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酷暑，一向是我最懒得出门的时候。）
（不过若是周山约我一同去看戏，自己还是愿意勉强离开冰鉴，往戏院去的。只可惜这人虽然同我自小熟识，也算是一道胡天酒地过，如今却走了入仕一条路，再不能像往日一样放开手脚同我出门去玩，也算是一件憾事。如今他老人家终于愿意高抬贵脚踏进梨园，我说什么也得舍命陪君子啊。匆匆忙忙往梨园去，险些跑出来一身的汗。）
唉，可累死我了

【台上戏正唱到雷峰塔倒一段儿，随伴雅间木门一声响，知是人到，合扇顿收，信手撩袍放下二郎腿，言语温然】急什么，喝口水歇歇。
【因扇姊自幼耳提面命之故，历来待姑娘家温和，发小更甚。姑娘家，是值得守护的，纵是止临打小同我西边策马，东边捧角儿，就差同进烟花柳巷，也不耽误我记得她是个姑娘，玩归玩，她的前程未来可不能跟着纨绔一起折了。趁着台上撤景换幕的空，亲递了瓜果予她，挑眉一如从前浪荡时】下一场的小生戏份虽然不多，但听闻长得俊俏，唱的也好。
【我压根意识不到姑娘家捧戏子不合适，只当寻常事一桩。】

也不看看我为什么这么急——（一顿，走上去喝了一整杯茶才继续道）你小爷终于记起来自己是个纨绔子弟了，我能不来的快些啊，真是怕你临时反悔，又跑了呢
（说来神奇，我从小一向在脂粉堆里厮混，交好的几个儿郎都是皮相甚佳，使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只有周山，恕我直言，时到今日，身为这小子多年知交的我，还是没有记清过他的脸，毕竟是自小玩大的，太过熟悉，早已失了朦胧感。低头望一眼下头的戏，没劲）
呦，真这么好？
（不是我胡扯，这天底下比我哥还要帅的，那就没有。普通的戏子，还不值得我捧呢。）
外头好大的雨，惹得我一身水

啧——【挑眉，道】纨什么绔，如今是当不得这两个字了。
【四九城里的八旗子弟金贵，五步一高门，十步一皇亲，有权钱滋养着，自然不缺纨绔。败家时候手上稳着点，心里藏点数，别真搞成了散财童子就成，家里纵着，到了年岁往科考场上一扔，考不出就甭想接着过舒心日子，考出了就更没舒心日子，世道如此，只进不退。】
【偏头侧望眼窗外，招来小二给止临上杯姜汤】散场之后，我送你回去。

当得当不得，还不是你小爷自己个心里有数（将茶盏搁在案上一推，单手支頤也没个正形来）难得看一次戏来，不要说那些扫兴话了。
（虽说我同他一块长大，各自的路始终还是有所不同了。我额娘是天家子嗣，鹤尔苏百年大族，还轮不到我出嫁结亲，换来些什么。可周山与我不同，他是儿郎，就像兄长要为皇子陪读，周山，也要为文德氏，披荆斩棘。）
（只是我不想看，看我昔日里快活肆意的玩伴，落得不由主的地步。）
（闻言一愣，挑眉笑道。）
不怕给我兄长看见，赏你一顿打？

【经年累月的玩惯了，一朝改性，改皮不改骨，就如我这会和她聊戏子而非约在食楼叙旧。事关从前，一笑带过】行。
【台上已开唱，老生当先，小生随后，唱词不多，胜在腔调稳固，可见功底扎实。虚指一记，示她瞧】站在最后的那个，怎么样，不错吧。
【耸肩无所谓，摊手】这么多年一块长大，你哥还不清楚我喜好吗？我喜欢清雅才气的，你么——【上下一打量，不留情面】太文盲。

（我同周山一路玩耍到大，关于这等事情已经是轻车熟路。顺着他的视线向下一窥，瞧见个颀长的身影跟木桩子一般怼在后头，任是人瞪大了眼睛也没看清到底长什么样子。）
还没我哥好看（一摆手，饮了口姜茶，辣得吐舌）我还是乐意同你一起看漂亮的青衣，不沾事。
（给他一番说话懒得跳脚，慵懒的窝在椅上，只略略挑眉）
你倒是很了解我，书读那么多，也没来得都有用啊（拿眼神扫人）你太瘦了，不喜欢。

【但笑不语，尔后方悠哉驳曰】食色，性也。姑娘家爱看女孩子多过少年郎可不是什么好事。
【梨园里一曲转承启合叹的是人生如戏，隶酷爱此道，不知爱的是悲欢离合还是虚妄假情意。然于我瞧，无差，唱戏和唱曲都一样，下九流的行当分出个三六九等，图的都是真金白银。】
【至若出尘脱俗的读书人，枉作书生，宦海仕途才堪真市侩。挑眉不置后话，不夺口利，让她三分。】

（我若是常看了少年郎，到时候不知道要有多少有的没得。虽说小生也看几个，但捧的少。自己下头好几个姊妹都早早成了亲，只自己向来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倘若额娘那听得什么风言风语，还不叫我被成均拽起来打了。）
你说我，那你现在敢瞧哪个姑娘吗
（台下的戏又过了一幕，小生从后头出来往台前一站，叫好声一下子热闹起来，险些盖过锣鼓声去。我心里觉得有趣，就叫人进来，赏了台下戏子们点银镙子，要问起，就假托是侍女，主子吩咐。）
（临回头，又推开长廊斜窗，雨点噼里啪啦的往里头灌，吓得一下子把窗合上，又回去同他抱怨。）
这些天日日下雨，真要人命了。

【乍闻觉她所问甚怪，后念起她女儿身，方知她当男女混作一谈，遂善心详解】我和你不一样。我若是盯着哪个姑娘看久了，倘使门当户对，即日就请媒登门，倘使她出身不佳且愿随我回府，文德自然不会亏待。
【摊手，耸肩】我可以三妻四妾，你能三夫四婿吗？
【随她一道添份打赏，雨斜打入屋，如豆落地，目光跃过雨幕，唯见京中檐牙高啄，徐声】是我失策了，这个天确实出行不易。等雨小些，咱们就走。

你这话说得脸大，也要人家愿意同你走才是啊（嗤笑一声，起了兴趣盯他上下看一遭，只觉得没劲得很。像是自己看自己似的，无聊。）
现在说得好听，以后若是喜欢上个爱吃醋捏酸的，我看你还敢不敢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自己说的话自己吃下去的。我就没有周山这么豁出去，撇撇嘴反驳道）女儿家只求一心人，有情郎，哪像男儿家那么花心
（只是说来到底是没多大意思的，就懒得就此辩下去。自往回走，又喝了一盏姜茶，好笑道）老天爷要下雨，怎么好说是你的不是，今日出来看戏，料想也不至于那么早回去的。

【展眉，举杯敬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祝你得偿所愿，诸事顺遂。
【以茶代酒，点到即止。男女婚嫁以媒妁为凭天地为证，本是好事，只是少年不当蹉跎此道，大江大河万物待阅，女人啊，纵着容着就成了，谈感情太影响出剑的速度。】
【余下不提，待雨停台上戏散，招呼小厮抬轿送她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