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的仪式过了腊八就开始，司设司送来一盏红宝石穿的宫灯，流苏缠了金线，等里头点了花烛，便连影儿也是红的。我格外喜欢这盏灯，叫小蛮挂到厅堂显眼的地方去。“娘子，这灯照着不知火姑娘的新舞服，当真好看呐。”小蛮这样说。
司珍司也给我的不知火木偶换了新舞服，也是通红的颜色，像开在湖面上的烟火。
除夕前后，总有宫宴。等回到不知火已经是月光大亮的时辰了。
“小蛮，你到厨房看看，饺子煮好了没有？小吱等会儿要吃的。”
外面有脚步声，和浅浅的，温柔的问安。
“小吱回来了？”

（年关已至，宋宫里是耀眼的红，我也换上一身红。配着红彤彤的脸颊，看着很是喜庆。）
（只是浅浅的道安，便闯入殿中，直接冲进阿娘的怀中。）
：“阿娘新年快乐——给您拜年啦！”

怀里是我最娇的女儿，她的娇里带着糯，软绵绵的。
“守完夜才能拿压岁钱哦。”
除夕照例是有烟花的，今年也不例外，今年的烟花比往年还要盛大些。官家在宴会上看过一轮，现在这是第二轮烟花了。
“方才在宴上看到你嫂子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瑱礼身边是杨家的姑娘，而我比较熟悉的杨家姑娘，就只有惠然一个。我最怕他们都拿场面话搪塞我。

：“知道啦——我要跟阿娘一起守岁！就和每年一样！”
（腻歪一会后，便乖乖巧巧去净了手，与阿娘一同在熏炉畔。不知火本来很大，但当处处挂满红艳的灯笼，又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奚女和黄门后，文绮便热闹起来了。）
：“娘说嫂嫂呀，我就见过嫂嫂几次，还没怎么说过话呢，但嫂嫂是很善良的！您也知道，阿兄喜欢的东西，向来错不了。”

她也是这样说，和旁人说的也没什么不同。但作为母亲，总是有许多这样或者那样的顾虑。细枝末节无关紧要，通通都摆上了心。
“下回小吱出去还是多和她们说说话。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姑娘，大体总是不出错的，但也难免有些小性子。”
这是通病。
正说着，宫人端来了除夕的第一盘饺子。
“和往年一样，里头一个包了糖莲子，一个包了银角儿，便看你的运气好不好了。”
我们很看重口彩，尽管我其实并没有太相信——一点儿的好兆头能左右未来的命运。

6
：“我知道啦，我会帮阿娘看一看嫂子的！但我觉得，阿娘会喜欢嫂嫂的！”
（我只在阿兄的婚宴上，遥遥见过嫂嫂。至于其他，我想，我不比阿娘多了解哪里。）
（热腾腾的饺子被端了上来，我在阿娘食入一个后，方攥箸，拾起一个不大的饺子。因为想吃到口彩，于是便心急了些。）
：“这里这么多，我肯定吃不到包了东西的饺子啦——”

有些人会在饺子上做手脚，例如在包的时候掐出个小小的花边之类的，幼稚的障眼法——我十五岁以后就不用了。
没有人值得我这样委婉地讨好。
赵灵修呢？
我勺了一只饺子，在想——他或许是个例外。不过，我是很堂堂正正的——堂堂正正地喜欢他。
白皮下裹着糖心，差点烫到柔软的舌头。我忙吹了几下——
“是甜的，还不错，小吱有没有吃到银角儿？”

（我抬眸间，恰好瞥见阿娘正吹着气，便赶紧失声道了句——）
：“阿娘小心烫！”
（而后又从盘中，拾起下一只饺子。前面三番五次，皆未挑选到特殊的饺子，因此此番便随意了些。饺子囫囵吞枣般下去，贝齿却感受异物，搁在牙间。我将它吐了出来，恰好落在盘中。）
：“阿娘，我吃到啦——”

小蛮侍立一旁，露出了一点意料之中的微笑——哦，原来这只是她的一场小心机。
“真好啊，来年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又想起一事。
“上巳节要出宫外玩吗？晏娘组织了曲水流觞。”

10
（顺顺利利的——？我只希望我的考学能顺顺利利的过去。于是，我似烧香似的，柔荑合十，对着银角虔诚拜了拜，口中还念念有词。）
：“希望考学能过，希望考学能过……”
（上巳节将至，令淑贵妃娘娘也举办了曲水流觞。当我听到名字的时候，满是期待。可真到准备才艺时，却泄了气。）
：“应该要出去的，但是我没有才艺，也对不出来诗，怎么好意思参加曲水流觞呀。”

“你呀——”
我点一点她的额角。
“平时不烧香，临急抱佛脚。”
曲水流觞准备才艺的事情，我原来也有和晏娘提议，原本一心想着要考较京中贵女的才艺，谁知兜兜转转，自己的女儿只有一腔志诚的热血，既绣不出彩凤，也画不成惊鸿。
古人曾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并不是虚妄的。我和稚仙便是最好的范例。以前从卯足了心机，要讨喜拔尖，出人头地。现在便是当个修仪也满足了。
幸亏父亲看不见这个不成器的女儿。不然他还要再送人入宫，到时只怕连父女间最后一点微末的温情也消磨干净了。
“实在想不出，便出个谜语给他们猜。解答一道难题和提出一道难题同样不容易。”

：“这个办法好——！还是阿娘聪明！”
（此番对话，结了一大心结。于是，我便开始对饺子更猛烈的一番攻击。没准吃着吃着饺子，就有全新的谜语，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