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时节，连京中也逃不过，接连许多日下雨，后来又天青，来来回回折腾，弄的衣褥皆湿踏踏的。淮当叫人去熏，又怕弄的满屋子都是烟气，就干脆赶我出来，叫阿喜带我去看戏。我好歹也是个这么大的人了，自然不肯再叫人小心跟着。瞧一眼外头雨连绵，不得安生，一拧眉，夺了伞自己溜到戏园子里头，寻了个普通的位就落下，才不过三贯钱
小二，上一壶茶，再来些点心。
（周山是个没良心的，入了仕，人就没个踪影，抖落月白衫上头的水珠子，心里头还是忍不住要骂他一骂
（今日唱思凡，倒很好看。只是大抵都当粉子戏看，台下越发不正经起来。

【少鹤远游归来，新得几品碧螺春，府上弟兄品过，却不爱这个滋味，笑骂他们没口福，却想着阮妹素爱煮茶品茗，是个雅人。往令裕公主府拜会伯父，怎知来的不巧，伯父公务在身不在府上，阮阮又随伯母往潭拓寺去了。将碧螺春搁给小厮，自个儿寻思好不容易开晴一趟，不如去戏园子转转。】
【怎知天公不作美，这就落了雨。喟然长叹，自觅个座。】

（思凡唱罢，便指那小厮打后头过来，要递戏本子点戏。可又听今日唱汾河湾的不在，便失了趣，一手支颐，脸上撑出漫不经心的笑。另一手搁在膝头，打着前头戏的拍子。上下左看右看，一折折都无趣的很，不过倒是有周山爱看的西厢来，便要那小厮点了，又拿出几颗碎银子，就够了。
（茶喝了三壶，红娘还没上场，雨却更大了，几乎淋在身上
那几扇窗关不得吗？
（扬声道。

【我进场子时，才唱罢一出红粉，可惜我不懂这些，叫不出名儿来，倒觉得戏台子上的角儿不错。身侧坐的是几个老福晋，一壁熟稔地磕着瓜子，一壁尖声互相调笑，喧个不止，倒叫我烦了，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只得挪了座。】
【时运不济，四下都是些叽叽喳喳的老太太，燕雀似的，好在挨着窗子竟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格格。便走近前去，又恐冒昧了】
不知可否打扰，与您同座？

（小厮快手快脚地将窗拉下来，又连声在跟前道不是，摆摆手不当回事作罢。因着窗合上了，外头的雨就悄不见了。掏出帕子将身上的水汽都擦了擦，忽而听见有人在跟前说话。抬额一瞧，愣生的指着自己道。
兄台在同我说话？
(又一指身侧的另一把椅子，温声开口
这位置人人都可以坐的，兄台又何必同我客气。

【小厮做事得力，到底眼前主顾也是个好脾性的，竟也没有得理不饶人，若搁了家里小妹，想来是要不悦。这么一想，倒是对眼前的姑娘生了几分好感，不过瞧来也是和小妹相仿年纪，面容却明艳如夏花。微微颔首，便也不再客气，拾座撩袍而坐。】
这唱的是什么？【待落座，方小心翼翼问一句。不懂戏，着实是个半吊子，滥竽充数来的。】

方才叫他们演一折西厢，当是红娘同崔莺莺进场
（若真说上来，我倒觉得西厢同思凡一般，皆有些粉子戏的意味。女子似乎在戏里戏外，都只一条为情而终的痴路来。我却是觉得绝无可能的。戏文多为文人所写，皆是自己不可求得的幻境，便可以肆意笔墨，勾勒出想象中的境地。而我眼所见，皆为快意性情，干净利落之人。
（锣鼓轻敲，略一看他，笑盈盈道
不会——不会若是多看，总是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