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知道算不算原创，这是双北【何炅撒贝宁】同人，源自明侦【明星大侦探】的两个案子，分别是帅府有鬼和花田醉，这个tag我就不太清楚怎么打，有知道的朋友就提醒我吧。

师徒年下，有虐，多角恋，剧情走向不定
文笔比较细致，慢热
初来乍到，不太懂规矩，大家见谅，比心心❤

还有，绝不弃坑！

楼主是可爱的楼主，温柔可爱等你来撩！

二.
“哎，别看了，眼睛掉窗户外边儿啦？”
撒老班主用水烟锅敲了敲儿子的头，“都看了大半天了，想什么呢？新裁的衣裳你试了吗？戏本儿都背熟了吗？实在没事儿做你就把屋那头儿的旧板凳收拾收拾送厨房去...”
“爹！”撒老板揉了揉被敲疼的头，出声抗议。
撒老班主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了多少遍了，这阵子外头乱，净是咱碰不起惹不得的人。咱这院儿二十来口人都住下了，怎么就搁不下你呢！”
老爷子的语气里带上了点儿莫名的恨铁不成钢。
不过这戏园子，还真就搁不下撒老板。
撒老板喜欢玩儿，性子又活泼，脱下了戏服就活脱脱就是个小孩儿，成天变着法儿地往外跑，和街上卖东西的小贩儿都混得挺熟，巷口的野猫有几只纯色的几只杂色的都摸得门儿清，恨不得连隔壁王大娘家做饭少几根儿葱他都知道。
就是至今有几个师兄师姐他还叫混人家的名字。
撒老班主一般都随他去，也不太管他。
可这两天他却得把这孩子看住了。
都说芒城和贾城要打仗呢，传得那叫一个厉害。芒城的大帅不仅要防着贾城的贾大帅，还要防着一直想要入主芒城的甄大帅。具体怎么个打法儿，撒老班主最后也没闹明白，只知道外头乱，这些个徒弟不能放出去了，自个儿家的孩子，得护着。
别人还好，撒老板哪受得住这个。这才没几天就憋坏了。今天一大早撒老板就跑到自个儿亲爹的屋里冲着窗户坐着，也不说话，但摆明了就是想出去。您今儿要是一直不让我出去，我就一直跟这儿坐着！
臭小子，恒心用这儿来了。
撒老班主无奈地把水烟袋锅子抽得吧嗒响。
“爹...”
“咳！咳咳咳...”
撒老班主狠狠地呛了一口。
出声儿还不如不出声儿呢！这一句爹喊的，软得跟小猫崽子似的，拐了十八个弯儿。
撒老板赶忙倒了碗半热的茶过去，一边哄着爹把气儿顺顺，一边还不忘琢磨怎么往外跑。
“爹，我知道您是放心不下我，可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我也不乱跑又不惹事儿，就是上街逛逛，一个时辰就回来，不远走，成吗您看？”
撒老班主还在那声儿乖得甜腻的“爹”里浸着呢，自家臭小子说了什么，还真没太听进去。
撒老板猫儿似的眼睛亮了亮，有门儿。
“爹，您不是很久没喝到王家酒坊的桂花酒了吗，肯定想了吧！我去买点儿回来，晚上咱爷儿俩喝两盅！”趁着爹还没反应过来，撒老板赶快窜到了门口。
“哎！”撒老班主急了，起身想拦。
“行爹我知道，我再给我白叔魏叔他们送几张戏票去，您甭担心啊一个时辰准回！”
音儿还没听完全，人早就已经瞧不见影儿了。
刚还想你小子像只猫儿，我呸，就是一大耗子，溜得比谁都快！
撒老班主叹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
罢了。随他去吧。确实这孩子憋得是有点儿久了，再者，虽说这阵子乱，但到底也没出过什么事儿。
老爷子的目光瞥到了门口挂着的鸡毛掸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一个时辰要是回不来，打断你小子的腿！

蓉少奶奶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明白，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更别提理解和感同身受。她知道当年老班主夫人的去世给撒撒带来了多大的打击，这也是她今天提这个话题出来的原因。但同时她也明白轻重，有些事只有他自己才能做出一个真正好的决定，别人的所谓帮忙不过都是添乱。
于是，半晌，她缓缓地点了头。
“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撒老板咧嘴笑了，一副不知愁的样子，“好！有您在背后，发生什么我都不怕的！”
蓉少奶奶微微笑了笑。
“嘿！你们两个背着我嘀咕什么呢？”
处理完事情的二少爷走进屋来，看到蓉儿的神情并不轻松，便笑着说了句俏皮话儿调节略微沉闷的氛围。他勾了勾她的头发，坐到她身边。
“你可算回来了！”撒老板借机委屈地告状，“蓉儿才嫁了人，就要急着给我说媒了！”
二少爷一听便把事情猜出了七八分。他哈哈一笑，“蓉儿也是替您着急嘛！不过我这么说可不是同意她啊，没记错的话，撒老板才刚过二十岁吧？这么年轻，先立业再成家也是好的啊！虽说您已经是红透半边天的角儿了，可说到底也只是出师而未成师。我更好奇，撒老板，您什么时候开始收徒啊？”
被点了名的人更加委屈，眉头紧紧地皱着，鼻尖一耸一耸的，一双大眼睛里水光流转仿佛委屈得下一秒就哭的出来。
“我以后再也不来和你们玩儿了！一个催我成家，一个催我立业，你们商量好的吧！我走了，不理你们了！”
说罢真的起身要有。
“哎别别别，”蓉少奶奶赶快开口阻拦，“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你多坐会儿，吃了晚饭再走也不迟啊！”
“蓉儿你可千万别拦着他，”知道撒老板被老爷子关了禁闭的二少爷忍着不笑出来，“小心老爷子生了气连你一块儿教训！”
蓉少奶奶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捂着嘴悄悄地乐。
撒老板小时候被老爷子追着打，这是他们朋友间二十年不变的笑谈。
“你！”撒老板恨恨地盯着二少爷。
“您可别忙着瞪我了啊！再不会梨园，可就得让我们推着轮椅送您上台唱戏了！”二少爷笑得前仰后合。
撒老板倒也有脾气，真的别开脸不再瞪他，“行！那我走了，抱坛桂花酒走，算在您账上！”
“算在您账上”这几个字被他说得恶狠狠的。
二少爷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仰头笑了几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撒老板单薄的肩，“酒早都给您备上了，账上的钱我也早都结过了，您大驾光临哪还能让您给钱啊！就是坛子小了点儿，方便您拿走，您可千万别嫌弃。”
撒老板本来也是装着生气，眼下这怒气也是装不得了。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可是您说的，我可不会跟你们客气！”
“谁让您客气了！别忘了替我们问老爷子安啊，改日我和蓉儿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二少爷轻声笑着。
“那成吧。我走了啊，对了，你可要记得对蓉儿好啊，还有，”撒老板狡黠地笑着，贴近了二少爷的耳朵，悄悄地说了一句，“别让她欺负得太狠哦！”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跑了出去，只留下长袍一抹淡青色的影儿。
二少爷无奈地摇摇头。
蓉少奶奶不放心地冲门喊了一句“你自己路上小心”，得到了一句远远的“知道了！”。
那人影儿和脚步声很快就被淹没了。
蓉少奶奶好奇地打量着神色莫测的二少爷，冲他招了招手，“哎，撒撒和你说什么了？”
二少爷无奈苦笑。他走过去伸手把他的蓉儿捞到怀里，拨弄着她头上的步摇穗儿穗儿，低头冲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那个发小啊，还真是锱铢必报！”
我戳了他的软肋，他就要立刻戳回来！

“怎么样，很好吃吧？”见小孩儿已经啃完了糕点，撒老板笑着说了一句，又在那张小脸儿上揉了一把，“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可就是朋友啦？”
小孩儿反应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撒老板看着可爱的小孩儿，会心地笑着。
小孩儿不说话，撒老板就自顾自地说，天南海北地讲，也问过了小孩儿几岁了，家在哪儿，但小孩儿似乎对这些话题似乎提不起兴趣，于是他便也不再多问了。
半晌，不知是提起了什么话题，小孩儿突然羞羞地说了一句，
“我认得你。”
这是小孩儿第一次开口对他讲话，声音也是软的，甜的，很好听。
“啊，认得我？”
撒老板并不太惊讶，因为小孩儿已经跟了他这么些天，没道理不认得他。但他还是想逗逗小孩儿，便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又笑着追问了一句，“既然认得我，那告诉我，我是谁啊？”
撒老板以为终于找到了小孩儿喜欢的话题，他能愿意和自己说说话了，却没想到，小孩儿突然像吃噎着了一样猛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几声，居然转身飞快地跑掉了，拐个弯儿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撒老板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了神，小孩儿早就消失了，连个影儿都捉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个梦一般。
不是认得我吗？那跑什么呢？
撒老板愣了好久好久。
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跟了我这么些天，说是认得我，又吃了我的点心，就因为问了他一句我是谁他就要跑？
撒老板杵在原地，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半晌，只好作罢，起身接着往梨园走。
他实在是纳闷儿。小孩儿跑得太突然了啊。
疑问在心里转啊转，转了好半天也转不明白。
撒老板往家里走，脑海里还是那白白嫩嫩的小脸儿和那双又大又无辜的眼睛。

到了梨园的时候，师兄弟都已经在吃晚饭了。撒老板给爹留了几块糕点，剩下的都拿给他们分了。和几个熟络的师兄打过招呼，他便敲门进了爹的房间。
“呦，你还知道回来呐？”刚进门，就听见爹没好气地说。
“我不是也没迟嘛...”撒老板缩了缩脖子，把酒和糕点放在小桌上，又溜去厨房拿了酒盅和饭菜回来，“爹您还没吃饭呢吧？来，我陪您喝点儿！”
撒老班主本来也没有真的不高兴，听了儿子的话，也就笑着坐到撒老板对面，接了人递来的筷子，“出去溜达了一圈儿，可算是开心啦？”
“可不么，”撒老板一边倒酒一边回应，“您呀，就是担心得太多了。街上还挺热闹呢，也只有您这么紧张，老是关我们禁闭。”
“我那是...”
“您那是为了我们好，知道了知道了。”撒老板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完又立刻摆出笑脸，双手把酒盅递给爹，“王家酒坊的桂花酒，您尝尝，还是不是老味道？”
撒老班主剜了他一眼，继而接过酒盅抿了一口，闭上眼睛咂了咂嘴，桂花儿的香气完全浸到了酒里，入口清香，花香中和了酒的浓烈，颇有层次感的味道萦绕在口中。
“嗯，论是酿酒这手艺，还得是属王家。”
老爷子满意地笑了。
“当然了，您要是不放我出去，今儿还喝不到呢！”撒老板借机抱怨。
“你去酒坊可见到蓉儿和二少爷了？他们怎么样？”老爷子没理他。
“好着呢。还叫我问您好。”
“大少爷他们呢？”
“他们一家只有小怡在酒坊，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去湖城了，说是那边有生意做，甄管家给介绍的。”撒老板提到这个事儿，又不禁开始犯嘀咕，“爹，您说明明湖城的甄大帅一直以来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芒城，为什么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要上那边儿去做生意呢？”
撒老班主沉默地转了会儿酒盅，半晌抬起头，看向儿子。
“你都这么问了，自己肯定是有想法儿了吧？”
撒老板苦着脸闷头喝酒，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哪儿有什么想法，只是看着甄管家就不像个好人。他把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哄去湖城，指不定憋着什么心思呢！”
撒老班主缓缓地点了头表示听到了，但对儿子的话并不置可否。
“爹，您就没什么想说的？”
撒老板疑惑地问。
“生意上的事儿，我一个唱戏的哪儿懂。只是这人啊，只要不昧着良心做事，老天爷就不会不眷顾。”
撒老班主意味深长地慢慢说了一句，见儿子的神情越来越疑惑，便挥了挥手，“你毕竟不是酒坊的人，依我看啊，这事儿你还是少管的好。哎对了，除了二少爷和蓉儿，你还见着谁啦？”
爹不想提这个话题，撒老板也就不提了，转瞬间就把酒坊的事儿甩到了脑袋后面去。他打开了话匣子，从门口卖果子的讲到晚上才收摊的卖糕点的，还有几个总来听戏和自己玩儿得好的公子哥儿。讲了半天，他突然愣了一愣，滔滔不绝往外涌的话儿突然卡了壳。
他想到了巷子口那个小孩儿。
“怎么了？”老爷子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我...我还看见了一个小孩儿。”撒老板用手比划着，“也就这么高，长得很好看，十来岁的样子。他跟了我好些天了，今天我第一次看清他长什么样儿。”
“哦？”老爷子饶有兴趣。
“他说他认得我，我问他我是谁，他扭头就跑了！”
提到这个，撒老板又凭空生出一股子委屈。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小孩儿。”撒老班主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天总要来戏园子一两次，生得白白净净的，大眼睛水灵灵的。”
撒老板猛地点了几下头，老爷子便接着往下说，“我怕客人欺负他，想带他到屋里，他不肯，哄他走，他也不听。他不太说话，又怕生，我走近些他就要跑。”
“对！感觉他特别怕生，不知道说错了哪句话他就跑了！”撒老板不停点头，过了一会儿，看向撒老班主，“爹，您可知道这是哪家的孩子？”
“不知道。我觉得他大概不是芒城的孩子。不过话说回来，你和这孩儿还挺有缘的。他说他认得你，那前几回来戏园子估计也就是找你来的。而且这孩子和你小时候还挺像...”
撒老班主握着酒盅饶有兴味地猜得津津乐道。
“什么啊！我小时候哪有这么好看！您不是说我小的时候就是个丑八怪，长大了都没人要吗。”
撒老板无奈地抿了一口酒。
“那是爹逗你玩儿的。”老爷子不禁哈哈大笑，“你小的时候好看，大你一辈儿的人净是以为你是小姑娘的。等到你大一点儿的时候就开始有女娃儿给你采花儿了，悄么声的（悄悄地）给你塞到戏园子里来。我和你娘就骗你，说这些花儿都是给你那些师兄的。”
老爷子笑了几声，抿了口酒，顿了顿，又接着说，“你小时候脾气大着呢，最听不得我笑你丑，我一说你不好看，以后没人要，你就一边哭一边闹我，吱哇乱叫的像个小猴儿似的...”
“爹！”
撒老板赶快红着脸打断。
爹说的这些事儿，有些他还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有些他已经彻底忘了，但似乎这些事儿还都是真的，这让他不自觉的脸发热，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他埋怨地看了爹一眼，“您别说了！”
“臭小子，这屋里就咱爷儿俩，你臊个什么劲儿！”
撒老班主见儿子的脸红得都快能滴下血了，便只笑了笑，不再打趣，适时地聊起了别的事儿，撒老板脸上地热气便也慢慢地消了。

爷儿俩天南地北地聊到大半夜。撒老板伺候着爹睡下，又收拾了桌子，回屋躺下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
本来已经挺倦的了。可进了被窝，他却发现自己连眼睛都闭不起来。
在床上躺了很久，依然辗转反侧没有什么困意。窗外的星光闪着，让他更有精神了。隔墙传来师兄弟们细微的鼾声，和着外头的虫鸣，本应是催眠的夜曲，今晚听到耳朵里却仿佛是吵吵闹闹的一场武戏，让他根本无法入眠。
左右也是睡不下，他便点了有灯，随便拿了本戏本儿翻起来。
戏本儿上写着隶书的“牡丹亭”。这戏是他最喜欢的，少年时爹问过自己为什么喜欢，他记着当时自己应的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戏服好看”。想到这，撒老板不禁低头笑笑，自个儿小时候对“好看”的执念，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说到好看...
撒老板拄着下巴望着窗外卖呆，暖暖的烛光把他的脸烤得也暖暖的。
那个小孩儿真的是很好看啊...
略有些婴儿肥的鼓鼓的小娃娃脸，还有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干净清澈得仿佛是天上仙湖里的水，让人想溺在那湖里，想把这小孩儿捧在手心里宠着。
他到底是谁呢？认得自己又跟着自己，怎么还会跑掉呢？
撒老板百思不得其解。
他抬眼望向窗外，今夜晴朗无云，天上的星星看得很清，一群亮闪闪的小点儿围着那一弯象牙白的月牙儿，热热闹闹的。
他收了目光。
今晚的月牙儿太瘦了，不像那双眼睛。
又坐着发了会儿呆，心里竟莫名生出一股子伤感来，心脏那儿有点儿空得难受，却又似乎涨得有些酸涩。兴许是夜深人静，情绪比平常来的更汹涌些，那惆怅和淡淡的愁绪溢满了身子，没法儿再去忽视。
撒老板无奈笑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跟林黛玉似的，情绪化到连花儿落了都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去？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收了戏本儿，熄了油灯，钻回被窝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放空心绪，什么也不去想了。
夜色正浓，躺着不动，一会儿过去倒也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入睡前，他脑海里只剩下戏本儿里的一句词儿，
“一边儿燕喃喃软又甜，一边儿莺呖呖脆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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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贾城和湖城要攻打芒城的消息，传着传着就淡了。芒城绝妙的地形守护了一方百姓，给了大家一段安宁的时光。渐渐的，这备战的消息也都被大家伙儿默认成了谣传，没过多久，撒老班主的门禁也给解了，撒家班的徒弟们可算是乐得自由。有那么几天，只要是当天没有戏的徒弟，再梨园压根儿就找不见他人。
最乐呵的当然就属撒老板。终于可以成天往街上跑了，他乐得差点儿没飞起来。
开始几天他上街的时候还留意着那个奇怪的小孩儿，可连着几天都没见着他，这心里还空落落的。后来撒老板倒也想开了，那小孩儿不过是自己生活中一闪而过的靓丽的影儿，这会儿指不定又闪到哪儿去了。既然只是个模糊的影子，那就随它吧，消失就消失了，没必要太念着。
他也担心过，这小孩儿会不会冷了饿了病了，但他也不能满城去找一个不认识的，只见过一次面的小流浪汉，所以最后也只能作罢。
好在撒老板原也不是什么太记事儿的人，有些天不再遇到，他便也慢慢地忘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师兄敲门进来，急匆匆地说外头有一个小孩儿想见你，我让他进来，他死活不干，就说在外面等你。
撒老板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孩儿，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上，便一下子跳起来往外跑，一边跑心里一边念叨一定要是他，一定要是他啊！
果然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等待着，看背影应该就是那个小孩儿。他在那儿站着乖乖地等，有些拘束地缩着身子，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撒老板舒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
这时几个公子哥儿突然冲梨园门口围了过来，看样子是瞧见了小孩儿，想过去逗逗他。
原也没什么事儿。这些公子哥儿不过是半大孩子，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虽说看上去可能是纨绔了些，但人都还不错的，也都是梨园的熟客了，撒老板也都认得。
但这个小孩儿实在是太怕生了。他吓得不住往后退，可又不舍得离开门边，急得都快哭了，把怀里的东西越抱越紧，似乎身子都在抖。
撒老板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到了小孩儿身边。
“别躲啊你，怀里抱着什么好东西，给哥哥们瞧瞧嘛...”
“你这么好看，让我抱抱，我把你领回家好不好啊...”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啊...”
撒老板赶过去的时候就看着那几个公子哥儿围着小孩儿逗着他玩儿，小孩儿慌极了，四处张望着不知道该看向哪个。他回头瞧见了赶来的撒老板，像是看到救兵一般一下子缩到他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呦，撒老板？”打头的是赵家小公子，他笑着和撒老板打了个招呼，见小孩儿这么亲近撒老板，撒老板也肯让小孩儿这么亲近，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哪个，“这是撒家班的孩子啊？”
“不是，赵公子，这孩子和我见过面儿，还算是熟络。”
撒老板感觉到了身后的小孩儿很慌张，便也没心思多解释。他蹲下身子，把小孩儿拉到身前，大手覆上小孩儿肌肉紧绷地小手安抚着。他让小孩儿看着那些公子哥儿，自己从身后松松地抱着他，让他不那么害怕。
“别怕，小家伙儿，”撒老板的声音轻柔极了，“这些大哥哥都不是坏人，他们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你的，不怕啊。来，唤句哥哥好不好？”
听撒老板这么说，小孩儿似乎是不怕了，他抬眼看着身前这些人，一双大眼睛里光芒闪烁，看了一会儿，小嘴儿里蹦出一声清脆的“哥哥”来。
这些公子哥儿也都笑了。
他们又逗了小孩儿一会儿，和撒老板寒暄了几句，之后也就都散去了。
门口终于只剩下撒老板和小孩儿了。撒老板舒了口气，蹲下来面对小孩儿，轻轻掐了掐他的小脸儿。
不满地啧一声。比之前瘦了。
几天没见，小孩儿更瘦了些，衣服上也更脏了些，沾的都是尘土，头发更乱了些，活像个小鸡窝。唯独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清清亮亮，好看得不行。
“来找我啊。”撒老板轻声问了一句，揉着小孩儿的头发，有点儿心疼。
小孩儿点头，眼里带着笑。
“那说好了，这次不许再跑了好不好嘛...”
撒老板的语气里带上了委屈。
跑什么嘛...是我长得很吓人吗...你那天若是不跑，我就一定会把你留在戏园子的...你不就用不着再多过这么些天风餐露宿的生活了嘛...
傻孩子算不明白账呢...
“不跑了。”
小孩儿摇摇头，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撒老板。
那是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码得整齐的糕点。
没什么香味儿，也没什么形状，像是从哪个街边小贩儿那儿买的廉价货，油多得浸透了包糕点的油纸，又干得很，一碰直掉渣。
可是撒老板还是惊喜地抬眼看向小孩儿，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这是你买的？”
他开口说话都觉得自个儿的舌头有点儿打结。
小孩儿红着脸点头。
“我...我帮忙卖报纸了...想买点糕点还给你...”小孩儿的声音很小，说到后来，竟有些羞愧的意思，“钱...钱不多的，只够买这个。我尝过了，没有你买的好吃...对不起...”

撒老板愣了愣，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有些心疼地抱着小孩儿，轻轻地揉着他乱七八糟又干枯杂乱的头发。
芒城的人心都不坏，但一个小流浪汉又能得到多好的照顾，不饿死街头就算顶好的了。小孩儿又长得这样好看，万一被谁家看上眼儿了不顾他不情不愿愣生生把他带走怎么办。他每天风餐露宿的，连自己的肚子都只是勉强填饱，居然还去做活儿，就为了挣到钱还他撒老板一块儿糕点。
撒老板突然后悔送了小孩儿那块儿糕。也许不送的话，小孩儿这些天还不至于过得这样辛苦。
许是感到了撒老板的心疼，小孩儿亲昵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你怎么就这么实在呢...我说了，吃了我的点心你就是我的朋友了。你都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所以你不欠我的啊...”
撒老板强忍着涌上心头的酸涩，牵着小孩儿的手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
小孩儿听了，也不应他，只是浅浅地笑着看着他。
大哥哥真好看。
“外面那么危险，你又这么小，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出了事儿我会很自责的啊...你为什么总要跑啊，那么怕我的吗，还是说，我长得很吓人啊...”
撒老板还在委屈地嘀咕。
“我喜欢给你买吃的。”小孩儿声音小小的，却还是坚定地打断了撒老板。他的小手用力握了握那双温暖的大手，然后羞红了脸，垂下眼睛，“我喜欢你的...”
撒老板听了小孩儿的话有些惊讶。不过令他惊讶的倒不是那句“喜欢”——毕竟很多小孩儿都说过喜欢他，小怡还嚷着以后长大了要嫁给他，不过都是童言无忌罢了——令他惊讶的是，明明在他的印象里他们才见过寥寥几次面，小孩儿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想去厨房里拿些好吃的把小孩儿喂得饱饱的，再烧些热水帮他洗个澡。
“喜欢我的话，就留下来好不好，至少今天别走了。”撒老板紧紧牵着小孩儿的手，语气急切得像是在恳求，“你看，你特地来找我，又给我带了礼物，那就是我的客人了。我留你住一夜，不过分吧？”

小孩儿赖在他怀里没动，紧贴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他的小手紧紧抓着撒老板的手，轻轻地晃啊晃。
撒老板终于得了小孩儿的允许，心里一下子开心起来。他松开他，双臂环住他腋下，想把小孩儿抱起来。
谁知这时，怀中的小孩儿又开始挣动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是不是弄痛你了？”撒老板赶忙把小孩儿放下来，关切地问。
小孩儿摇摇头。
“我的衣服脏呢，有灰的。不可以蹭但你的衣服上。”
小孩儿认真地看着撒老板，伸手抚平他带着香味儿的淡青色长袍上被自己压出的衣褶。
撒老板心中的酸涩再次涌了出来。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懂事啊。
他不顾小孩儿的挣扎，把他抱起来，轻轻掂了掂，不满地揉了一把小孩儿的脸。他太轻了，又瘦又小的，全身上下没二两肉，也就一张脸儿还算胖乎，脸还那么小。
别的都是次要，一定要先让小孩儿胖起来点儿。
撒老板暗下决心。
小孩儿还在别扭着，挣扎着想下来。
“不许乱动。我喜欢抱着你，你一点儿都不脏。”
撒老板柔声安抚着，把怀里的小孩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小孩儿停了挣扎，可身子还是僵硬得像块儿木板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撒老板温暖的臂弯里放松了下来，两条细细的胳膊挂在他脖颈上，小脑袋轻轻地搁在他肩头。
撒老板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抱着小孩儿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把小孩儿安顿好，然后到厨房去拿了些吃的回来，泡了茶，怕小孩儿嫌苦，又往里丢了块儿冰糖，吹到半凉了，才端给小孩儿让他喝了。
撒老板让小孩儿先吃点儿东西，自己把小孩儿送地糕点拿出来小口小口地啃了。确实是不好吃的，很干，又黏嗓子，很难咽下去，略微带着点儿甜香味儿，但到底也没什么味道，又淡又干，实在是不好吃。
但撒老板倒是啃得津津有味的，觉得这糕点甜到了心里去。
小孩儿胃口太小，吃了几口就说饱了，然后小脑袋扬起来，痴痴地看着撒老板，也不说话，只是一边看一边笑。
撒老板觉得有意思，便凑得更近了些，让小孩儿看得更清楚。小孩儿看见大哥哥地漂亮脸庞在自己眼前突然放大了，那双温柔的眼睛带着笑意地盯着自己看。他微微愣了愣，然后又涨红了一张小脸儿，垂下眼睛别开脸，不再看撒老板了。
撒老板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起身和小孩儿坐到一边儿，从后头抱着他，又揉了把那张通红的小脸儿。小孩儿羞得把脸埋进撒老板手心里，再不肯抬头。
“我问你个问题好不好？”撒老板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之前那几次，我在梨园门口看到的小孩儿是不是你啊？”
小孩儿羞羞地点头。
“那...为什么来找我啊？”
小孩儿依旧把脸埋在他手心里，声音闷闷的。
“他们说要打仗呢，很危险的。我要保护你。”
撒老板有点惊讶，又觉得小孩儿很好玩儿，于是便笑出了声。小孩儿听到他笑，一张小脸儿更热了，抗议似的用力抓了抓撒老板的衣服，动作都委屈极了。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撒老板微笑着握住小孩儿不老实的小手，“我好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得我的呀，怎么就想要保护我了呢？”
撒老板柔声哄着小孩儿。
小孩儿犹豫了很久，才把小脸儿抬起来，悄悄回头瞥了撒老板一眼，然后用小小的声音说，“我听过你唱戏的。”
“嗯。然后呢？”
“有一天我看见你喂猫，好多只猫，里面还有小猫崽儿，还有很多不那么好看也不干净的猫。有一只黄色的，一只耳朵尖儿受了伤，缺块儿肉。那只和我以前养的一模一样。”
说到最后，小孩儿的声儿小得几乎彻底没了动静儿，那股悲伤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充满了整间屋子。
撒老板心疼地抱紧了小孩儿，攥紧了他的小手。
“后来呢？”
“后来大奶奶不让我碰它，说它又脏又丑的。”小孩儿的声音失落极了，几乎快要哭出来，“它总是自个儿转啊转，没有别的猫儿和它玩儿，它就追着自己的尾巴跑。有的时候它会找一个最安静的角落，蹲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一直盯着一处看，我知道的，它怕孤独的，它也会难受，也会哭的。我就偷偷地跑出去和它玩儿，给它吃的。它特别喜欢我，它会蹭我的手，会冲我小声咪咪地叫，我知道它在和我说话儿呢，别人都不会这样和我说话儿的...它是我的好朋友的。可是，可是后来大奶奶发现了，就打那猫儿，给它打出去了，我就再也没见过它...没有人陪它，没有人给它吃的，它又会哭的...”
小孩儿难过地低着头，用力地擦着眼睛。
撒老板心里酸酸的，搂着小孩儿轻轻拍着他的背。
“你不会打那些猫，你不会觉得它们脏，不会觉得它们丑，你还会和它们玩儿，给它们吃的，会和它们说话儿，让它们不孤零零的。你是好人...你好好的...我...我就喜欢你...”
小孩儿说着说着声音就又小了下去，眼圈儿憋得通红，小小的声音略微发着颤。
撒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孩儿一定很孤独吧。他都能想象得到，一个小孩儿和一只猫互相依偎的样子。
小孩儿的世界那么纯，那么小，小到只有那样一只残疾的小猫儿，和一个温柔地笑着喂猫的人。
“你家里之前一定有很多人吧，怎么你会自己一个人玩儿呢，还有啊，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儿呢？”
撒老板柔着声音，轻轻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