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资源严重稀缺，由此再次打响世界范围的资源争夺战。然而为了保护已经仅剩不多的资源，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把“使用大规模杀伤武器”的选项从战斗策略上划去，所以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这一场仗，将会是终局之战。
湍急的水流混着浓稠的血流淌在干涸的土地上，一群人踏浑了这水，他们背着枪远眺望不见边际的远方。远方似乎连杂草都染上洗不净的血，入目尽是一片赤红，太阳晕出炽热的阳光从地平线昂头向前。耳机里全是杂声，他们麻木地嚼着包含风沙的硬饼干，深吸一口气再次踏上前路。
“这种鬼日子什么时候到个头啊？”
“谁知道呢。”
新来的小伙子特别莽，亚瑟眯了眯眼，莽是好事，但同样容易出事。紧接着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面展示全面的世界地图。在最后的战争中，所有人都疯了，做出这一切从争夺资源蜕变到你死我活才仅仅过了不到一年。房屋倒塌，饥饿困苦，每个人都在拼尽浑身解数只为活到能够再次睁开眼。亚瑟苦涩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的其中一个队友把一杯速溶的劣质红茶递给他。
“好久没有喝过了吧？这是我们最后能找到宝贵奢侈品了。来享受一下吧。”，他的队友说，“毕竟明天就是尽头了。在最后的时间对自己好点。”
亚瑟看那只茶杯：“你们可真是舍得。”他端起茶杯与队友碰杯，队友走后他捧着来之不易的红茶小口的品尝，试图让苦涩的茶香留在味蕾的时间加长。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失去了一切，像匹孤狼那样带着一身伤和另一些同病相怜的狼群互舔舐伤口。或许做不到托付后背，但在人生的最后能有个人见证死去，在如今看来却是一种荣耀的葬礼。
在这里，没有人特殊。

“耀哥？”
王耀抬头，最近刚认识的小伙子坐在他旁边，他们一起仰望带着落幕余晖的太阳。
“想什么呢？”他问。
“今天是几月几号了？”王耀擦拭着匕首说。
“我不知道。”，紧接着小伙子干净地笑了，“现在这日子过得……都快连白天和晚上都分不清了。”
夜风仍旧夹带冷意，小伙子往里裹了裹好不容易找到的破大袄，王耀把注意力从刀刃的寒光上分到他身上一些。“行了，别得瑟。”，他也笑了，用匕首指了指临时敲出来的篝火，“你赶紧睡觉去，今天是我搁这儿执夜班。这年头连破伤风都有可能成没命的病了。”小伙子抖了抖肩膀没有说话，他沉默地也扯了扯外套，风衣可不比破大袄暖和。
良久，小伙子说话了：“你的家人呢？”
“你的呢？”王耀反问。
“死了。”，小伙子在他旁边缩成一个球，“被炸弹，彭一声。那时候我去找我家小狗了，一回家，家没了，再一回头，小狗也没了。”
“嚯，这可真是。”，王耀摇了摇头，“说吧，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小伙子不依不饶地问。
“下落不明。”，王耀叹了口气，“走运了就活着，不走运就没了。”
“哦。那你的朋友呢？”，小伙子往手里吐了口热气，“我朋友也死了，死在一个犄角疙瘩里。等我去看的时候快二百磅的人就都只剩个骨头了，也只有胸牌还在旁边撂着。”
“我朋友？”，王耀哼了一声，“知道咱们即将对上的那队的领队吗？”
“知道——”，小伙子拉长了音，“就那个挺刚的人——？”
“刚屁，上学的时候还是我罩着的。”，王耀最后还是笑了一声，“出事以后我们那一帮人全都乌泱乌泱回自个儿家了。现在的事谁说的准？指不定那天眼一闭就起不来了，哪里来的‘明天’？”
“耀哥。”，小伙子蔫巴地说，“我还有件事。”
“说。”
“明个咱还能活么？”，小伙子说，“咱哥几个就不能和人家示好吗？地球都快没得救了，咱们还打？”
于是王耀放下了他当烟叼着的草根子。“和解？”，王耀轻飘飘地把小伙子微敞的衣领给拉上了，“说得轻巧。你想想，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你还愿意再分一双碗筷给不认识的人吗？而且还是在你自己快饿死的情况下……别拉开，外面冷，你不怕冻感冒啊？”因为他这句话，小伙子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撅着嘴靠着他。
“我就是想——”，小伙子压低了声音说，“我就是想，咱们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概等地球上仅剩的资源只够一个人勉强过活到明天的时候？”
小伙子偏头看向王耀。
“耀哥。”，小伙子又说，“我们明天能活下来吗？”
“这我哪知道。”，王耀一把将小伙子的兜帽拉到他的前额，“好好睡一觉。明天命好就活着，命不好就给人家当储备粮，这哪有什么可纠结的。”
周遭一片静谧，只有不远处的汽油桶还炸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王耀叼着草根仰望夜空，夜空是少有的晴朗，久违的月亮带着星辰铺满了夜幕。
“耀哥。”小伙子吱声。
“说。”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等着吧。”，王耀轻叹，“总有一天会的。”

“水又没了。”
罗维诺闻声看向费里西安诺，费里西安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皱着眉扔掉了没有任何用处的宝特瓶。
“我这里还有一口水。”，罗维诺把背上的背包翻到胸前掏出一小瓶依云拿在手里，“如果你感觉烧嗓子的话跟我说一声。”
“没事。”，费里西安诺扯了扯嘴角打趣道，“没想到最后只剩这瓶水救命了。”
“是啊，当初谁能想到呢。”，罗维诺耸肩，“原先可是连一瓶都难得买。”
他们相望一眼苦笑不得。
过了很久，费里西安诺说：“我们还要走多远？”
“不知道……嘿。”，罗维诺紧张地搂住差点摔倒地面的费里西安诺，“你没事吧？”
“没事。”，费里西安诺皱眉，“真没事。”
“别跟我逞强，我还能不知道你？”，罗维诺把水给他，将书包背到前面，让背部露给费里西安诺，“上来。”
“你太紧张了，我真没事……”
“闭嘴，上来。”，罗维诺沉声说，“你的腿上还没好。如果你真不想我被拖累就上来。”
而费里西安诺也没有想太多，在罗维诺说完话他就伸手勾住自己哥哥的脖子，罗维诺拖住他的大腿仍旧向前走着。
“真像回到小时候，哈？”罗维诺说。
“你是指我小时候摔断腿的事吗？”费里西安诺也说。
“这件事还不是赖你自己踩上鞋带。”，罗维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嗳，老弟，千万别睡着了。我只有你了。”
“你这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叫我弟弟？”费里西安诺调笑着说。
“别闹。”，罗维诺正经地说，“别留我一个人。”
“哪怕是死亡，也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
“我才不会。”，费里西安诺懒洋洋地说，“我还要继续烦你一辈子呢，老哥。”
听见他这句带着稚气的话，罗维诺想笑，却在看到周身光秃秃的一片地时把笑意硬生生地压在了喉咙里。
“那也挺好的。”
罗维诺听见自己说：
“那也挺好的。”

地图此时都没什么用了，能找到的最近的淡水区域已经全部看过，别说翻肚皮的鱼，连水都没看见一滩。罗德里赫看向旁边的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也皱眉，她耸了耸鼻子。“我闻到了水的湿气。”，伊丽莎白对罗德里赫说，“你闻到了吗？”罗德里赫点了点头，继而他的目光紧盯伊丽莎白的身后，后者立刻抬起手里的枪转身瞄准身后。
“嘿，嘿，别太紧张，孩子们。”，带着浓重口音的人举起双手说，“我只是路过。”
那个人皮肤晒得黝黑，说话带着不知名的口音，看模样应该不超过三十，虽然语气亲切但是眼神总像饱经风霜暗藏杀机的捷豹。伊丽莎白瞥向走到旁边的罗德里赫，罗德里赫抹去脸上的灰尘谨慎地放下枪，而手始终压在扳机处。
“你是谁！”，罗德里赫嘶哑着声音大声问，“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冷静！”，那个人同样高声回答他，“我也是为了水过来的！你没见过我，这很正常，我是从古巴过来的。”
伊丽莎白和罗德里赫互看了一眼。
“你身上有武器吗？”，这回大声质问的人变成了伊丽莎白，“还是说你跟踪我们多久了？”
“我没有武器！我还有一些面包！虽然可能过期了。”，古巴来的人说，“你们还有水吗？”
“你想用面包换水？”
“是的！”，那个人又说，“我们能别这么喊了吗？”
他们又互相看了一眼。
“过期的面包。”，伊丽莎白悄声对罗德里赫说，“我们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吃任何东西了。”
“你需要？”，罗德里赫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就从补给带里卸下一瓶只留了小半的水，“我答应了！但是我们只有一小瓶水！”
“嘿，罗德里赫……”
“没事。”
罗德里赫拍了拍伊丽莎白拉住他袖子的手臂，把枪放在腰后谨慎地走出安全距离。
“给你。”，那个人近乎刚接过水瓶就立刻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熟悉的感觉，这是活过来的滋味。”
罗德里赫在检查过面包后皱眉看向那个人。
“别兜圈子。”，他压低声音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没听到吗？”，那个人耸肩，“你们应该随身带着收音机。”
“现在我们该去联合那里啦，所有人都在那里。”

清晨的冷空气比任何东西都提神，基尔伯特拉起路德维希，路过的时候踢了一脚弗朗西斯和安东尼奥。被踢了的两个人捂着受伤的部位哀嚎着爬起来，基尔伯特撑着路德维希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们。
“太冷漠了！”，弗朗西斯揉了揉脸说，“生死情呢？”
“拉倒吧。”，基尔伯特比出笔直的中指，“要不是你们两个身上的物资，老子早把你们两个炖了。”
“不加任何调料？”，安东尼奥恶寒地抖了抖肩膀，“亏你还能吃得下去。”
“重点难道在这里吗！”
于是他们闹闹腾腾地全部清醒了，路德维希烧得头发昏，他也就在兄长们热热闹闹的时候吱唔一声撇过头靠着基尔伯特冰凉的颈部皮肤。“药还有吗？”基尔伯特烦躁地看着安东尼奥和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从已经没有皮的真皮背包里拿出瓶维生素递给他。
“这也撑不了多久。”，弗朗西斯神情严肃地对基尔伯特说，“我们资源开始紧缺了。”
“妈的。”，基尔伯特打开维生素小心翼翼地抖出一颗喂进路德维希嘴里再拍他后脑勺让他咽下去，“老子果然就该炖了你们。”
“吃我们？”，安东尼奥主动背起他和自己的背包，“病的更快。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别烦我。”，基尔伯特啐了一口痰，，“我正在想事。”
“别想事了。”，弗朗西斯抬手从枪袋里抽出两把布朗宁说，“有人来了。”
基尔伯特哼了一声，把路德维希交给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即刻带着路德维希不见了。“来的正好。”，基尔伯特阴戾地从腿带抽出枪支，“我正愁没有物资。”他们同时上膛，迈着小心的步伐分别从两边走上前。
这将会是最后了。

“……哥哥？”
瓦修回头，他看见站在血泊中睁大眼睛流眼泪的诺拉，突然温柔且心酸地笑了。他扔掉手里沾满鲜血的匕首，轻轻地环住女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诺拉的背部。
“没事了。”，他轻声说，“哥哥在这里。没事了。”
“我做错了吗？”诺拉问。
“这不是你的错。”，瓦修只是回答她，“没事了。我们都会没事的。”
“哥哥。”

“我们的世界怎么了？”
“我不知道。”，尼德兰对贝露琪和卢森说，“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们叙述这一切的发生……只能说，我们现在需要带着一切所能带的东西跑。”
没有一个人再问为什么。“我们需要带什么？”这个问题是卢森问的，尼德兰把他的目光从陶瓷花瓶转到弟弟妹妹身上。
“生活用品，最好是能解决温饱和武力问题的。”，他沉重地强调最后一句，“不能带太多金子。记住，绝对不能带钱。”
很明显，每个人都愣了一下，然而默契地没有说话，反倒是继续填充结实的皮包。尼德兰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水烟，最后才放下烟斗，背上卢森递给他的书包，永远地离开了他们共同的家。
“我们还回来吗？”
在路上贝露琪问他，尽管卢森没有表示，然而他的注意力也分出一些到尼德兰的身上。
“大概。”，尼德兰含糊地说，“反正我们在一起。”
“哪里是家有什么区别吗？”
枪支倒着插在地上借力，贝露琪撑起卢森和尼德兰自坑底爬到土地上，她仰头望向铁灰色的天空大口呼吸着。莫名其妙的苦涩兀自冲上她的心头，尽管充足的经验告诉她哭泣在此时等于浪费多余的水分，但是她还是用分辨不清原本色彩的袖子来回蹭着眼角轻声呜咽。
“我没家了。”她说。

最后一天，本田菊擦拭着长刀，听着队友地呼噜声坐在一边心想。最后一天，这可真是让人感慨万分的字眼。他抿了抿唇，旁边走来一位总是在微笑的先生。
“您好。”他们互相点头，本田菊给那位男士让出位置。
“明天……差不多就到头了。”，那位男士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是啊。”，本田菊也慨叹，“马上就到最后了。”
“你说我们什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男士说。
“说实话，我并不清楚。”，本田菊摇了摇头，“我只是依稀记得，一切的开始只是为了活命。”
“是啊。”，那位男士说，“活命。”
“然而在此时还不如一颗温泉蛋来得美味。”
男士的话令本田菊感到诧异，他们相视一眼 笑了。
“是啊。”，本田菊收刀归鞘，“温泉蛋。”

彼得最后被马修带走了。马修带着承诺背彼得走了很长一段路，遇见塞茜露，又依稀碰到了莫娜跟怀伊，还和塞波加同路一段时间，最后跟佩特拉与斯洛伐克吵吵闹闹地走过一段路。到现在他困了，眼皮子直打架，他爬在马修的背上感觉自己模模糊糊的，仿佛灵魂悬在头顶三厘米处飘摇，又好像感觉到地脉振动似的在摇晃。
“彼得，彼得，你不要睡。”这是提诺说的。
“彼得，你太累了。”这是斯科特那些人说的，他们还是那么吵。
“彼得，睁开眼。”这是贝瓦尔德说的。
“彼得，好好休息吧。”这是诺子说的。
“彼得，不要回头。”记忆里有一些人这么说。
“彼得，彼得。”，莱维斯轻叹，“彼得，彼得。”
“彼得，彼得，醒醒。”
于是他睁开了眼。

“冬妮娅？”，娜塔莎快速地走上前，“是冬妮娅吗？”
等她走到冬妮娅旁边看到情况，就立刻放下枪拿出水瓶倒出一小点沾在手指上小心地用指腹湿润冬妮娅的嘴唇。“没想到啊。”娜塔莎垂眸叹气，正要起身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抓住手腕。
“是小娜塔？”冬妮娅闭着眼问。
“是。”，娜塔莎冷淡地回答，“所以放手。”
在冬妮娅抬眼确认面前的人后，她才懒洋洋地撒手，就好像还在夏威夷的沙滩晒太阳那样长叹。“这还真是够巧的。”，她也没有起来，“小伊万呢？”冬妮娅问，娜塔莎听到不远处的声响焦躁地环视四周。
“如果我能找到哥哥的话也不至于呆在这里……”，娜塔莎烦躁地在冬妮娅旁边来回走动，“位置选得可真好。如果我给你一瓶水的话你能和我离开这里吗？”
冬妮娅失笑：“很遗憾，我不能。”她说：“很明显，我现在没有任何力气。”
“因为该死的脱水和低血糖。”，娜塔莎愤恨地咬唇，“很好，因为你，我要思考怎么低声下气地让其他人分出物质让你活下去了。”
“虽然我高兴你有了新朋友，但是你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冬妮娅耸肩，“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我可以把这句话归纳为你终于疯了的结果。”，娜塔莎费力拉起冬妮娅撑起她的肩膀，“实在不行，我就带着你走好了。”
“真令姐姐感动。”冬妮娅说。
随后娜塔莎皱了皱鼻子。“你千万别在这种时候恶心我。”她冷淡地说。
“不是。”，冬妮娅轻笑，“是真的哦。”
娜塔莎愣了一下。
“算了。”，她叹气，“算了。”

当托里斯爬上那座山寻找刚刚在山脚看到的小水流的源头时，从石头后面走出一个年轻人。托里斯贪婪地咽下泉水，他闻声转身，恰好看到了倚在石头旁边的菲利克斯。
“呦。”，他们同时说，“真巧。”
于是菲利克斯冲着石头后面说了什么，逐渐从石头后面走出托里斯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爱德华看到托里斯惊喜得快要哭出来了，他急切地拥抱着托里斯，托里斯眼眶红红地抱住他。爱德华身后，正在和菲利克斯交谈的那些人他不算太熟，艾斯兰收回目光拍了拍旁边的王嘉龙，两个人同时看向他。
托里斯拍了拍爱德华的背，爱德华适时地站在一边去眼角的眼泪跟托里斯介绍起两个人。“这是艾斯兰，这是王嘉龙。他们都和我们一样跟家人走散了。”，爱德华看向菲利克斯，“这位你就很熟悉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活，让我们每个人都改变了很多。”菲利克斯歪头轻咳一声，他走到托里斯面前伸手。
“好久不见了。”，菲利克斯说，“托里斯。”
使他触手不及地是托里斯握住他的手一把将他用力抱住。“好久不见了。”，托里斯埋在他的肩膀说，“菲利克斯。”菲利克斯愣住了，随后不禁失笑，他温柔地拍了拍托里斯的背。
“好久不见了。”

踏浑血水，没有人能相信仅仅过去半天这片土地上就已经埋葬了那么多的灵魂。阿尔俯瞰过那些尸体，从尸体缝隙间的地方走到另一边。在另一边，他停下了步伐，远远望着对面仍旧在射程范围内的人。
战场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了。
这一眼就好像透过那些过去的恩恩怨怨看着一个与记忆力的损友完全不同的人。
战场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了。
阿尔看着伊万，伊万也看着阿尔，两个平日里半句话就互吵的年轻人枪口对准彼此气喘吁吁地站的笔直。
“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
他们同时放下枪，大口呼吸着混合血腥的火药味焦土空气。

“地球资源匮乏，预计即将进入倒计时。为了最后的希望，我们即将启动‘先行者号’的计划，请听到此广播的人能够去……”
“重复。因为地球资源匮乏……”
“这样能行吗？”
小伙子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五人，五人表情各不相同，却同时坚持且温和地说：
“必须行。”
“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刚见面时，他们全都被彼此如今的模样震惊了。
“呦，你们好。”，弗朗西斯是最先缓回来神打破僵局的人，“好久不见，怎么变化这么大？”
“你也变了。”，亚瑟叹气，“你变老了。”
“我更希望你说我变成熟了。”，弗朗西斯耸肩，“而且我们都变了。”
接过已经脱水过多的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王耀还没有来得及赞同老友的话，阿尔突然激动地原地跳了起来。“收到信号了！”他转头看向再次重逢的旧友们，他们同时放下手里的活挤到小小的屏幕前。
“恶，你的味道好重。”
“你身上也是！离我远点，我看不见了！”
“是你们太矮了。”
“你们凑得太紧了！我的脸要贴上屏幕了！”
“你们都安静点！”
在一阵吵闹后，他们全都乖乖坐在屏幕前，阿尔阻截了仅剩的电台信号，从周围七十米开始一圈圈放大播放范围。等真正亲眼见到屏幕上闪烁的红点，他们同时坐在地上长叹一口气，看着彼此乱糟糟的模样傻兮兮地笑了。
“这还真找到过去的感觉了。”王耀揉了揉鼻子说。
“谁不是呢。”，伊万轻声说，“真希望能活到能看两次日出的时候。”
“是啊。”，他们看着广播站顶部的窗户小声说，“真希望能活到不用担心温饱问题的时候。”

陆陆续续的，能听到的人都来到了广播站。认亲的认亲，痛哭的痛哭。一阵热热闹闹得他们挤在长桌边围成一圈，看着图纸上明确标出的载人数陷入沉思。
“哈？一百人？”，马修说，“这可真出人意料。”
“没想到我们居然活下来了。”
活下来的人远超预估承载最大值。他们都沉默了，没有人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大打出手，他们坐在椅子里沉思。直到最后不知道谁提出要以抽签的形式抽出那一百个人，这个提议收到所有人的欢迎。他们或许已经没有了反驳的力气，只是看着最初集结所有人的五个人聚在一起做抽签。
“嘉龙？”，林晓梅在王耀和其他人背过身时对旁边的王嘉龙说，“濠镜呢？”
王嘉龙沉痛地摇了摇头。
“什么？”，林晓梅瞪大了眼睛，“他……”
抢在事态滑向不好的地方发展前，本田菊在旁边解释道。“他去厕所了。”，本田菊说，“嘉龙没说话是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嘉龙，你怎么了？”在旁边的旁边，阮氏玲也侧目看向他们。
“他舌头咬到了，烂了一小块。”，旁边抱着彼得的艾斯兰解释，“所以说不了话。”
王嘉龙点了点头。
在刚抵达广播站时倒了一大堆人。也不管旁边是不是昨天拿枪比着要死要活的敌人，一踩在地板就以排山倒海的阵势往地上躺了一堆人。清醒的人没几个，于是他们干脆都在地板上睡了一觉，全然不在乎眼一闭后就可能没机会再睁开。睡醒了后他们环顾四周，基本上都知道能来的人都来了，没来的人来不了也没办法了，再窜吧物质一看，基本上没剩几天够吃的。
“也就是说先行者号里有一百个逃生舱，到了那里不需要再找吃的，只需要往那里一趟美美地睡上一觉就能到一个新的地方忘记这一切继续活着。”，基尔伯特摘简要地对罗德里赫跟诺拉和瓦修用德语解释，“大概就这意思。”
“然而我看这里不只是一百个人。”瓦修说。
“这是显而易见的。”，罗德里赫说，“这也是为什么要做抽签的原因。”
“那留下的人呢？”，诺拉问，“留下来的人会怎么样。”
“大概就是死吧。”，瓦修慨叹，“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
“命运就是不公平的。”，菲利克斯哼道，“一开始就不公平。”
“那你也做在这里了。”，伊丽莎白对他说，“不管公不公平，你都相信了。”
罗尼抱着昏昏欲睡的摩尔在旁边对保加说关于抽签的事情。马修已经去和安东尼奥、托里斯跟罗维诺照顾那些受伤而长倒不起的人，萨迪克和海格与塞浦路斯意外和平地聊起来了。佩德罗沉默地注视着安东尼奥的背影，丁马克罕见地静默在艾斯兰旁边，眼神温柔地注视已经睡熟了的彼得。
“没事了。”，贝露琪给予每一个因为失去亲人而悲痛的人拥抱，“我知道的，你很坚强，你很棒，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
她像是对自己说一样：
“一切都会好的。”
古夫塔坐在桌角，紧靠的是泰国来的孩子，那孩子罕见地失去了平日和善的微笑，眼神里满是无尽的悲伤和阴戾。皮卡第靠着库格穆格尔，头靠着头，疲惫地睡着了。喀麦隆把狮子钥匙链送给正为没有了绵阳公仔而伤感的男孩，拉尔夫也把他的袋鼠项链送给了他。
“我们会分开吗？”娜塔莎用俄语说。
“可能吧。”，冬妮娅也用俄语回答，“我们还在这里就足够了。”
“不管怎么样。”，爱德华靠着椅背说，“兄弟，我不后悔与你曾经相遇过。”
“我也是。”，托里斯突然失笑说，“我刚意识到，我们好像见证了末日。”
“是啊。”，爱德华苦笑，“多具有纪念意义。”
“瞧瞧我们都做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