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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第一部】占星山(撒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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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9-02-09 11:18回复
    2.历史
    修罗办事稳、准、狠,没过多久,幽灵圣斗士的遗体和通敌证据被一并送回圣域。史昂看了证物,相信撒加的决断不是出于私心,当时情况紧急,实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而对两个违规的年轻人从轻发落。撒加承担主责,被打发去图书馆抄录《圣域典章》,砖头厚的一本。修罗年纪较轻,被罚禁足一周闭门思过,小惩大诫。
    这点处罚也不算什么,但教皇的小徒弟不会受到牵连吧?撒加忐忑不安,在图书馆碰到他之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穆也来了,在书柜间找东西,被他挑中的书在身后飘成一列,让撒加想起那天凭空出现在胸前的东西。圣斗士各有绝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但隔空御物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还好吧?”撒加不知道怎么称呼他,胡乱问了一句。穆听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连忙转过身子行礼,一个标准的九十度:“您好,双子座的撒加先生。”第一次被人唤作先生,撒加有点不适应,仿佛老了十几岁。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有必要纠正这个谬误,于是对穆用了同样的称呼:“你好,穆先生。”
    史昂的小徒弟眨了眨眼睛:“我这么小,怎能称作先生?”
    撒加回道:“你不会永远小啊,再说我也没多大。”
    穆见撒加眉头舒展,不似往常般严肃,便放大了胆子和他聊天。
    “嗯,那好吧,你是先生,我也是先生。我刚来圣域不久,师父叫我多读书,以你和艾俄洛斯前辈为榜样。你的书真厚。”穆望着比自己头顶高出一截的书,竟然感到了羡慕。撒加看了看手中的《圣域典章》,又看了看穆的书,换上一副神秘的语气:“厚是厚,可我的书不会飞啊。”
    “唔……这是初级念动力,我们那儿的人都会,撒加不知道吗?”穆删掉繁复的尊称直呼其名,说明已经受教。撒加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很正常。”穆解释道,“我原来也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和外面的世界。我生活在一个相对闭塞的高原绝域,叫作‘嘉米尔’。我们一族天生具有念动力,但很微弱,只能掀起纸屑,未经训练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嘉米尔?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印藏边境的喀什米尔和中国新疆的帕米尔。”撒加定睛一看,穆和普通人是有点不同,虽然是小孩子,但皮肤也太好了,小圆脸配上短发像颗丸子,额头上一对红点,没有眉毛,不知史昂三重冠下的真容是不是也这样。想到此处,撒加不免感叹:“听说你和教皇大人是同乡,这么说来,他老人家也是嘉米尔人。”
    “是呀是呀!”提起家乡,穆双眼放光,话比平时多了一倍还不止,“撒加想了解嘉米尔人吗?可以看看这本哟。”他熟练地从身后抽取出一本上有碳素笔迹的羊皮纸卷轴。书籍很老,四角起皱,泛着古旧的黄,图书管理员特意包了一层防护壳才保存到现在。
    “你没看过这本吧?虽然是副本,仍有很高的文献价值,我发现它的时候差点跳起来。”他小小的手指着卷轴上的奇异文字,“《巨人时代》!这本书记录了雅典娜女神在克里特岛与泰坦巨人的战斗。相传她击败堤丰,从巨人手中夺回大地,占星山上的祭坛就是为了纪念那次胜利而设。”
    占星山上有祭坛?撒加忽然发现史昂说得没错,有些事情,自己知道的还不如一个孩子多。
    “泰坦巨人,我知道,那次圣战发生在上古时代,距今遥远,只有传说,缺少文字记载。这本书我以前见过,上面的符号不是象形文字也不是楔形文字,我没看懂,就搁下了。”
    “啊,原来是这样!”穆向他解释,“这是嘉米尔文字,一种上古语系,可惜它不是古本,否则价值更高。原件可能已经损毁或者被保护起来了,这些卷轴是从一块块黏土板上拓下来的。”
    “哦,这上面怎么说呢?”对人类历史,撒加有一种奇异的执着,极小的片段都能引起他的兴趣,这点上刚好和穆投缘。
    穆回答道:“关于巨人战争,只有赞歌流传,没人知道那次战役的真实惨状。嘉米尔先祖生存的古代大陆遭到巨人大军的攻击,一夜之间沉入海底。除了少数几个成为圣斗士的族人留在希腊逃过一劫,其余的全死了。”
    “上古时代……沉没的大陆……”撒加低头思忖,“难怪你的名字叫穆,嘉米尔人是穆大陆的后裔吧?原来教皇大人是古人类啊……”
    “谁不是呢?”穆微微一笑,“撒加也是古人类的后代呀,我们的祖先一样老呢。”这话说得在理,撒加也笑了,继续听穆讲古大陆的历史。
    “穆大陆拥有高超的锻造工艺,为雅典娜制造了八十八件圣衣。为了护理这些装备,一部分人来到圣域成为圣斗士。就是这些残存的穆族人在藏南高原上发现了银星砂——修复圣衣的材料,他们于是在那处定居,繁衍生息。古语里‘嘉米尔’是永不沉没的意思。海拔超过六千米的高原给了剩下的人安全感,他们相信短时间内家园不会再次沉没,即使是神的意志。”
    “嘉米尔……我在圣域那么久从没听谁提起过,教皇自己也不说。在你之前,他收过几个徒弟,可惜都没有成年。”撒加喃喃自语。要说穆有什么值得他羡慕的,便是和史昂的关系。不仅有师徒传承,还有相同的血脉,这份关系是别人无论如何赶不上的。他们很美,诚然,撒加指的是嘉米尔人,虽然穆比较圆,但那双水样的眼拥有异于常人的优美弧度,有时候赏心悦目,有时候又令人恼恨。
    “神的意志难以捉摸,我更愿意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像你看到的历史,历史是胜利者的旌旗,只会让你看到他想让你看的部分。教皇大人让你博览群书这没错,但尽信书不如无书,还是要锻炼自己的实力。弱者读历史,强者书写历史,他希望你成为后面一种人。”
    “我行吗?”穆垂下头,小声说道,“撒加和艾俄洛斯前辈可以成为那样的人,师父也是那么想的,我恐怕做不到呢。”
    撒加感到自己言重了,穆怯生生的性格一不争强二不好胜,何必打击这位小朋友的信心?于是他调转话题,挑些有趣的事聊了起来,比如嘉米尔人奇妙的念动力。
    撒加摸了摸下巴:“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教皇从不会找不到东西。有这种技艺,手一翻,什么都能变出来。”穆到底是小孩子,稍许沮丧片刻即忘:“你看到了吗?教皇大人以为别人不知道呢。上次他跟人家讲战事,错拿了卷纸,第二次取出来的才是地图!”
    “哦?我只是随便一猜,原来是真的呀!”撒加拍脑道,“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幸亏他老人家反应够快,不然果真当着众人的面摸出那种东西只能顺手擤鼻涕了。”
    穆泄露史昂的秘密,撒加直言不讳地加以调侃,肆无忌惮,说出来连他们自己都不信。圣域是猎场,不是慈善机构,更不是可以敞开心扉的地方,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那样做了。也许是史昂的光辉太强,把同样靠近他的两个年轻人照得张不开眼睛,摸索中撞到了对方。
    撒加心情甚好,突发奇想地询问那本书可有译本。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你若不嫌弃,我可以翻译呀。”穆一口承应,令撒加有些不好意思。他想自己是前辈,相识以来事事都要穆照拂似乎不合情理。如果传闻属实,穆的训练进度已经慢了,怎能再占用他的时间?
    “不,不必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吧。我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瞧,这玩意一个字没抄。”他举起老厚的书本。
    聊天就是这样,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嘴巴痛快了,正事全部荒废。
    “对呀……”穆摸摸脑袋,“我也还要背书呢。”
    “背这些?”撒加指着穆身后的历史文献。
    “不,这些是我自己找的,老师让我背圣衣资料。”
    “啊,原来如此,我差点忘了。你说过那片大陆是圣衣诞生的地方,那你就是修复士的后人吧?”
    “是呀。”穆点头,“师父两百多岁高龄了,如果没人继承这项技术就糟了。”
    撒加不明白为什么替穆松了口气——修复士的测试想必不那么致命吧。圣域这个地方看似平静,其实每一天都有人丧命,因为修炼过度或者重伤不治,更有可能死于获得圣斗士资格必不可少的考验。


    3楼2019-02-09 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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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喜欢打架,还是修圣衣好,但愿这些圣衣能保护战士的生命。”穆如是说。
      撒加闻言皱起眉头,这孩子,志向还真是与众不同啊……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定给予穆鼓励,每个人生来都有他自己的道路,无须强求。
      来自前辈的鼓励让穆很是开心,来到圣域之后,穆一个能说话的对象都没有,撒加前辈真是温柔!
      那日碰面之后,撒加花了好几天工夫才把教皇的惩戒做完,偶尔想起穆,也不那么膈应了。他们很容易见到,穆跟随教皇形影不离,而撒加是老人引以为傲的门生。如果记忆有颜色,那段日子的颜色一定特别明媚。图书馆光照充足,是建筑师精心设计的结果,从采光到建造结构,无不保证每一位阅读者都获得最好的体验,保持愉悦的心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获准进入圣域图书馆,相反,里面的读者少得可怜,多数训练生只能从师承处获得有限的知识。那里安静空旷没有人打扰,人少就意味着特权,与自由出入教皇厅一样。
      那次不算严重的惩罚之后,撒加的生活回归正轨,又开始满世界奔波去建立自己的功勋。关于嘉米尔人和那本《巨人时代》的事他几乎忘了,史昂的小徒弟却记着,而且记得一清二楚。
      某一天,撒加刚回到圣域,在双子宫洗脸,外面响起稚嫩的童音:“撒加在吗?”这一次穆没有那么拘谨,不过语气依然礼貌而恭敬。见撒加打开门,脸上挂着水滴,穆兴高采烈地叫道:“你终于回来了!我来了好几次都扑了个空。记得这本《巨人时代》吗?我翻译好了。”
      “啊?”撒加想了半天才回忆起那日的谈话,“噢……真是抱歉,本该我到你那取的,辛苦你送过来。前些日子我瞧你练功忙,没去叨扰,怎么样,你的训练不要紧吧?”
      “我练完啦!”穆做了个顽皮的表情,“相比之下双子座才是大忙人啊。”
      这口气,果然是特权阶级……的小破孩。撒加心下嘀咕。圣域几岁大的孩子只有穆敢这么跟他说话。撒加虽大不了多少,已经是黄金圣斗士,教皇的帮手,圣域里巴结他的、表忠心的、想靠近的人不要太多,而这一个呢,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图,带着古书来聊人生。
      “进来吧。”撒加让开一点位置,让穆进屋。他不介意孩子这份傻气,与之交往至少比与那些处心积虑的人打交道好。反正他的宫殿没有秘密,整洁大气。对穆来说,只要不在史昂眼皮子底下怎样都好,何况大哥哥和蔼又客气,在他面前不用事事精明,于是孩子气自然流露出来。
      “哇!你这里好多书呀!”穆忍住摸上去的冲动,滴溜溜的小眼珠扫过一本又一本,见都是图书馆里看不到的类型,还有报刊和杂志。毕竟是年龄较小的那个,穆给撒加送书,几下交谈之后变成撒加向他推荐读物。
      “你喜欢历史,纪实文学怎么样?作者是古希腊学者希罗多德。”撒加熟练地抽出一本放到穆面前——希腊语版的《伯罗奔尼撒》。
      “啊!是希腊神话吗?老师给我讲过一些。他说记录神话故事的大部分是诗歌体裁,诗歌没有价值,多属文人的无病呻吟,他不许我看。”
      “嗯,这话在理。”撒加深以为然,“但我这本不是神话也不是诗歌,是真实发生在古代的事情,是历史。”
      撒加是标准的希腊男子,对本土文化认同度极高,特别是希腊文明鼎盛的时代。“特洛伊的时代离我们太远,希波战争却有详细记载。斯巴达、雅典、底比斯等数个城邦联合起来,先后组织了马拉松、萨拉米湾等战役,击退波斯大军一轮又一轮的袭击。列奥尼达与三百勇士血战温泉关,斩杀百倍于自己的敌军,没有神的庇护没有神的意志完全是人类自己的胜利。”
      穆对高原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听得出了神。他没见过古人,特米斯托利克和列奥尼达既然是希腊英雄,想必就是撒加这样吧。他们骁勇善战,受到人们的敬仰,肉体健康而不失优雅,灵魂英勇中蕴藏着温柔。爱琴海染蓝了他的发丝,充斥于他的胸膛,涌动着阵阵波涛。
      “希腊男子很是英勇,我们嘉米尔就没有这样的人物……”穆不禁感慨。
      “可能是缺乏记载吧。教皇大人就很了不起,是上届圣战的幸存者。”撒加正色道,“圣斗士早已不是希腊人的专属,有志之士从世界各地聚集到一起,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属于我们人类的时代。”
      “是吗?”穆想到什么,望着窗外当空的艳阳,“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嘉米尔不会了,嘉米尔的命运注定了凋零。”撒加沉吟了一下,对这话不是很懂,不过想他一个小孩子,说句没意义的话并不奇怪。
      穆得空就去双子宫找书看,撒加开门迎接,来者不拒。他喜欢撒加的书,更喜欢撒加的见解,和撒加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惬意。双子宫还有其他客人,有时候修罗和迪斯马斯克会来光顾,有几次穆在山道上看到艾俄洛斯的身影。这不奇怪,大哥哥那么好,当然受欢迎。
      教皇厅外的藤花开了,零零散散落满地。穆还是一样,努力完成史昂安排的训练。撒加每次看到他,不是顶水桶就是扎马步,萎顿的神情让他看上去跟缩了水一样。撒加渐渐从穆身上感到一种落寞,无可奈何,是“回光返照”吗?用词不当但意思差不多。他和其他孩子不同,和史昂过去的徒弟也不同。
      要说史昂严苛,这一点整个圣域感同身受,谁都没必要矫情。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性情,战士身上自带三分狠性,而穆半分也没有,所以他长得圆圆润润,与众不同。他不像要做圣斗士的人,完全没有那种追求,缺乏自觉,仿佛进错了片场。
      花树下传来一句呢喃:“嘉米尔人的命运注定了凋零……”
      撒加出任务归来在回廊下小憩,藤花瓣乱七八糟铺了一身。他梦到这句话,猛地睁开眼,嗅到一股独特的幽香,清清淡淡若有若无,好像某日在茶里喝过的味道。这一起身,身上的毛毯掉下来,还有一本奇怪的书。穆那家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嘉米尔人为什么凋零?因为大陆沉没吗?那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撒加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对这事上心。俗话说,好奇心会害死一个圣斗士,而穆的落寞会传染,感染他真心相待的朋友。那孩子乖巧,善解人意,可他的心思呢?没人知道,没人愿意去了解,人情冷暖大抵如此。承他帮助的人不少,当回事的却不多,存心回报的更是一个也没有。撒加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颠来倒去,他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知道什么……
      教皇外出巡视一向无事,撒加抽空翻了些文献。过去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圣域历史中“嘉米尔”三个字出现的频率极高,不亚于“斯巴达”和“底比斯”,那确实是雅典娜麾下中流砥柱的一族。上古时代,波塞冬靠海上要塞亚特兰蒂斯制霸一方,并屡屡进犯大地,圣斗士血肉之躯敌不过身穿鳞衣的海斗士,直到一个穆大陆的占星师登上伯罗奔尼撒半岛。
      穆族与雅典娜结盟,用神钢与银星砂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圣衣,是防具亦是艺术品。凭这套装备,圣斗士终于在北冰洋打败了海皇。后来的巨人战争,穆大陆被堤丰撕裂沉入海底。残存的人隐居高原,继续为女神服务,替她维修圣衣,成为圣斗士,甚至教皇……
      历史是胜利者的旌旗,只会记录胜利者希望世人看到的一面,而另一面,隐藏在幸存者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里。撒加深知这一点,他希望自己是胜利的那一个,书写历史的人,他这样憧憬并且在这条道路上踽踽独行。


      4楼2019-02-09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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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楼2019-02-10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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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故事
          “人送回去了吗?”
          “送了。今天一早离开圣域,雅典港登船,到伊斯坦布尔,再经大马士革进入印度境内,到达尼泊尔要一个星期。”
          办完这件事,失败的候选者与圣域不再有任何关系。转世灵童好歹还活着,很多时候,撒加能送还受害者家属的只有一具棺材与里面冷冰冰的躯体。他目送他们离开,杂兵抬着担架,沿崎岖的山道蜿蜒下行,乱七八糟的脚步磨平了这条信仰之路的石阶。
          斯巴达男子成年的时候母亲会送给他一面盾,让他们拿着它御敌或者躺在上面回来。圣域的制度撒加从不觉得过分,甚至还有一种深深的认同和作为希腊人的民族自豪感。他是成功的,从无数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一路披荆斩棘获得双子座圣衣,教皇大人也对他青眼有加,所以他不大考虑弱者的问题,对离开圣域的也是这样,物竞天择。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也许是那时吧,穆问他:“我们是朋友,对吗?”
          他觉得自己有病,会在意这句话。撒加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他的社交圈子不差这一环节。亲,有同胞兄弟;疏,下面愿意追随他的脚步,为他赴汤蹈火的人不要太多。穆的出现像一场意外,打乱了撒加苦心经营的防线,又像一场夜雨,润物无声。
          “是的,我是你的朋友。”撒加这样回答,坦然承认事实。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已经不是昔日被父亲逼迫离家出走的那个无助小孩了,他有足够的实力迎接挑战,一个人应付圣域最棘手的敌人,包括一些三流小神。
          天蝎座的测试状况没比上一次处女座的强多少。测试者正经任务没完成,跑去骚扰长眠地下的塞尔凯特,结果毫无意外地身中诅咒当场暴毙。蝎子神来到人间,找不到自己的神庙,大发雷霆,附到陵墓里一具木乃伊身上。撒加追了两天一夜,终于在地下墓穴的裂隙找到并摧毁了邪神的寄宿体,用“荷鲁斯之眼”将其再次封印。
          漫长而危险的狩猎过程中,他守在随时可能倾倒的断墙下吃了一嘴砂土,鼻腔里充斥着墓穴阴森腐朽的味道。蝎子神刚刚复活,躯体还很弱,察知人类战士的存在,他利用古墓的复杂地形玩起了捉迷藏。这是一场比拼心理的消耗战,不能大意也不能畏惧。困倦时刻,撒加合上眼睑,脑海里浮现出青草、阳光、罗马柱、双子宫外的风景,蟋蟀和蝴蝶在嬉戏,微风习习……回忆短暂的一瞬将他的灵魂从坟墓中带入天堂,天堂大门上雕着天使,皮肤细腻,脸蛋圆润,微微翘起的嘴角泛起一丝忧虑……
          “人类啊……愚蠢的生物……”
          成群结队的蝎子从石缝爬出,和它们的主人一起出现在撒加面前。少年的小宇宙激烈爆发,在地底深处,足足有一颗恒星诞生的温度,将最坚固的石头熔化,还有法老的棺椁。他浑身上下充满力量,鲜血、砂土与黑暗统统被卷入星球爆炸的光芒中。强光照得阴森古墓如同白昼,太阳神的宫殿亦不过如此。蝎子神寄宿的躯壳被小宇宙撕碎,谁也无法抵挡年轻的撒加。如果说塞尔凯特是神,撒加就是神的化身,诛神的斗士,天使可以证明这一点。
          至于某个倒霉的候选人,撒加甚至记不住他的名字。那孩子全身性中毒,乌青的尸体被运回孟菲斯。当时正值傍晚,天气转凉,他的母亲捂着脸,不停地抽噎。撒加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心事,与死为邻的少年生平第一次感到空虚。如果死去的是白羊座候选人,他的朋友,又当如何?一如十年前那场不为人知的测试,生命在寂静中凋零,那么苍白,那么无助。
          回去之后撒加做了个噩梦,梦中穆死了,他怀抱短短的尸体——灵魂离开之后唯一剩下的东西。孩子保持着生时的姿势,双手交握,规规矩矩放在胸口,面带微笑。与生前不同的是,穆成了浮雕,天堂门口的小天使呈现出石膏般贫瘠的色泽。他送他回家,像之前送过的无数个孩子,与他们鲜活的一生擦肩而过。他们的友谊像大雁掠过湖面,激起一片涟漪,雁过湖平。穆来过,又走了。惊醒时,撒加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梦里的一分一秒比在法老陵墓中更难挨。
          数日之后,十二宫狭长的山道上,两个男子身影一闪而过,隐到石柱之后……
          “就是这些了,我能拿到的资料全部在这里。原件封存在教皇厅,我的人费了好大工夫才弄出这份副本,看过之后必须将档案归位、补漆……”宫殿一角,迪斯马斯克把一个文件袋交到撒加手上,小心翼翼,唯恐下手重了捏坏里面的纸页。
          撒加接过去瞄了一眼,迪斯问道:“要打开看一看吗?”他一声哼笑:“没这个必要。你办事,我放心,这世上不会有另一套更全备的。”
          “嘿嘿!”迪斯马斯克愉快地搓起手掌,“不敢当,只要是大哥要的……”
          这东西常年放在档案柜里沾灰,无人问津,说重要也不重要,但被人看见了总归不好。撒加信任迪斯马斯克,差他做事不言谢,只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行,你去吧。遇到麻烦再来找你。”
          “遇到麻烦大哥只管吱声,别见外,有些事情我的身份比你方便。”迪斯脸上咧开一个夸张的笑容,撒加心领神会。交谈结束之后两人各自分开,仿佛他们从没见面,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彼此都懂。
          穆的事情撒加思来想去放心不下。白羊座世代由嘉米尔人传承,因测试难度大,候选人难找,成功的更少,令历代教皇伤透脑筋。究竟是什么样的测验呢?撒加见识过各种花样,唯独这一桩,新时代的圣斗士没人见过,只在十年前留下一次记录,现存于档案室机要柜。
          “‘波耳费里翁的逃亡’……”撒加回到自己的宫殿关上门窗,逐页翻阅,看到后来眉头打结。见鬼了,这测验真是邪门,数百年来竟没有一位白羊座能通过考验继承圣衣。
          “波耳费里翁,著名泰坦战士,雄壮、残暴的巨人之王,神话时代随堤丰出征横扫穆大陆,杀害国王,捣毁宫殿,践踏那里的人民。”他一行一行读过去。穆大陆文明不仅创造出坚固的圣衣,还有许多现代人无法理解的高科技和超级武器。其中最厉害的莫过于时光屏障——利用绝对零度下氦-3的四维特性灌注能量制作屏障。敌人一靠近那道屏障,时光流逝就会减慢,从数秒变为数日,一年、两年、百年、万年……敌人永远只能接近,却无法触及。
          这道集上古科技精华于一体的防御墙被奸细从内部捣毁。粉碎之时,晶体碎片射到空气中,形成一系列不稳定的虫洞,连接时间与空间。其中最完整的一块经过漫长的岁月保留下来,现藏于嘉米尔魔境,它广为人知的另一个名字叫“世界轴心”。相传当年有一位圣斗士带领族人穿越这块碎片,逃脱了与大陆一起沉没的命运。银星砂的气息吸引圣衣,把他们送到雪域高原,地球另一端海拔数千米的地带……
          他是古早的白羊座,没有名字记载,而那场引导人民跨越战场,穿过不稳定时空的壮举成为历代白羊座的测试题目。几经周折,历史成为传说,传说演变为神话,古希腊白羊座的故事就是根据这一史实改编。到底是先有白羊座还是先有金毛羊,如今已不可考。
          读到这里,撒加叹了口气,真是不幸的一族。接下来是十年前测试的详情记录,他格外用心,逐字钻研,完成之后翻回最前面又看了一遍,以确保没有理解错误。
          “他由教皇亲自护送到世界轴心——时空碎片的所在。经过历代族长修复,那碎片看上去像一面镜子,镶着古朴的纹饰。美则美矣,但寻常人不能靠近。稍一靠近,力场就会把人吸进去,回到神话时代穆大陆沉没那天。此人必须从泰坦的杀戮场穿过,在那个时代的碎片能量散失之前找到正确的一块,回到自己的时空。”
          泰坦的战场?波耳费里翁的眼皮子下?撒加心想,果然很难完成。没有圣衣护体,缺乏战斗经验,敌人是一群纯血泰坦,对不到十岁的候选人来说基本上是死路一条。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练出足以对抗巨人的力气,呵呵,其实一辈子也练不出来吧。撒加转念一想,练出来又怎样?人类再强,肉体也有极限,靠肌肉对付巨人跟鸡蛋砸石头没有区别,还不如赶紧去死,死时摆个好姿势,下辈子投个好胎……
          他替穆设想了无数可能遇到的情况,各式各样,无论哪一种都是相当棘手。为此,撒加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对穆现在的状况,他没底,也不好过问,那是穆师父的权限。不过也不是完全没辙,事实上有一个办法,很实在,就是粗暴了点……
          穆练了一天功夫,筋疲力尽,回到休息的地方,一头躺下去,却感觉枕头比往常硬。他打开枕芯,发现里面多了一本硬壳书,是撒加的,之前借过,是一本关于敦刻尔克大逃亡的纪实文学。穆将那本书拿在手里,心想除了书的主人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干这种事了。打开书页,中间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半夜两点来一趟竞技场,切记!”
          什么要紧的事非得夜里跑出去说呢?穆想不明白,但撒加这么说了,就算再困也要打起精神出门赴约。教皇厅宽得不可理喻,别说史昂一个人,就算十二黄金全住进去也不会显挤。穆在那里拥有一间小屋,与教皇的房间相邻。深夜,史昂那边没动静了,一颗小脑袋探出窗外左顾右盼,顿了顿,飞快地跃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通往山下的道路星光熠熠,穆很少夜间出来,乍一抬头,忍不住感叹,原来圣域的天空和嘉米尔一样美丽呀!他怕被人发现,舍弃大路,改从岩石和峭壁之间绕行。夜晚的竞技场空无一人,除了撒加。穆见到他的时候,少年横眉冷眼,充满压抑感,与史昂的面具相比不遑多让。穆见惯了史昂,没觉得面具多可怕,对撒加亦不例外。他看上去已经等了一阵,被爱琴海上吹来的水汽沾了一身。
          “撒加?你找我吗……”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骄傲的少年愁眉不展。撒加没打算啰唆,一句话直奔主题:“你走吧!穆,赶紧离开圣域,现在就走。”
          “为什么?”人生总是充满意外,穆完全料不到撒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哪件事没做好,惹他生气了?
          撒加料到他不肯,掏出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你想离开故乡到外面的世界瞧瞧,现在已经瞧见了,你的收获远比需要满足的好奇心来得更多。圣域一年多的修行顶其他地方一生,你虽然小,但完全有能力在人类社会任何一个角落活下去,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留下来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我记得你不喜欢竞技和流血。”
          穆从来没有考虑过此类问题,听闻撒加要他逃跑,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行!我跑了你怎么办?老师怎么办?私逃者会被整个圣域通缉,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这个问题不用你操心。”撒加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我以我的名誉起誓,绝不会派人抓你。就算派人出来,也只是装装样子不动真格。圣域每年的逃亡者不计其数,你看见处决谁了?退一步讲,因为是你,他们会给我面子故作不见,对你网开一面。”
          “感谢你的好意。”穆淡淡地道,“我万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逃跑,恕难从命。”
          “变成尸体回去就好吗?”撒加反驳道,“你的家人看了会痛不欲生。我早跟你说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除了生命以外,其余全是扯淡。你应该知道白羊座测试有多凶险,以你现在的修行水平,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能通过吧?”
          “我知道……”原来撒加是关心他,穆听着松了一口气,情绪大为缓和,“圣斗士不都这样吗?你和艾俄洛斯、修罗他们,还有艾欧里亚,都是通过测试获得资格,谁也没有例外。我尽力一试而已,没有必胜的把握,不管成不成,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余生不留遗憾。”
          “什么遗不遗憾的!没了你他还可以再收别人,但对你来说,生命只有一次!”撒加以为穆口中的“遗憾”是对史昂而言,觉得不可理喻,“白羊座的测试九死一生,不……根据目前的数据,是十死无生。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好一点儿也不过是终身残疾或者丧失心志,那时再说你所谓的遗憾吧。噢,抱歉,等你成了那样,恐怕没机会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对不起撒加,我必须成为圣斗士……”穆态度温和,但是没有一丝动摇,“即便不成,或死或残,怎么样都好,我不怕,也没有别的打算,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谁也不怨。这大概就是老师说的‘存在即合理’吧。”


          15楼2019-02-12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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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撒加怫然不悦,“仅凭一腔热血是翻不了天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在这里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有深刻的感受。不过还是感谢你。我不重要,是个渺小之人,请不要挂心……”
            意料之中的结果,撒加自嘲,关他什么事呢?其实就不该说出来……大半夜在户外吹着冷风,结果却碰了个钉子,无聊透顶!他很想回一句:“谁挂心你了?自作多情!”话未出口,骤然对上穆的脸,乱糟糟的小脸上有血与沙的痕迹,还努力挤出微笑。他心里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吧……可是为什么……
            聪明人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而会试着换一棵。撒加为史昂排忧解难那么久,被誉为能干,凡事皆有两手准备,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与穆交流:“跟我决斗吧。”
            这话说出来,后果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撒加被自己吓到了。为什么?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明明想好了不再管他,却鬼使神差地越界,越走越远,一错再错。穆只是生命中一个过客,和其他千百万训练生一样,他死了很快有人填上。关于他的记忆,随着时间推移终究会淡化,直至消失殆尽,回忆往事的时候连发色也想不起……
            “什……什么?”穆同样惊讶,手足无措。
            撒加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竞技场上空回响,伴随风声,说着不该说的话,这种感觉就像局部麻醉之后拉开皮肉做手术,小脑麻木大脑清醒,“放心,只是练习,点到为止。我很好奇,你究竟哪来的信心。”
            穆不想和他交手:“我的修行还不够,哪里配做你的对手?”在圣域,期盼与撒加切磋的人比牛毛还多,得到他的指点无异于一桩殊荣。穆不喜欢打斗,在他看来这样做只会给朋友制造麻烦。撒加见他尴尬,安慰道:“你师父说过,让你多向前辈请教,我就是前辈。虽然不如教皇,但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比划比划也许会给你启发,你不是想做圣斗士吗?”
            穆被他说动,微微点头。撒加考虑周到,合情合理,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谢谢你,我的事情怎值得你费心……”
            “不打紧。你是教皇的弟子,我替他办事,过问一下你的情况,于情于理皆不为过。况且我也想知道教皇的徒弟到底有多强,算是一点儿私心。”只见撒加眉毛倒竖,提高了声音,“来吧,看我的动作,集中注意力!”撒加已经明白,他这位小朋友看似柔弱,内心相当坚韧,认定了什么绝对不会松口。想要得到全部信息,必须绕过他的口,换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
            “唔……”穆没有马上出手,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忧,也许两者都有。
            “快动手,不必拘束,用你能想到的任何一种招式向我进攻!”撒加再一次提出决斗要求,用上了命令的口吻。说完这些,他摆出战斗姿态,双手随意伸开,表示这是一场安全的决斗。
            星光落到竞技场上,将砂砾冻成冷清的银白,一浪一浪随着风鼓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相对而立,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单薄无依。
            穆下不了手,面对撒加,他没有战意。神话时代流传下来的竞技场用以解决各种纠纷,包括他们的问题,踏足这片土地就等于接受挑战,死或是伤后果自负。是的,战斗是一位公正的裁判,对圣斗士而言,力量最值得信服。撒加拥有这种力量,足以挟制正义,而且穆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穆隐隐感到不妥,但哪里不妥又说不出来。
            “没有可是!你不肯动手就由我先来吧!”撒加朝着穆的方向挥动拳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依然劲力十足。穆躲闪的一刹那背后挨了一记手刀。
            “太慢了!”撒加说干就干势如破竹,但他注意了留力,否则仅凭刚才那一击,穆的肩胛骨已经折断了。挨了一下之后穆才回过神来,用史昂传授的技艺小心应付,瞬间移动避开接下来的攻击。
            “为什么不出手?你吓傻了吗?”撒加叫道,“鸵鸟战术必死无疑,狭路相逢至少要有出拳的勇气。伤不了敌人也要拿出决心,不能一味逃避。”
            撒加经历过数不清的实战,很快看出他的移动规律。穆缺乏正面迎敌的信心,靠跨越空间提升移动速度,所以在他下一次闪避之时,撒加追入了异次元。穆以为他攻击过背部这次会朝着脸来,于是抢在撒加出招前低头,哪知是个虚招,他肩膀一痛——前方幻影消失,同样的位置又挨了第二下,痛上加痛。随后,撒加的本尊在穆身后出现。
            “兵不厌诈!战场上随时保持冷静,别相信你的眼睛,用心!”
            走了几个回合,穆只守不攻,中了几拳之后肩膀疼痛,脑子倒是清醒些了。撒加的示范他记在心里现学现用,身手比刚开始灵活了许多。撒加发现他不差战斗天赋,而且念力惊人,可以随时随地从意想不到的位置发出攻击,极具迷惑性,可是史昂没有重视这份天赋,一味追求蛮力,技巧训练严重不足。
            “嗯,有长进。”撒加面露赞许,“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尽量保存体力,利用对方的傲慢故布疑云,然后一步一步收拢陷阱,瞅准时机一击致命!”
            “致命”二字既出,一道暗光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竞技场——撒加在穆瞬移的路径中施放了异次元空间,将他团团困住。穆对空间的理解独树一帜,可是没有高人点拨,造诣不深,甚是遗憾。
            “你就在里面好好琢磨吧……”
            这个异空间的混乱程度可不像前面那么容易脱身,撒加估摸,以穆的修行,恐怕得几十分钟才能出来。他这么想着,恍惚中看见一道弱光在不远处闪动,似乎是反射光,晦暗不明。他心念微动,莫不是什么东西掉在竞技场上了?可得快些捡起来,今晚发生的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微光一闪而过,撒加留了个心眼,对准光亮处挥拳。情况出乎意料,拳头在半空撞到什么事物,一道无形的壁垒将那股劲力反弹回来,将他掀翻,同时壁垒也碎了,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穆出现在他面前,高举手臂。撒加本能地护住头,一丛流星划出优美的弧度从穆的掌心坠落,一颗接着一颗,撞击,爆破,发出冷峻美艳的光,激起满场尘烟……
            “咳咳,就这样而已吗?太可惜了。刚才的机会很好,但是打击力度太小,你只有这种程度的绝招?”尘埃落定,撒加除了有点呛灰,没受半点伤害,且语气淡定,一番话惊得穆不敢出声。如果他的力量达到老师的要求,早把对手击倒了,而不是这种拍灰的效果。星屑运转,是史昂传授的华丽绚烂的一招,攻击范围广,伤害力强,换作盛年的史昂,一击足以定胜负。
            “力气不够,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你不是我要找的那种人。”史昂的话在穆耳边回荡,“随意吧,不怕死就试试,白白浪费你的生命还要耽误我的时间。”
            撒加挺身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穆呆呆地站着,沉重的挫败感令他懊丧,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是的,这是老师传授给我的白羊座最大奥义,我只练到这种程度而已,让他失望了。”他开口说了决斗以来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换作真正的敌人,你已经死了。这就是你来圣域这么久学到的全部?”
            穆点点,垂头丧气。
            “胡来……无差别施教……真有意思……”撒加嘴里念念有词,穆不懂他说什么,反正不是满意的话,“好吧,既然没有人指导,我就向你演示一次货真价实的技巧,不靠蛮力,同样克敌制胜!”撒加燃烧小宇宙,向穆发出毫不留情的一击,幻胧魔皇拳正中大脑。穆感到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随即就失去了知觉,倒下时被撒加揽住抱在怀里。
            竞技场,风沙,明月高挂,他的意识一步一步倒退,退回到很久以前撒加想知道的部分。人与人的交流最坦诚的莫过于精神控制,不装蒜不绕弯,各种想法一目了然。撒加在穆心里看到了崇山峻岭,绵延不绝的雪域,山的阳面绿草茵茵,绵羊在坡上吃草,闲适自在。一条清冽的小溪流经牧场,无名小花遍地开放,随风轻轻摇动。他听到穆的声音,清澈稚嫩,娓娓动人:
            “那时我不知道‘世外桃源’这个词语,后来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才知道我生长的地方有着天堂般的美景。我时常仰望头顶青空,白云朵朵像山巅的积雪,可爱又纯净。人间若有净土,一定就是那样,可是生在其中的人不那么认为。师父告诉我,美丽的事物都藏着陷阱,有多少诱惑便有多少苦难。”
            山还是那么清,水还是那么秀,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嘉米尔人放下手头的工作从田间山头走出来,陆陆续续聚集到族长家门前的空地。有人恐惧,有人惊诧,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教皇来了!”
            “什么?那个教皇要来了?”
            “你们知道了吗?”
            “才十年而已,他竟然又来了!”
            圣域的教皇在嘉米尔被所有人忌讳、畏惧,他的名字相当于诅咒,是大人用来恫吓孩子的恶魔。


            16楼2019-02-12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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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考验
              撒加抵达西伯利亚那天,冰原的雪正在消融。雪水在干枯的河床上方一滴一滴牵成线落下,接着开始有流水淌过,一股股汇成涓涓细流。没有了雪的保护,石头露出光秃秃的顶,望过去一片晦暗,湿漉漉的,白色冰块到处都是。接受测试的孩子们分别来自阿拉斯加、爱斯基摩村子、格陵兰岛等寒带地区,最远至新西兰,他们对冷的认识各有不同。
              北极圈度过了漫长的严冬,太阳重新普照,白日一天比一天长。冰退了之后,真正的威胁崭露头角,那是来自地心深处的邪恶。撒加集齐这些人,在一望无垠的平原上起誓,以教皇之名对他们发出指令。
              “参加水瓶座测试的修行者们,你们的任务是封锁赫尔海姆,用石头、钢筋、拳头,用冰,用什么都好,把赫尔的狱卒赶回死亡国度。如你们所知,那是冥界与大地交界的地带,不要小看长翅膀的女妖,从神话时代开始,她们占据着一片连冥王哈迪斯、神王奥丁都无从插手的死亡领域。驱逐她们,禁锢她们,杀死她们,将她们控制在地表以下。最后一只瓦格里从地面消失后,剩下来的人便有资格成为黄金圣斗士!”
              他宏亮的声音在苔原上响起,惊得乌鸦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鸟纷纷飞上天空。一行人领命开拔,靠近地底裂隙的标志很明显——动物的骨骼遍地都是,没有花,没有草,绝少生命存在的迹象。只有乌鸦这种属于黑暗的生物敢绕着瓦格里的巢穴飞舞,捕食因为惊恐而四散逃亡的小动物。
              赫尔海姆的出口——大地之痕,是一个垂直往下深不见底的洞窟,裂口处布满黑色羽毛。大量女妖蛰伏在深渊底部的死亡国度,洛基之女赫尔在那处经营着一个人类不敢造访的领域。北欧神话中,女武神为奥丁服务,将维京勇士的灵魂带上瓦拉哈尔。后来女武神中出现了一批叛徒,追随死神赫尔,遭到奥丁的驱逐。她们退化,变异,失去理志,屈从于妖魔本性,她们群居生活,像一群动物。任何一个生物都会被她们捕获,成为粮食或者奴仆,在冥狱承受永恒的折磨。
              这个测试很有意思,和其他星座的不同,水瓶座的测试需要团队合作,但优胜者只有一位,候选人必须在内讧与抵御外敌中寻找平衡点。小孩们生长在冻土上,严寒塑造了他们的形象,面部僵硬,缺乏表情。既要协作,又要竞争,不比一个人的测试轻松。撒加一声令下,孩子们各自为阵,以岩石、山壁、树桩等自然物作为掩体,一步一步靠近目的地。
              撒加心情激荡,却并不是为此间即将开始的恶战,他在想远在天边的另一个人。穆的测试正好也是这个时候开始,此刻他一定身在世界轴心。镜面映出嘉米尔孩子的容貌特征,庄重、典雅,雪白的肌肤上有鲜明的殷红印记。他仿佛从远古走来,即将回到先祖创造辉煌文明的时代,找寻救赎之路。
              “愿命运女神与你同在……”撒加喃喃自语,话语被北风吹散,像那地平线上消失的身影。
              半年前的某一天,撒加记得自己镇压了一批车臣恐怖分子,回到希腊刚好是傍晚。完成任务之后他没有立即回到圣域,而是去了雅典市区繁华的商业街。圣斗士无私产——通常情况下是这样,但像撒加这种平定一方经常在外的人物,教皇会破例资助一笔餐旅费,数额不高,只够吃饭。
              穆这段时间夜里训练没有一天偷懒,进步显著,撒加省下吃饭的钱,想买个东西奖励他。可是送什么好呢?贵了买不起,便宜的太俗气。珠子漂亮,但不适合男孩,工艺品还没穆做的好。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带来南腔北调和奇异的购物倾向,他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来推去,内心也是这般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没个定数。
              “小哥,瞧一瞧看一看,多好的红绳啊!可以绑头发,可以系在手上,还可以套钥匙,实在是居家旅行、祈求平安、恋爱必成的好物件!看你眉头不展,一定有心事,干吗不试试神秘的古希腊力量?”街上人挨着人,撒加快要碰到一个小贩的摊子,被对方强行拉住推销,“我姑奶奶是德尔菲神庙的女祭司,我家商品有品质保证,有命运女神的祝福,和旁边那些人卖的不同,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撒加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往往这个时候,他就要打人了。小贩才是不懂得神秘古希腊力量的那一个,抓住撒加的手臂不放,对身边的危险一无所知,毅然嚼破舌根强推商品,**逼不打算停:“除了自用以外还可以送人哦,男女都行老少咸宜。现在是旅游保护期政府有减税政策,你这样的帅哥算你八折吧,下个月可不是这个价了。”
              半晌之后,撒加握着一段红色的绳子站在圣域门口,眉头皱得愈紧。一定是脑子秀逗了才买这种东西,他这样想。那小贩脸上明明写着“骗子”两个字,他却还是拒绝不了诱惑,掏光腰包买了一段。所谓“心诚则灵”,人们跪拜泥塑不正是这种心态?对毫无意义的偶像寄予深切的期望,因为希望总是不切实际,看不见摸不着。诚如小贩所说,命运女神保佑穆就好了,但这事太傻,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红绳的另一端系着思念,被穆戴着,在海拔七千米的高原迎风飘扬。教皇亲自护送,艾俄洛斯手持黄金箭,作为裁判,维护测试的公正。出发前史昂问徒弟:“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退出测试。我恩准你留在圣域做一个修复师,并授予你雕具座圣衣,你可以专心干修理。”
              “如果我接受这项提议,您不再需要别的孩子了吗?”穆问。
              “当然不行!”史昂斩钉截铁,“白羊座不能空缺,而且必须由嘉米尔人担任,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我一开始就说过,你力气太小,不是最佳人选,但你有一双巧匠的手,这点难能可贵,足够你在圣域安身立命,从容不迫地活下去。我不希望你的生命白白浪费!”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穆肯定不会接受,他鞠了个躬,向师父道别:“教皇大人,您教导过我,只有虚度光阴和碌碌无为才是浪费生命。我的生命只要存在一天,就是嘉米尔的屏障,我为此自豪,绝不退缩。我不仅要做修复师,还要做您的战士。如果这是必死的,就让生命燃烧吧。感谢您的关照和仁慈,来到圣域也好,参加测试也好,我都不会后悔。”
              教皇无可奈何,答应了他的要求,轻抚穆的前额给予他来自圣域与嘉米尔的双重最高殊荣。
              “去吧,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的孩子。无论成败与否,你都是我的战士,我的骄傲。”
              穆迈着坚定的脚步跨入世界轴心。时光逆流,送他回到神话时代,母亲大陆沉没那一天。他不惧怕死亡,怕的是迷途,找不到那条正确的属于嘉米尔人的生存之道。
              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端,水瓶座候选人分别从山头、灌木林、沼泽向大地裂隙逼近。女妖瓦格里嗅到活人的气息,成群结队从地底飞出,卷起漫天黑羽。撒加的任务是督战,如果场面失控,就用他的方式埋葬这些妖魔还有候选人的尸体。作为监考官,他一早知悉了瓦格里的习性,这种女妖成群捕猎,贪婪无度,释放到地面危害极大。好在现在裂口还小,在可控范围内,因为她们的巢母刚刚完成产卵,还没有恢复体力。加上冰盖尚存,虽然小了点,但依然能起到扼制大军通过的作用。
              冰原的孩子们燃起小宇宙向地隙冲刺,监考官的心却浑然不在,早已穿越时空,飞去了大洋彼岸一万年前的穆大陆。堤丰率领泰坦巨人强攻首都,穆到达的一瞬时空屏障崩坏,双方战士短兵相接。波耳费里翁身披泰坦神钢打造的战衣,赤手空拳扭断了国王的脖子。他的脸被头盔遮挡,露出一道凶光,盔甲上全是血。穆大陆人太过依赖科技,皇家卫队多年没有出征,在巨人大军面前兵败如山倒。泰坦战士杀入破碎的屏障,以极高的机动性出现在王国的每一个角落,将残暴的爪牙指向平民。
              一时间,房屋起火,市民们奔走呼号,小贩的货物被推倒,牲畜满街跑。那些人看似鲜活的生命早已作古,而惊慌失措的姿态和临终前的恐惧还在破碎的氦-3时间晶体上一遍一遍反复上演……
              局外人穆利用一块块时空碎片跃迁复杂的空间,穿梭于混乱的杀戮场。祖先的血液有红有蓝,将这片大地染成异乎寻常的紫色。这是一场浩劫,既成事实,便没必要硬碰硬,他小心地避开伤害,寻找出口。时间屏障崩溃之后,巨大的能量洪流将空气电离,游历的元素横冲直撞,冲入地底,将大陆架扭断,引起地震、火山喷发与百米高的海啸。穆大陆的脊梁断了,上古文明走入穷途末路,远处百米高的水墙正向着地动山摇处逼近。
              “圣斗士呢?圣斗士为什么没有来……”当时已经有这股武装势力,还是穆大陆的盟友,灾难发生时却在伯罗奔尼撒半岛观望,没有半点行动,孩子心里悲伤满溢。
              鲜血、强震、火光、烽烟、灰烬,奔逃的平民像兔子般遭到剿杀,穆看到一副末世的景象。海啸逼近,碎片的能量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消散,从那个时间点消失,他始终没有找到属于二十世纪正确的那一块。波耳费里翁的副官杀人杀到手酸,踏着尸山血海,发现了这个穿越的孩子。一把战刃忽然掷到穆面前,巨大的武器半截插进土地,嗡嗡作响,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小鬼,你不属于这个时空。我不知道你是谁,有什么图谋,但你身上有这个低劣种族的气味,令我作呕,所以你也去死吧!”
              巨人仰天咆哮,面目狰狞。战吼壮大了他的小宇宙,将周围的土壤震裂,掀起劲风。穆从他的体形和气势上感受到同胞的绝望与悲愤,受害者的血液凝固于冰冷的盔甲上。这个刽子手究竟残害了多少人?穆学撒加的样子皱起眉头,小宇宙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剧烈燃烧,在手心汇集成光束。
              “我同样不知道你是谁,而且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我生存的时代大地没有泰坦神族,全在塔尔塔洛斯服刑呢。今天是你们最后的疯狂,过来呀,让你口中低劣民族的后人为你送葬!”
              穆手心的光芒忽然变强,穿破遮天蔽日的硝烟,耀得巨人眼花。那团光在他手心增长,聚变,然后爆炸,冲天光柱将对手的身体牢牢困住。紧接着是一片耀眼的白,巨人庞大的身躯从战场上完全消失了。
              “正义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穆脚下一个趔趄——地心深处再一次爆发断裂,摇晃加剧。巨人军团不得不匍匐在地,靠盖亚母亲的力量稳住阵脚。水墙登陆海滩,直奔王宫方向而来,水汽迷了众人的眼。天边电闪雷鸣,大陆要沉了!波耳费里翁吹响号角,呼唤他的巨人同伴撤退,一个,又一个,唯独不见自己的副官。他左顾右盼,望到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巨人之剑旁边。
              泰坦之王大怒,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低等的**!”


              22楼2019-02-14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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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罗狄的心思转了几圈也摸不准撒加的意图,看似释然了,又似乎还在意。他的雄心壮志不像是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动摇,但话只能到此为止,继续谈下去太深入,教皇脚下多有不便。“好吧,撒加,你自己保重。遇到什么麻烦,圣域,教皇,或是别的什么,我们几分钟就能赶到。”他留下忠诚的承诺,揣着和迪斯马斯克一样的疑虑,收拾行装,别过撒加。
                阿布罗狄离开之后,宫殿安静下来。没有任务,没有访客,没有召见,没有聒噪的杂兵,撒加一时无法适应,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教皇态度不明,自己最好赋闲,什么都不要做。穆那边成了禁区,绝对不能靠近。撒加跟了史昂多久,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哪桩事得罪了老人。他早就料到与穆交往会招来各种麻烦,而且是他有口难辩的。今天这个处境怨不得旁人,完全是他自作自受,明知故犯。
                这时候穆应该在布置宫殿吧?白羊宫空置已久,刚迎来一位主人,这位主人就要整装远行,但愿史昂没有为难他。撒加想说点什么,想去送行,想再抱抱穆,祝贺他通过测试。然而,他始终只是在双子宫里漫无目的地转圈,拿不定主意,继而恼恨自己一日日地磨蹭,致使岁月空过,徒增烦恼。穆要走了,打从他接任白羊座起,两人就没说上话。教皇虽不提他们的过错,但也没说原谅,三人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墙,互相回避,以免引发更大的争端。
                教皇召见穆以后才算松了口,肯给撒加安排事情,他用一句老话终结这场无声无息的责难:“做事之前多动动脑子!”
                面子上糊弄过去了,两人的关系却大不如前,撒加也仍没和穆说上话。
                白羊座将要去远方赴任,这一去也许是数年,也许数十年,也许一辈子不会回来。
                穆也知道这些,所以一定要见到他,大清早便在教皇厅外守候,直到撒加出现。山道上冉冉升起撒加的蓝发,眸子明亮有光,奕奕神采仍在,少年意气和过去一般无差,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蕴藏在眉间眼角。好不容易等到了翘首期盼的人,喜悦之情冲淡了心中愁云,穆高声呼唤他的名字:“撒加!”同时尽量展示出笑脸,明媚如画,如同过去的无数次巧遇。
                撒加勉强应了一下:“啊,你好,恭喜你获得圣斗士资格,白羊座圣衣很适合你。”
                “就是羊角大了点。”现在他们两人都是黄金圣斗士了,穆变得比过去沉稳,圣衣包裹着他幼小的身躯,稍微大了一些,但是透着一种岁月沉淀的华贵。撒加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心如止水。穆很好看,秀气的藤色头发比上次又长了一点儿,配上红发带,显得鲜艳可爱,难怪会被史昂认作女孩。他的气质出类拔萃,不是简单的“好看”一类词可以形容,经过战斗的洗礼,莹润中更藏着锋芒。
                嘉米尔的后人,长大一些会更漂亮吧?撒加心想,也许下一次见面他就长大了……
                他很自然地走上去,正了正穆抱怨的羊角:“你长大了就不觉得重了。”因为撒加知道,人的一生要承担的重量远甚于此
                穆正经地道:“我长大了要像你和史昂老师那样勇敢,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撒加失笑道:“你已经很勇敢了。”
                话不须多,三两句知心。他们都知道,圣斗士在自己的修行地,无事是不相见的。分别在即,什么样的感情都有,满腔话语涌上胸口,既然说不完,便不说吧,反正他会懂。穆拉住撒加的手,把三尊质感冰凉坚硬的金属雕像放进他的手心。摊开手掌,撒加看见一只胖嘟嘟的绵羊,一副钢铁面具,还有一张双面脸,脸部带着撒加独有的相貌特征。
                “我欠你许多情,一时半会还不了,所以刻了几件小东西送你。你看,正面笑脸、背面哭脸的是你,绵羊是我,面具是史昂老师,他是圣域的教皇。”
                “为什么是三个?”撒加将小雕像握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
                “我没考虑太多,心里想着你们就刻出来了。”穆答道,“自从跟随老师来到圣域,亲人、故乡、过去的生活对我来说不复存在。我没有什么朋友,在这里只有你对我好,还有史昂老师……”
                穆想说:“我抛弃了嘉米尔的家,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人,一位父亲,一位兄长。因为我,你们之间生出了嫌隙,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走了以后,教皇大人看重你,你们定能和睦相处,回到从前。”他想了很多,可是一个字也没说,怕说出来撒加难过。分别时应该说好听的祝福之语,这也是史昂教的。
                撒加翻到雕像背面,对图案不甚理解:“我为什么要哭?你见过我哭吗?”
                “啊,没有!”穆着急地道,“不好看吗?要不我磨掉,给你刻两张笑的……”
                “不……不用了。”撒加把三尊雕像收入怀中,“你刻得很贴切,连我自己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一面。”穆露出歉然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你的笑容的背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不经意刻出来,错了请不要见怪。”
                “怎么会,我们不是朋友吗?”撒加鼓起勇气抚了抚穆的面颊,“朋友之间肝胆相照,不必拘泥,更不存在‘见怪’一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穆见他满意地收下了,双腿腾空跳了起来,分别的忧愁一扫而空:“太好了,我还怕你嫌弃呢!就这样吧,我要走了。你记得好好吃饭,早点睡觉,去冷的地方多穿一件衣服,替我照顾教皇大人,我走了啊!”
                他还真是,马上就不见外了,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撒加给穆绑上发带的时候从没想过回报,而现在,小孩子抽象的艺术品就在他掌中,有点好笑又感觉无可奈何。在他心里,欠了就欠了,还不了便不还,干吗非要撇清?永远欠下去才好……
                穆走了,连影子也从圣域完全消失,这个人的一切没有在石壁砖墙上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撒加照常工作,指导新人,辅佐教皇,迪斯马斯克等人走了之后,除了管理北半球的辖区有些力不从心,其他的也没怎么样。
                到了夜晚,撒加回到双子宫,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房间黑得像古代陵墓。他忽然意识到穆所在的地方更早就进入了黑夜,再过一会黎明就要到来。想着想着,他渐渐感同身受:高原上一片孤寂,远离了族群没有人陪伴,旭日初升之时,穆是否感到寒凉?一种莫名的惆怅占据了他的心灵,有些东西哽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影响呼吸。
                他没有开灯,眼角的余光落在穆送的雕像上,教皇、羊、假装微笑实则哭泣的灵魂……某日所见的天使在眼前重现,双子宫的浮雕一直都在,只是天使的眼眸失去了光泽,暗黑中,恶魔摇曳生姿,张牙舞爪的轮廓越来越分明越来越清晰……


                26楼2019-02-15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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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楼2019-02-16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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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说好商量,抓我干吗?”加隆一路骂骂咧咧,抵不住他哥的暴力,“是你自己要看的,看了不满意关我什么事?松手,衣服抓坏了,你这个大渣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撒加担心弟弟身份暴露,没工夫瞎扯。君子动手不动口,他拉着加隆到了圣域外面的海滨,确定周围没人才撒手,接着对其一通训斥:“你知道现在的情势吗?双子宫已经不是安全之所了,什么人都可以窥探。你大张旗鼓地掏出凶器,杀这个杀那个,要这样你先把我杀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拍打胸口,显然过于激动。
                    “杀你干吗?”加隆不解,“杀了你又不能当教皇,你都这样了。但杀了他们可以呀。”他怕撒加犯糊涂,又把利害关系重申了一遍,“你说我不了解圣域的情况,好啊,我为人很客观,立刻把方圆几百里走了个遍。杂兵现在都亲近艾俄洛斯,女神也交给他照顾,教皇的办公桌是他擦的,你从前的辖区也归了他,支持你的人全部被流放,一个比一个远。还想当教皇呢,你觉得自己有戏吗?”
                    “你……你……你说什么?”撒加气急,浑身颤抖,“这里是圣域,有些话你可以想可以猜,但是不能随口胡说,懂不懂呀?”
                    “诚实一点儿吧,哥哥,你的烦恼都是憋出来的。老头子下定决心,你以为还有一线生机?噗——”加隆坐在礁石上轻蔑一笑,“要我说,与其等到那一天,你跪在艾俄洛斯面前背书,不如趁现在把他杀了,再把选他的愚蠢教皇一起干掉。”
                    “不行!”撒加冲弟弟咆哮,惊起一片海潮,“我是圣斗士呀,你明白吗?在雅典娜神像前宣誓要维护正义,这一点改不了了。我不能杀他们,不能走你的歪门邪道!”
                    “歪门邪道?”加隆哼了一声,“哥哥,咱们出生那一天,妈妈生下你之后难产了,医生用手术刀把我剖出来。从那一天起,她就恨透了我,因为我不走正道,让她受二茬罪,还多了一条永远无法消失的伤口。你从小就是好人,是君子,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是恶棍,是**,是多余的,我们怎么可能同道?”他发现自己跑题了,擤了擤鼻子,话锋一转,“可是我知道你,你也不是什么善主。你瞧不起我的生存方式想学史昂,可惜你学不像,骨子里还是我这样的混账。差不多一点儿吧,坦诚一点儿,小心跌下来摔掉自己的牙!”
                    撒加自觉失言,戳中加隆的痛点,哪知弟弟以极快的速度还击,也在他的苦处捶了一拳,两人打平,各有各的难过,于是他不再有愧疚感。
                    “我会变成怎样不须你操心!你走吧,这些年来你帮过我也损过我,咱们互不相欠。”
                    “你要跟我划清界限?”加隆狠狠地说,“为了肉包?为了一老一小两只没良心的羊?”
                    “别用这样的口气说他!”撒加眉头紧皱,耐心快要消耗殆尽。
                    加隆冷笑道:“我不操心你,但是谋杀计划已经开始了,你和我都无法回头。”
                    “什么?”撒加吃了一惊,再次揪住他的领口,“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哥哥,你真是纯洁得可爱!你以为女神是正义的教皇他清白吗?”撒加虽然生气,但是加隆不怕——他越生气就越证明自己没有说错,撒加脸上惊愕的表情令加隆无限满足,“我听说普通锐器杀不了神,为了寻找弑神之物,数年来踏遍世界……”他斜斜地望向撒加,眼睛里映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语气充满讽刺,“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世界各处找不到的东西,竟藏在占星山的祭坛下。那把匕首是教皇或者前教皇存起来对付女神的,上面有黑寡妇的诅咒,能杀死她。什么忠贞不渝,肝脑涂地,我看都是放屁!”
                    “什么?加隆,你上了占星山!还动了上面的东西!”撒加一拳挥过去打个正着,“可恶!你这目无法纪的家伙,那是只有教皇能上去的地方啊!”
                    加隆挨了一下,没觉得怎样,一把擦掉嘴角的血迹:“教皇?你以为我在乎吗?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把那烂玩意儿当作毕生理想?呸!请我做我都不去,有什么了不起!一座荒山充牌坊,又难看又难爬,早该垮了!”
                    撒加理解弟弟的叛逆,同情他的遭遇,允许他胡作非为甚至伤害自己,唯有一样是他承受不了的,那就是占星山。幼年离家,在黑衣人的马车上担惊受怕,透过车窗,撒加第一眼看到这座山峰就产生了莫名的亲切感,觉得那是自己的归宿。少年时的梦想和全部的信仰都寄托在上面。加隆可以辱骂教皇可以嘲笑自己,但不能玷污他的梦。
                    “你再说一遍!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我是你哥哥也饶不了你!”
                    兄长打他,加隆既不还手也不示弱:“说就说,你以为我怕?你堵住了我的嘴,堵不住大势已去和越来越强的挫败感把你压垮,把你击碎,夺走你的理智,摧毁一切,再把你引上歪门邪道,成为我现在的模样!”
                    “加隆你**!”
                    遥远世界的另一端——嘉米尔魔境,穆正在石塔里修理圣衣。未出师的时候,他奉命打磨过祭坛座,当时做得不甚满意,现在闲了,时间也多,于是拿出来重新处理。忽然间,他心里升起一股恐惧,心跳加快,一闪念的工夫凿子划破手指,滚圆的血珠从创口滴下,流得圣衣上到处都是。
                    “这是怎么了?”他自问从做学徒开始从没犯过类似的低级错误。好好的怎么会心神不宁?他感到有人在挣扎,呐喊,抓破胸膜,揪扯动脉,一波一波穿透圣衣传到心里。在他心慌意乱的关头,一个熟悉的小宇宙靠近了。古老,壮阔,是属于史昂的小宇宙。
                    “教皇大人,这里天寒地冻,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穆察知史昂的到来,擦了把手,收起修补工具,原地下跪。不一会儿工夫,教皇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和过去一样高高在上,充满压迫感。
                    老师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吗?穆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准。史昂不说话,他就一动不动地待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手上的伤也忘了。
                    “嗯,行了,起来吧。”教皇心情不坏,拉了穆起来,又逐一审视他修理的圣衣,两百多岁布满皱纹的手从金属上抚过,“修得不错,比过去进步了,看来你对这里的生活很适应嘛。”
                    穆赔着笑脸:“我的圣衣修复术是您传授的,工作也是您安排的,有什么功劳?只怕做得不够好。”
                    师徒许久不见,在嘉米尔人自己的土地上重逢,别有一番滋味。血脉相联的羁绊很难解释,像空气,像水,像一切生存不可或缺的要素,而大多数时候人们对它没有感受。穆像过去一样服侍教皇,在陋室里搭了把椅子扶他坐下,端水送茶。钢铁面具隔绝了史昂的感情,他的喜怒哀乐旁人无从察知。除了穆,所有人都惧怕教皇,这孩子是个例外,外表温驯,内心坚定,无论形势多么恶劣,从未被任何人征服。认识他以来发生了太多啼笑皆非的事,史昂呼风唤雨一辈子,没想到老了竟栽在小徒弟手上,可气可叹。
                    老人喝了一口茶,温度和浓度刚好,之前无论是杂兵还是其他弟子均做不到。穆留心的事情从来不会搞错,哪怕一个微小的细节,这也许就是他的优点吧。一个乖巧的徒弟,贴心,暖心,在史昂眼中好的因素始终占了上风,师徒气氛在谈笑间有所缓和。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何况血浓于水?穆从来不为未来担心,他的心里充满阳光和希望。再糟糕的境遇,只要坚持下去就会好起来,他这样劝自己,也这样劝别人。
                    圣域的那对孪生兄弟可没这么幸运了,兄友弟恭在他们之间几乎从未有过。撒加给了加隆一顿拳头,连抓带扯把他关进斯尼旺海岬的水牢。
                    “给你泡泡水,浇灭脑子里的邪焰!在你放弃邪恶之前好好在里面反省吧!”
                    加隆丝毫不惧,对兄长反唇相讥:“我是邪恶,是坏蛋,是罪孽的化身。我身体里一个好的细胞都没有,我活着一天就是为了让讨厌我的人难过!撒加,你自己说的,生而为人,谁也不比谁干净!我们一母同胞,一样的基因型,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彼此心知肚明!他们不会喜欢你的,老的不会,小的也不会,就像他们不喜欢我。因为你的本质跟我一样,又坏又假,招人厌恶……”
                    加隆在浪潮中反复拍打牢门,摧心的咒骂盖过了海水的声音,全然不顾撒加痛心疾首。
                    “我不闭嘴,永远不会!我要在你耳边重复正确的事,你被憎恶的可悲事实。哈哈哈!真有趣,明明和我一样,你却以为学了史昂就是圣人了,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和他们一起谴责我,抛弃唯一关心你的人。你会看到自己的结局——众叛亲离!你错了,你会后悔的,撒加!”
                    此刻的撒加没有心情思考加隆的话,他必须做一个了断,一个决定,选择一条道路毅然走下去并承担后果。加隆疯了,不关起来一定会作恶,他笃信。加隆指的那条路充满血腥,黑漆漆,看不到光明,没有尽头,亦没有荣耀,不是他成为圣斗士的初衷。他闭上眼睛,不听从恶魔的诱劝,努力回忆天使。
                    “我撒加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你想得那么龌蹉,也不是权力的奴隶,我是……”
                    一片浪花卷起,高过头颅,冲湿他的披风,模糊了双眼。加隆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却一字不差地钻进心灵深处。兄弟分道扬镳,裂痕无法弥补,他选的这条道同样坎坷,而且一片迷茫,看不到前方的风景。


                    29楼2019-02-16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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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闻言松了口气:“我知道错了,您原谅我吧,也请饶了他。放眼天下,哪有第二个人比他优秀又像您?您这一怒,还不是惩罚自己?您瞧嘉米尔的石塔,封闭一扇门,留了许多窗,不是先祖的智慧吗?”
                      这时,史昂终于肯对穆言明他不肯直言之事:“这件事不算大,我小惩大诫是怕你吃亏。看看你,又蠢又倔,哪里懂得人性?我怕你被人利用,被小恩小惠蒙蔽,被情义辜负!”
                      “老师……”穆用上了求肯的语气,“您说圣人住山中,豺狼虎豹皆不伤他。徒弟为人不敢与圣人相比,凡事但求对得起自己的心。人只会被自己毁了,别人做不到的。我做事不昧良心,亦不求情义上的回报,何来辜负?”
                      “你这想法实在天真!以己度人,只怕是……”后面的话他不想说,说了也没意思,“唉,罢了,内心坦荡比什么都好。我活了那么久,清楚人类的极限,心大命不一定够。所谓志向,也许是痴人说梦,徒增烦恼。”
                      “是啊,何不放宽心,坦荡做人,像那川流滔滔?我们嘉米尔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也不缺,信赖,互助,体贴,族人自成一体。等您歇了,我来修缮老屋,您踏踏实实地住着,踏青也好,访古也罢。等来年花开,孩子多起来,又是一个新的聚落。别总替小辈操心,操不完的,您劳累了一辈子,享清福要紧。”
                      师徒相随寻访故迹,走了一天老路,沿途山明水秀,云霭缭绕。穆没有去过这一带,沿河而上,有古栈道,有瞭望台,道上芳草萋萋,长满了青苔。史昂没有继续评论撒加,穆的话似乎起了作用。他很少考虑一个孩子的意见,因为很少有孩子敢这样说话,说真话。
                      相聚总是短暂的,时间一晃而过。临别了,史昂让穆演示一下自创的绝招。穆依言,将燃烧的小宇宙握在掌心,用特殊的手法激发出耀眼的光芒。一束星光映在史昂眼中,爆发出光明与力量,然后一点点消散,恰似史昂一去不复返的黄金时代,触动了老人的心弦。
                      “很好的一招,怎么不取个名字?”他喃喃地问。
                      “徒弟胡乱想的。”穆不假思索,“这种粗浅技艺您不嘲笑我就好,哪里敢张扬?”
                      “不……”史昂柔声道,“这一招很好,美轮美奂,破坏力惊人。你很聪明,穆,你的天资与众不同。如果不介意,让我为这招取个名字吧。”穆没有反对,老人低头思忖:“嘉米尔的后人,嘉米尔的星光……就叫‘星光灭绝’如何?”史昂金口一开,彻底宽恕了年轻人的妄为,穆兴奋不已:“谢谢您,教皇大人!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名字。”
                      “盘桓这许多日,我还有事呢,必须回圣域了。如你所知,女神已经诞生,圣战不会太远,教皇之位是时候传下去了。”史昂在石塔小住了几天,对他来说已是极限,圣域那边一大堆事情等他回去处理。
                      “等您闲下来就回嘉米尔好吗?我和您一起。族长和其他人会理解您的苦衷。”
                      “理解?”史昂一怔,万顷心事排山倒海般压在身上,他艰难地弯下腰。这具高大的身躯挺过了两百年的岁月,挺过了圣战,却在这时不堪重负,佝偻下去,“你知道吗,孩子……我到希腊的时候嘉米尔已然衰落,我在黄金当中并不出众。圣战中,战友们一个个死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我对女神起誓,她再次归来的时候将看到一群真正的战士,不逊于任何人的战斗力……我想证明嘉米尔荣光依旧,不逊希腊,想让一位通过测试的人继承白羊座,扬眉吐气,从此不再受别人的冷眼。我等了那么久,等呀等,找呀找,直到今天才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念头……”
                      穆心头一酸,差点掉下眼泪。嘉米尔的痛就是史昂的痛,他以前隐隐感觉到了,但是没有如今这般真切。
                      到底是老教皇,痛苦之情达到顶点后转瞬即逝。穆还没有平静,他已经恢复到往日的语气:“你不想知道下一任教皇是谁吗?”穆摇了摇头:“您挑的,差不了,我负责支持就行了。”
                      史昂此言之意把穆排除在了人选之外,而穆没有半句怨言,还在伤心刚才的事,可见是个愚蠢之人。教皇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智慧,临到老了,忽然在愚蠢中找到了他向往的纯洁,爱怜之意大生,顺势握住穆的肩。这孩子,肩膀比过去宽了一些,一条崭新的生命正在成长,活力无限,充满希望。
                      “傻孩子,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你在这里安心修行。环境恶劣,务必照顾好自己。记得琢磨我教你的功夫,不可松懈。日后与新教皇合作,须尽心尽力,拱卫圣域,保护人类。我主意已定,该关的门会关,该开的窗户也会留着。”
                      教皇扫视塔里,见祭坛座藏在墙角,银白锃亮,落寞寂寥。“等一切定下来,这件圣衣自有归属。人选是现成的,你不认识。那人资质不错,性格略差,爱乱跑,我很少见到他。”接着老人笑了笑,“现在说这个似乎为时过早,等时机成熟吧。那之前,你替我守着它。”
                      穆连连点头。教皇言语中透露出原谅撒加的意思,肯给他一个机会,对穆而言就是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他按捺不住欢欣,差点跳起来。史昂心中其实早有这个打算,听了穆的话,更坚定了决心。他器重撒加委以重任不是一天两天,怎可能因为一件小事全盘否定?说到底,再不好也是自己培养的人,爱之深,责之切。那小子桀骜,磨磨锐气对他有好处。能克服这重性格缺陷,战胜自己,他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教皇。
                      “就这样吧。等我处理完这桩大事,再来检查你的功课,可别偷懒!”
                      穆跪下行礼,为教皇送行。恍然间,他的心头闪过一念冲动——像初见时一般,抱住师父大腿,和他一起回去。这样疯狂的事曾经做过一次,他不敢一再冒犯,于是按捺下这念头,叫了声:“师父,您保重!”
                      史昂也意识到什么,不禁驻足:“穆……千万记得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但不要忘记。任何好意都夹杂着欲望,或多或少。友情这样的东西固然可贵,也正是因为稀少才特别珍贵,世上绝无仅有……”
                      穆心中感激:“师父,我都记得。等您不忙了,请一定要回来。我们嘉米尔人丁单薄,每一位同族都是至亲。您想住哪里都成,石塔,我家,或者您的旧屋。请务必回来,让我伴您度过余生……”
                      史昂啐道:“资质愚钝、胸无大志的孩子……”
                      关于回到嘉米尔的事,史昂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穆想,师父终究是老了,以后总有机会说服他,等下一次见面吧。那时的穆并不知道,这是师父最后一次活着出现在他面前……
                      听说教皇回到圣域,撒加日思夜想考虑了各种情况,打算向他摊牌,要么给加隆一个身份,要么兄弟俩一起走人。这次和上次不同,史昂必须给出明确的态度,否则绝不妥协。
                      圣域最近发生了一场地震,震度不强,圣斗士们忙于救死扶伤,撒加也无法抽身去料理私事。待这事过了,加隆终于偃旗息鼓,再也感受不到他顽抗的小宇宙。撒加计划把弟弟放出来,喂饱了训一顿,然后一同面见教皇。碍于人多口杂,他挑了晚上,乘杂兵们忙着奉承,绕到斯尼旺海岬。夜里正是涨潮的时候,海浪滔天,冲击礁石。他在水牢外面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只听见激流拍打岸礁“哗啦啦”的声响。
                      “加隆?”撒加走近一看,水牢一片漆黑,少许亮光照进去,里面空空如也。加隆呢?加隆去哪里了?撒加吃了一惊,脑子里立刻涌现出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不是好事。他急匆匆地打开牢门,门锁好好的,没有从里面破坏的迹象。再检查监牢,半边岩壁垮塌,碎渣垒成一个土堆,浸泡在海水中。
                      加隆该不会是……被这断垣压住了吧?他不及细想,连忙蹲下身子,双手并用左右开弓往石堆深处挖掘。挖呀挖呀,月亮走过半个天空,什么也没有挖到。噢,不,是加隆没有挖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一块衣角的碎料证明这个人存在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撒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对了,地震,这附近发生过地震!山壁倒塌,囚于里面的人自是凶多吉少。
                      “可恶!雅典娜呀,你不是至善的吗?你保护囚徒的意志面对加隆竟失效了。他固然有罪,嘴巴也坏了一点儿,但他什么都没做啊!我已惩罚了他,并决心带走,还不够吗?你为什么下此毒手,不给他改变的机会?难道被他说中,你是一个道貌岸然、心胸狭隘的邪神?”
                      撒加极少流泪,这一次他哭了,咆哮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眼泪。就着深夜的微光,窥见他俊朗的脸庞上滑下一连串液体,泛着晶莹的光泽。就这样不知挖了多久,他依旧一无所获。水牢没有神的力量不可能从里面逃脱,一个大男人,活生生消失,只能是死路一条。
                      “加隆死了……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大脑嗡嗡直响,这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回荡。一整夜的搜寻令撒加彻底绝望,身心俱疲。他的眼底又酸又涩,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粉碎星球的双手在坍塌现场挖掘,徒劳无功,布满伤痕,指尖一片模糊,血和泥浆混在一起,凝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棕。
                      还谈什么离开,谈什么放弃?寄希望于重新开始?没有了,加隆已死,死在兄长手上。亲情在这一晚惨败,输给了命运和神的意志,输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


                      32楼2019-02-17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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