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城外一处不起眼山岗之上,丛林掩盖的山洞里,憩着一双男女,风尘仆仆不掩二人清容,这二人便是从快活城中逃出不久的白飞飞和宋离。
晨光微熹,有浅淡天光透入洞口,照山壁斑驳,洞中此时寂然无声,只听得篝火灼烧发出的毕剥轻音。
隔着火光,望向席草浅眠着的温厚面容,白飞飞目光泛忧虑,她夜里未睡着,荒郊野岭,难以成眠,她还担忧着宋离身上的伤。
眼前安睡着的面容略显苍白,身上那处伤因此前奔波,现在仍隐隐渗着血迹,当日亲手将那一把锋利的匕首扎在他心口,情形犹在眼前,那借由她的手扎下的深刻一刀,透入血脉,到底伤他至深,连同她带给他的失望伤心,好像都难以消抹掉,会变成永远横亘着的丑陋伤痕。
浓重而无声息,有郁郁酸涩滴入心湖,潜沉直达心底,怅然闭目,白飞飞已经不忍再想,她欠宋离的终究是太多,她只怕此生都还不起。
被盖在身上的薄毯惊醒时,才恍觉先前的困眠,白飞飞抬头顺着看去,宋离正在她面前俯身看着她。
紧张抬起手虚护住他的伤口,仿佛伤痛是在她身上。“我不是故意……”未许将解释的话说出,她听到他宽慰她的声音,厚重而带着些寥落:“我知道……”沉默的对望,身后火苗吞吞吐吐,火光摇曳着,明灭不定。
宋离站起身来转往洞口,洞外天色已亮。“宋大哥,你去哪……”白飞飞急忙起身。宋离回身看了白飞飞一眼,轻出了一口气,气息沉缓:“回快活城。”
“可他们不会放过你,快活王要杀你。”白飞飞在他身后急道。“我知道。”宋离平静回应。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死心眼?”既已不剩情面不留余地,到了这地步,为什么还想回去,到那个刽子手身边?白飞飞难掩忧急。
宋离侧脸看了她一瞬,微笑:“你不也一样吗?”他的神情平静,目光中透着如许坚毅:“我的根在快活城,要死即使会死我也要死在那里。”
瞬然沉默,白飞飞竟不知该将劝止的话说出口,同样心性,同样的执着,如今易地而处,她以何种立场说服别人?
心思翻转,恍惚的瞬间,宋离已经行到外头。“宋大哥,你不要走。”白飞飞急追出去:“你舍得丢下我么?”
宋离自嘲般苦笑。“飞飞,你我都清楚,你的心在另一个人那里。”
被他眼底的苦涩刺痛一般,心骤然绞紧,她在他眼中分明看到另一个自己,求不得,卑微而痛苦,那是她没有勇气再去面对的,急靠进宋离怀里:“没有沈浪了,再也没有沈浪了,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不要离开我,宋大哥。”白飞飞痛苦呢喃。
她的倾诉动摇了宋离的心,可是他此刻不堪信也不敢去信,他也多希望她说得都会是真的,可是一次一次,拆不清的谎言锥心透骨,他已不能承受她的再一次欺骗,那远比她拿刀子伤他更叫他痛。“我不怕为你而死,我只怕再上一次当,怕你再去害主上,让我更恨自己。”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宋大哥,我不会再去害快活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等养好了伤,就去建我们自己的家好吗?”
目光描绘眼前纤秀面容,他眼里有探究,多少次,他受骗于这双满溢着温柔的眼睛,她究竟有几分真?可是即使是假的,他又能拒绝吗,他们之间又还能有机会吗?遇上她似乎是一种宿命,如果能被她这样骗一辈子也是幸福的。“飞飞,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我都随你走。”
四目相接,流眄间盈盈笑意融化了秋水的神韵,在她的眼波中潋滟着柔情,似幻如梦。
情动之下,将眼前人搂紧,满怀相拥。如果这钟情一种宿命,遇上她,他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