，只不过新娘不是我。
我还是忍不住离开了，我没办法笑着接受他们的敬酒，我没办法祝他幸福。我打车去了我们高中附近的甜品店，那是我们上学时经常去的店。
店里有一面很长的照片墙，我自然而然的点了两份甜品。我最爱的香草奶冻卷，他最爱的香蕉蛋糕。
我还是坐在老位置上，只不过这次对面再也不会有人坐了。奶冻卷里有我不爱吃的芒果，之前每次都是他告诉老板娘，我这次习惯性的忘记告诉。
我把芒果挑出来放在了蜜瓜蛋糕的碟子里，假装他会帮我吃掉。我大口吞咽着奶冻卷，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照片墙的角落里，还有我们穿着校服亲吻的照片。我将照片摘了下来放在口袋里，我怕他以后带着他的新娘来，他的新娘看到会难过。
放照片时我摸到了口袋里的喜糖，是那个时候小姑娘塞到我口袋里的吧。一把喜糖只有两种口味，草莓和葡萄的，都是我喜欢的。
我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在我还忘不掉过去的时候，他早已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再也参与不了的生活。
大哭一场之后就仿佛看开了一样，妆容早已花的不成样子，我干脆用湿纸卸了妆重新化了得体的淡妆。
我还有工作要忙，化妆是对客户的最基本的尊重。或许成人世界就是这么无情，上一分钟难过至极，下一秒就要微笑着投入工作。我没有任性的机会，不可能请假来疗伤。我去结了账，老板娘摸了摸我的头，温柔的笑着说“都会好的。”

02.芭蕾
过了几个月，我随着剧团参加了芭蕾舞展演。剧团挑选了非常小众的剧目，因为女一临时扭到了脚踝，我有了机会上场。这是我第一次穿上华丽的演出服，颈间佩戴着昂贵的钻石项圈，葱绿长发微卷，夹着许多迷你的星型宝石发饰。
我站在冷白色的灯光下，发上仿佛有无数星辰点缀着。我在舞台上快乐恣意的挥洒着汗水，却未曾注意到撒在我脚下的一把迷你图钉。图钉扎进了我的脚掌，但这场舞蹈只差最后几分钟，如果现在倒地，那就全都完了。我强忍着转了最后的几圈，鲜血染红了木地板。
谢幕，红色的幕布从两边缓慢滑动着，我实在支撑不住痛到倒地上呻吟着，冷汗布满了额头。团长叫了车，命人赶紧带我去往医院。到了医院紧急消毒处理了一番，双脚被裹了厚厚的纱布。不太幸运的我，最近只能靠着轮椅度日了。
团员带着我再回到剧场想要调看当时现场的录像时，却被告知仪器损坏今天全天检修。坐在轮椅上的我被人帮着换了衣服，卸着妆。负责珠宝首饰检查的人数着我头上的发夹，却发现少了一个。
大家找遍剧场也没有，因为是在我这边弄丢的，我又赔付了高额的饰品费用。现在的我，不是不太幸运，而是极其倒霉了。大家都回了家，没有人帮我推轮椅，我只能慢悠悠的自力更生。
不知为何，我又到了这个熟悉的隧道口。过了这个长长的隧道就到了他父母家，再远一点就是我父母的旧宅。白中透粉的樱花到了差不多凋零的季节，樱花瓣仿若飞雪般落着。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独自欣赏樱吹雪，地上几只麻雀在玩耍，地上的樱花瓣被扑腾了起来，叽叽喳喳也不显得过于冷清。或许我的目光友善慈爱了些，一只胆大的麻雀站在了我的头顶上。
然后趴了下来，麻雀柔软的羽毛让我感觉头顶暖洋洋的。我推着轮椅穿过了隧道，隧道口再也没有笑着迎接我的少年。我看到他母亲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晒着太阳，一头金发已经白了大半，阿姨给怀里的猫顺着毛，猫懒洋洋的动了动尾巴。
我想过去打个招呼却停了下来，我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再次见面。我想静悄悄离开，头顶的麻雀却在此时不给面子唧唧喳叫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叫这么大声。
被发现之后的我有些尴尬和不安，阿姨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抱着盒东西朝我走来。
“好久不见，Miku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阿姨摸了摸我的头，有些担心的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跳舞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没多大事。”我笑了笑，没敢细说，怕她担心。
“咱们四年没见了吧，自从你和Len分手之后，”阿姨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苦笑了一声，“其实阿姨真的挺喜欢你的，只是你和Len的缘分太浅了些，不知怎么，我就是不太喜欢Maki。”
“以后多来看看我吧，以女儿的身份。”
我的鼻子泛酸，眼眶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她蹲下抱了抱我，跟我说了再见。我推着轮椅不知道过了几个路口，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见不到樱花树了，我才小心翼翼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我和他们四年的回忆。
我成人礼时佩戴的发簪，五十六封信件以及一个厚重的相册。原来这些找不到的，都被他偷摸藏了起来。
四年前清冷的夜晚，我以为把所有来过的痕迹已经打扫干净了。我翻着相册，里面照片很多，从小学入学仪式到大学毕业，从偷偷望着他到正大光明的拥抱亲吻。
但相册里面明显少了两张照片，我沉默地抚摸着残缺的地方，我好像有些记忆，但却记不清了。
我们在一起的四年里，互相每个月要给对方一封信件，写着平日里不敢开口的。四年，四十八个月，两个人写了五十六封。
他怕时间久了笔墨氧化了，全都装在了真空袋子里。我把东西重新放好，托人将东西锁在了老宅地窖的保险柜里。
老宅许久没人住了，我也没舍得售出，我怕父母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家。

3. Liebesgruss
大概过了三四周，我的双脚已经痊愈。公司那边因为经营不善为理由辞退了我，补发了几个月的工资。
我松了口气，之前还在苦恼以什么理由辞职，正好被辞退也不用想了。换了好看的黑色小礼服，烫了复古的卷发去参加了朋友的音乐会。
路上有些堵，我来到时音乐会已经开始。开场原本是国外请的钢琴家，此时会场一片昏暗，我却从台上辨别出两个人影。
暖黄色的灯光突然打开，照亮了台上。一头金发一头黑发，刺眼的要命。
Maki和Len，我叹了口气准备站起离开。二人却开始了演奏，听前奏我就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小夜曲《爱的礼赞》。我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
灯光照到Maki头上时亮晶晶的，泛着温柔的光。她头上戴着两个发夹，一只蝴蝶，一颗星星。
那个星星发夹，我再熟悉不过，那就是前个月我在舞台上遗失的那枚发夹。我开始不由自主的怀疑着，Maki和那次事件有关，但我又没有证据。
我发现身旁的人正看着什么小册，突然发现小册内页有一张Maki和Len的合影。我小声询问“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递给了我。
我才发现小册的封面就是Maki，她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女生吧。
“来自中国的小提琴天才”“在学校时就进入了芭蕾舞团”“年仅十八岁就来到日本结婚”
我翻着小册，刚想翻过去这页却发现那条“在学校时就进入了芭蕾舞团”。我仔细看着不想错过每一个文字，然后发现她来日本之后所去的舞团正是我现在在的，她甚至参加了那场芭蕾舞演出。
“其实团长想让我担任主角，可是我初来乍到，还是有些不熟悉配合，故只演了小角色。”
我现在的情绪很复杂，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阿姨不喜欢Maki。她不是个善茬，绝对不像是她长得那么单纯。
Maki和Len的演出完美无缺，全场掌声震耳。我静悄悄离开了前场，来到后场采访的地方，我混入到了记者堆里拿这笔和本子假装采访。
“我四年前在中国认识了我现在的先生，当时我就喜欢他了。再后来我为了他来到日本，早早结了婚，毕竟先生也是极为优秀的男人呢，不少女人对他有着非分之想。”
她说这话时，很不友善的看了我一眼。
四年前，她只有十四岁！Len那个时候刚和我分手，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有些抖，根本听不下去她接下来讲的话。我艰难的走开了，却在门口撞上了Len。
“你……瘦了，你的手腕怎么回事？”他的眼睛一直很好，哪怕我带着手套遮掩着露出了一点，他也看得清楚。
“在你结婚的当晚，我进了ICU，你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手腕手臂上，都是刀疤。你是不知道那天浴缸里的水被染成了多么漂亮的红色。”我挽起衣袖，露出了十几道深棕色的疤痕。
那是愈合良久的颜色。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Maki突然挽起手臂。Maki笑道“没想到姐姐也会来呢，为了别人的丈夫自残，真挺可笑的。”
她的话字字带刺，我礼貌的笑着回了句“嗯，您觉得可笑就好，多笑笑有助年轻。”
我转身离开，回到家又是一个不开灯的夜晚，我又喝的烂醉，突然想到四年前的那一晚，那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
“你能娶我吗？”那时候的我趁着微醺酒意，嘴角都含笑的问Len。
Len犹豫了一会儿，说出了那句让我到现在都难忘的话“我也想结婚，但现在还想在音乐事业上努力拼搏一下，因为我还年轻……”
我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打断他示意他不要接着说，“我懂，我都知道，我都明白。”勉强维持着一个难看的礼貌笑容，眼里含着热泪的我深吸一口气又说“我们分手吧。”
人生中的二十五岁好像对于一个男人并不算什么，可是对我来讲，过了这段年纪，我最宝贵精力最充足的时期就过去了，其实我还计划着二十六岁给他生个可爱的孩子，可惜他想再闯一闯。
男女的高光期并不相同，他无法理解我，我当年亦是无法理解他。
那晚我抱着他送给我的玩偶哭得撕心裂肺，连着哭了几个小时，一卷卫生纸已经被用光。眼睛肿的不像样子，充着血，头发凌乱极为恐怖。
时间线再回到他结婚的那个夜晚。
似乎所有的难过在那一刻统一爆发，疯狂吞噬着我的理智清醒快乐。
我拿着厨房那把前几天刚磨好的刀具，毫不犹豫的朝着手臂深深割了一刀，肌肤被割裂，鲜血如水涌出。
一刀，两刀，三刀……十七刀。
我们分手的那一天，是十七号。
木地板上都是鲜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我准备躺在浴缸里等死，我家的金毛却在那时候自己扒拉开大门跑出去，站在邻居家门口狂吠。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记得我昏睡了几天，再醒来就是医院了。当时好像肝部还查出了点毛病。但是检验报告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了，我身体一直健康，肯定是没什么大问题。
后来的日子更为难熬，伤口开始结痂，痒的让人停不住手的想去抓挠。那样糟糕的日子，我好像过了很久，但好像又没有很久。

4.撒手
我记得我之前有说过我自己很健康，但是当我拿到肝癌的诊断书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人生的不幸好像雨点一样疯狂砸落在我的身上，但我又多了些释然，大概还有一年，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到家的我，抱着金毛许久，我下定决心联系了阿绫和天依，她们很喜欢我家的金毛，交给她们我也就放心了。不到半个小时，阿绫和天依就到我家来接金毛。
我家的金毛从小格外亲人，对每个人都很好，没心没肺的。如果像是平常，它就会摇着尾巴和阿绫她们一起出去。
可是今天，它好像是看透了我藏着的秘密。一直趴在我身边不肯走，是我，硬生生的把它推出了门，它哀嚎的像是与我生离死别一样。确实，这一走就是永别。
【一．给金毛找个好归宿】完成
冬天来了，我之前就答应和Len的妈妈一起去旅游。正好，现在得空，一切还来及开口。这次是我们“母女”二人之间的旅行，我备了好多储存卡。
我们第一次先去了北海道，东京和涩谷。再后来又去了京都和札幌。拍了不少照片，也录了不少视频。Len的妈妈还特意刻了光盘，洗了照片放在相册里。
Len的妈妈意犹未尽的构思着明年夏天的行程，想去和我一起看烟火大会，去看萤火虫。
【二．和Len的妈妈一起旅游】完成
时间好像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半年过去了。而Len那边传出了喜讯，Maki怀孕了。说是要举办庆祝会，连同他的生日一起。不出意外，我并没有得到邀请。
我内心已经掀不起涟漪，好像他就是陌生人一般。Maki怀孕的喜讯，还是我从同学群里得知的。这样挺好，彼此放下，过着自己的日子。
再次遇到Len和Maki，是在超市门口。Maki抱着一束花，穿着柔软宽松的衣服，笑的很温柔，肚子高高隆起。Len也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我们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发觉对方。
只不过我听声音耳熟，回头看了看。那天阳光很好，我也很幸运的拿到最后一瓶我爱喝的桃子汁，回家的电车也没有那么拥挤。
【三．放下】完成
这一年的秋天，我的财产全部赠与了慈善机构，头上簪着那支我成人礼时的发簪，在老宅子里抱着那本相册安静的睡去了。
临睡前，我想起残缺的两张照片是什么了。
一张是我接受他求婚的照片。
另外一张，是我们订婚后家庭见面，拍的唯一一张大合照。
他是想娶我的，或许再等等，结局会完全不一样。可惜人生不是一场游戏，不能重新来过。

四章短篇完结，接下来的计划是写Miku和Len的青春期，无玻璃渣。

有新粮了 啊 明年还是考虑办活动吧

期待下篇！

可是整篇都是玻璃渣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