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新练了一种丹药,名为吐真丸,功效恰如其名,能让人口吐真言。据说这丹药专供真君神殿,为了能让犯了错的精怪或者违逆天条的神仙招供用的。
杨戬今日恰好遇一奇案,有一株杏花历尽千年修成人形,却意图迷惑那西天取经的唐僧。精怪缠住书生倒是很好解决,问题是她偏偏迷恋那金蝉子转世,王母指明让杨戬接管这案子。那杏花女此时被天兵提到杨戬面前,本来花草之类的精怪化为人形后大都明艳动人,这杏花妖一身浅白衣裙,容貌神情也颇为清冷孤高,倒是有几分广寒宫主人的神采。
“你可知罪?”杨戬紧紧盯着那花妖,想在她脸上找到一丝恐惧或者是懊悔。
“小女子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过错。”花妖神色依旧是淡然。
“那日你邀请过来吟诗喝茶的人是金蝉子转世,勾引唐僧,妄图坏他真身,这可不是小罪。”杨戬冷冷的笑着。
“我不过是看他面目俊俏,而且颇有才情,所以才邀请他过来,何来勾引之说呢?”花妖低下了头,“难道司法天神认为吟诗也是犯了天条?”
“他是得道高僧,无数精怪觊觎他肉身,能得长生不老,杨戬可不会信你这一番说辞。”他打开折扇,慢慢把玩着,“老六,把那丹药给这花妖吃了。”
花妖被梅山老六喂了那吐真丸,一双清亮的瞳仁颜色逐渐变深。
“为何接近那唐三藏?”杨戬问了问题,看那花妖如何作答。
花妖嘴唇一动,死咬着下唇,拼命地想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但是她发现自己不受控制,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都说出来。
“对于我来说,他并不是唐三藏,而是陈祎。”花妖抚上自己的心口,面目变得痛苦起来。
陈祎?杨戬暗自在头脑中搜索者这个名字,似乎是金蝉子转世未出家时的俗家姓名,难道他二人早就相识?
花妖幽幽说道,“在我修成人形之前,赶上过一场大劫,那日我正在修炼吐纳,不知为何,天上降下无数碎片,似乎每一片都蕴含无数神力,与我一同修炼的孤直公说,这是盘古的睫毛——天上玉树的碎片。”
杨戬神色逐渐阴沉,这花妖不知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手一挥屏退左右“事关机密,我要单独审问这花妖,你们先下去。”
“对于你们神仙来说,这碎片是握不住的神物,对于我们精怪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据说接住一片就可飞身成仙。他们都与这碎片错过,唯有我,接住了一片。这玉树碎片神力过于霸道,直接将我幻化成人形,但是我却晕了过去,醒来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我就像是一个脆弱的人类。”花妖闭上了眼睛。
“我修炼那么久,完全变成了人类?我会衰老,会死去,我不甘心,就在那时,我遇到了他。”杏花妖盈盈一笑,一脸的温柔和刚才的冷漠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问我为什么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要在这深山中,很危险,想把我送下山到城里。他那时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我听过人类男子是怎样好色薄情,但是我失去了力量,只能任由他把我带下山。他那时连我的手都没碰过,隔着袖子搀扶着我,眼睛也是直视前方。我却认为他只是故作姿态,我知道人类的鲜血可以唤醒我的力量,趁他休憩时,我偷偷用小刀割破他的手腕。你知道他说什么?姑娘既非人类,要这鲜血有何用?”花妖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他早已知晓我并非人类,而是妖怪。我告诉他我力量之事,他竟然自己取了那刀,将伤口又割深几分……我恢复了原来的妖力,不知何以为报,他说愿我造福百姓,做尽善事。后来我听说他成了得道高僧……”花妖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杨戬听到这里想到这花妖也是痴情之人,而且这原委竟然要赖在自己头上。
“他已经完全将我忘却了,对于我而言,司法天神将我打碎魂魄或者投入地狱没什么两样。”花妖恢复了那副清冷的神情。
心怀大爱之人最易无情,无论是唐僧还是那位广寒宫仙子。同是痴而不得,他真是不忍心将那花妖形神打散。杨戬轻叹一声,挥手将那白衣女子化为一支杏花,放在了案前。
“你现在这里修养,待到此事风波过去我再放你回去。”
花妖听说二郎真君最是无情,尤其厌恶这些私情,本今日做了形神俱灭的打算来的,却不知道为何放了她一马。
“谢过真君。”杏花妖轻轻对杨戬说道。
不出几日,杏花妖便知道原因为何了。
那一日,是嫦娥仙子到了真君神殿中,杏花妖望见那一身月白长裙的仙子面容着实被惊艳了。她曾见过牡丹,为百花之首,她修成的人形尚不及眼前女子分毫。
眼见着平日面色严酷的真君眼神柔和,传说中孤高如雪的嫦娥仙子话竟如此多,咄咄逼人,每一句都是冲着那位真君去的,敏感的杏花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报恩的时候似乎来了。
嫦娥闻到了这真君神殿中有一丝花香,淡淡的,不同寻常。转而望去,那案头放了一支杏花,杏花多娇,恰似一位含情少女。
“杏花微雨是最美的场景,真是与这毫无温度的真君神殿不相搭配。”嫦娥语气还是那样,但是杏花却听出了不同的感觉。
杨戬也是一愣,杏花的妖气被他暗自设的结界所包围,一丝也不会外泄,难道嫦娥发现了什么?
“嫦娥姐姐”,一句女声乍然响起,杨戬嫦娥皆是一愣,就看见那桌上的杏花逐渐从花变为一位窈窕的少女,眉目含情。
“你怎么出来了?”杨戬是有些恼怒,在嫦娥看来,这分明是杨戬私藏佳人被人发现过后的恼羞成怒。
“你是何人?”嫦娥问那花妖。
“小女子是杏花仙,恋慕清源妙道真君身姿俊雅,不惜违背天条,亲自来到天宫寻找真君。”花妖低头把玩一缕秀发,似面有羞色。
“杨戬,想不到你这样冷酷的人竟然也有人喜欢。”嫦娥语气有些奇怪。
“仙子,这花妖……”杨戬急于解释,那花妖走向了嫦娥,挽了她手臂,冲着杨戬狡黠一笑,杨戬愣了一下。那妖手里快如闪电,将一颗药丸迅速塞入嫦娥口中。
嫦娥不料这妖竟有此举,杨戬也大意了,见花妖对嫦娥不利,忙伸掌将那药丸打掉,却还是晚了一步。
“真君,那只是吐真丸,并不是毒药,我虽爱而不得,真君和仙子却两情相悦,好好享受此刻。”那花妖以密语传给杨戬后化为一缕元神,又进入到那杏花中去。
“仙子无事吧?”杨戬欲扶住嫦娥。
“我怎么会没有事,那杏花仙到底是什么人?”嫦娥不动声色的躲开杨戬伸过来的手臂。
“仙子为何如此关注那杏花?”杨戬有些疑惑,之前他在这案上放过华山的桃花,嫦娥也并未有任何反应。
“杏花寓意慕情,嫦娥想知道何人会恋慕于你?”嫦娥说完此话倒是面色微红,“刚才那杏花仙喂了我什么?”
杨戬听完此话后目光灼灼,“为何仙子对恋慕杨戬的人如此在意?”
“因为我心里有不舒服的感觉。”说完此话嫦娥急忙用衣袖掩口,目光也游移到了别处。
看到嫦娥如此姿态,联想到那花妖所作所为,杨戬心里的小火苗在慢慢地在燃烧,他心里有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仙子心中可有一丝杨戬的位置?”杨戬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如果这回答是是的话,他可能会狂喜到崩溃,如果回答是不是的话,他可能要悲伤到崩溃。
“我不知道。”嫦娥的眼神茫然。
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坏,杨戬心里想。
“仙子”,杨戬此刻忽然欺身向前,他身形高大,嫦娥整个人都在他的阴影里,那一双眼中清楚的映着他自己的样子,“你曾数次救过杨戬,当真对杨戬毫无感觉?”
“嫦娥只是跟着心里的感觉走,每次看到你伤害自己,这里”,嫦娥抚上心口,“会痛。”
说完这句话嫦娥推开了杨戬,转身便走。
杨戬拽住了嫦娥的衣袖。
“刚才仙子吃的是吐真丸,那杏花仙也并非花仙,乃是花妖,她恋慕之人,也并非是我。”
嫦娥本来想说的是,那与我何干,说出的话却是,“杏花不好看,嫦娥那里有玉树小芽,改日送一盆放在真君神殿可好?”
嫦娥这样说话,分明是……杨戬嘴角似笑非笑,手上劲一松,却见嫦娥急急飞往广寒宫方向,那向来瓷白的耳垂上却是赤红一片。
这杏花妖,是个好妖,吐真丸也是个好丸,杨戬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