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他的死讯的时候。帝奇正坐在某不知名小屋的木椅上,看着某不知名的女人往一锅不可言说的汤里撒了一把不知名的佐料。他吸了吸鼻子,多年来的训练练出了他灵敏的听觉和嗅觉。于是他在漫天的香料味里听见了破旧不堪的收音机哑着嗓子传出的讯息。他下意识的觉得收音机年代久远早就坏了,于是一个暗器甩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正中靶心。女人被过大的动静吓到腿脚一软跪倒在地上,搅拌着的汤勺“哐当”一声没入锅底,激起的汤汁洒落在桌沿上,砸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摊水渍。
他对着惊慌失措的女人耸了耸肩。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布布路在死前的那个晚上,拨出了手中的卜林球。他还依稀记得以前有人和他说过卜林球是双生子,除非特殊情况,不然只有那个指定的人接收得到。
于是他猛地按下,在一片希望渺然中听到了阔别十年之久的声音。
“帝奇……”他哽了一下,语调不住的上扬,然后未等对面回应便急急接下一句话——那句在梦中演练过无数遍的,“你恨我吗?”
结果卜林球的那头沉默了半响,才堪堪传来一句话,“你是谁?”
布布路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起十年前四个人分离时候的场景。那时的他挠了挠头,颇为纠结的对他们三个宣布「再见啦各位,我要去追寻我的父亲啦。」
然后被帝奇狠狠地锤了一拳。雷顿家族的实力不容小觑,更何况长大后的帝奇?于是他毫无意外的捂着肚子摊在地上迟迟站不起身。
那时候的他只是觉得很疼。疼到难以呼吸的那种疼,但在看到帝奇眼底划过的错愕和紧张后,又没有那么疼了。
后来影王村的村民也知道了,包括那个整日醉醺醺的爷爷——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候的爷爷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清明,就连熟悉已久的扑鼻酒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殆尽。
“你走吧。”爷爷张了张嘴巴,似乎想再对他说些什么。可是他很快恢复了以往的一副醉态,跌跌撞撞地往墓里走去。
布布路在很久以后的一次任务中猛地回想起这一幕。爷爷的欲言又止,村民们的厌恶和恐惧无不让他疑惑。可让他的心脏狠狠漏跳了一拍的是那时候爷爷并没有像他离家去十字基地那般带着鼓励的眼神拍拍他的头。
想到这里,他呆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头。
“你要振作起来呀布布路。”
帝奇恨布布路吗?
老实说,是恨的。他恨他联合他的父亲 一齐杀尽他的家族。他恨他背叛了他们所有人只为那可笑至极的亲情。
他恨那时他的笑容明媚,“原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
他怎么可能不恨?
然后第二天,老旧的收音机沙哑着嗓子说:“恶魔之子布布路于今早确认死亡。”
帝奇对当时自己的内心所想记得没有那么清楚了,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什么盼头从此尘落不起,他们之间的那么多羁绊和纠缠也从此失去了意义。
因为再也不会有人笑着对他说,“以后我们是就是朋友了。”
布布路死后的第二天。赛琳娜踩着高跟鞋敲响了他的门。而几日无眠此刻只为了补上一觉的帝奇落败在她猛烈的攻势下。带着一身起床气睡眼朦胧地打开门。
“帝奇。”她唤他,字正腔圆,带着哭腔。
他诧异地扬了扬眉毛,不知该如何面对阔别十年之久的旧日好友的泪水横流。
“进来吧。”他把那份不知所措收拾好,侧身给她让了条道。可赛琳娜没有动,只是响亮地吸了吸鼻子,挥手一抹不断流的泪水,双手往两旁一伸,大有壮士断腕的豪气。
“告诉我,你需要一个拥抱。”
那也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那时帝奇十二岁,但他放眼望去,竟然找不到一丝值得期待的事情。没有未来,没有过去,没有希望。有的只是被强贯与己的“幸运男孩”。
他狠下心来赶走了巴巴里,却无济于事。阳光普照大地的范围永远不包括他。然后他感觉到脸上有冰凉的液体划过,滴落在地上砸出几个坑。
于是他出现了,依旧背着他那厚重的棺材,把手尽力张到最大,嘴旁咧开的弧度看上去挺欠揍的。
“别逞强了,你明明很需要抱抱的。”
“布布路留了点东西给你。”赛琳娜仍然做着微小的抽泣动作,可至少情绪稳定下来了,她从手包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这是什么?”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并未接下,皱着眉沉声问道。赛琳娜“啧”的一声把信封放在茶几上,垂下眸不去看他。
“拿着吧,他爱了你那么多年,总归不会伤害你。”
帝奇从信封传出的金属撞击声辨认出信封里装得应该是把钥匙——大概是他在墓地的家。
他眉头紧皱,也不搭话,于是两人间便开始持续的沉默。
“我听说,他是因为叛逃食尾蛇被秘密处置的。你说他奇不奇怪啊,废了那么多心思加入这个组织又突然叛逃,果真还是一根筋啊……”毫无疑问,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赛琳娜,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到后来越来越小,直至最后一个音节时已经泣不成声。
“真是笨蛋……说什么十年后一定会回来见我们的……就那么一句小孩的誓言,干嘛要当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