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终于上了那车。
「布鲁诺，我觉得你懂的很多……」亚萨希已经等不及把脑子里的问题全倒出来，却不知道从何处问起。要想一个综合的句子来表达心中的疑问，他说道，「我们一直很担心，如果我们当中有谁死了会怎么样？」
「未知生，焉知死？」布鲁诺随口说道。
亚萨希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明白，便接着问，「什么？」
「不要考虑这些事。」布鲁诺好像心不在焉。
汽车一路下坡，轻盈畅快。布鲁诺也放松，他这次是真要去20号城市了。
亚萨希觉得从布鲁诺口中问出有用的答案也不太可能了，又不知不觉地跟切莉亚聊了起来，「你还没跟法布里克说过话吧？他好像不太喜欢你呢。」
「嗯。但是，法布里克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呀，不是吗？」
「是吗？」
「他是个有领袖气质的人。」
「他能当上我们的头儿完全是因为我们这里没人愿意当罢了。」
「你为什么没成为头儿呢？」
「我？我只想管好我自己的事，我才不愿意指挥别人呢。」
布鲁诺听见这句话，像脑子里有一个程序被触发了一般，立刻回头插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亚萨希觉得布鲁诺说的不对，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只得装作理直气壮地承认道，「我啊，我确实不是什么好士兵。」
话音刚落，车就停在了车库前。这根本不需要几十分钟。
亚萨希依然背着切莉亚。车库里面比来的时候还暗，而且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本来该在这里的人都不见了。走到传送装置跟前，只见靠墙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那毫无疑问就是琳德。
「这……」布鲁诺异常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十二）莫名
Twelve – Bafflement
23 号城市 · 南段干线 · 车库
2021 年 5 月 23 日 12:42
冷酷的事实摆在眼前。琳德的胸口中了两枪，早已没了心跳。血迹从传送装置一直拖到墙边。
「我还想问你呢，」亚萨希说，「为什么只有她死在这了，别人都哪去了？」
布鲁诺掏出了散弹枪。
一个念头立刻闪过亚萨希的脑子——他隐约感觉那枪是朝着自己来的。他也赶紧拿出枪，「你要干什么？」
「这里被袭击了。」布鲁诺边解释边环视四周。这一片死寂的车库和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不对，」切莉亚说，「她是在别处中的枪。她传送过来之前就已经中枪了。」
布鲁诺听罢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枪。
亚萨希也收起了枪。知道自己多虑了，他心里有点愧疚。
布鲁诺接着说，「我第一次跟扎哈尔一起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全不见了。我告诉扎哈尔他们可能去了20号城市。扎哈尔呢，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现在打算怎么办？」亚萨希问道。
「走吧，朋友们，」布鲁诺拍了拍亚萨希的肩膀，「去20号城市看一眼。」

20 号城市 · 酒吧
12:49
「啊……」布鲁诺几乎哽咽了。
房间空无一人。雅各布仰面倒在房间正中。遍地都是血，不用想，已经死了。
「叛徒！我们中间有叛徒。」亚萨希激动地叫道。
「毫无疑问。」布鲁诺脸上已经露出忧伤的神色。
亚萨希环视四周。这三十平米见方的房间在一座破旧的楼里面。惨黄的阳光从对面的大窗户直射进来，把房间照的透亮，让布满墙壁和地面的灰尘和木屑无处匿藏。墙上的石膏早已剥落下来，只剩下灰黄的混凝土。窗户下方一排木质的柜子已经发霉，到处都是蜘蛛网。
整个城市都是这样破败吧，亚萨希看着窗外漫天飞扬的砂石和尘土，如此想着。
右手边一扇生锈的铁门，里面是楼梯间。左手边同样的铁门，隔壁就是传说中的酒吧了。
酒吧是一间结构差不多的房间，对面也有一扇门。木头桌椅横七竖八地摆着，散落着十来人，都清醒着小声交谈着——那酒的浓度大概不足以致醉。窗户对面是柜台。柜台后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目光呆滞的中年男子，背着一杆枪。他应该不是掌柜，只是被雇来或者自愿来维持秩序的。掌柜按说应该在他身后那扇关着的木门里。
「为什么这些人都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切莉亚问道。
亚萨希和布鲁诺面面相觑。
「去问问。」切莉亚又说。
布鲁诺于是向那男人走去。那男人徐徐抬起头，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刚才那边确实有争吵声和枪声……」那男人先是懒懒地说着，又连忙摆两下手，提高嗓门说道，「那边不归我管。」
布鲁诺表情严肃，「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都说了不归我管。不知道！」男人有点不耐烦了。
「喂，只隔着一面墙对吗？」布鲁诺已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怒……
两人就这样争吵起来，声音渐渐变得激昂。酒吧里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指过来。亚萨希觉得布鲁诺应该要拍桌子了，但他暂时还没有。
「快劝他！」切莉亚对亚萨希说，「不能这样。」
布鲁诺会听吗？换作自己处在那种境地的话，恐怕沉不住气吧。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做，亚萨希知道那样无谓的争执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亚萨希不再多想，走到柜台前一把抓住布鲁诺肥壮的右手，把他拉了回来，「没用的。我要是你，我就……」亚萨希的注意力全跑到布鲁诺的脸上，顾不上继续说话了。
布鲁诺一脸木色，上面竟有几条皱纹，看起来像四五十岁的人，全然不是之前印象里的模样。幽黑的眼睛仿佛黑洞，几乎要吸去房间里所有的光。
几秒钟的安静，布鲁诺并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直到他轻叹了一口气，脸部肌肉才渐渐松弛下来，眼珠子恢复了光泽，就像一个机器按下了重启按钮。
酒吧里其他的目光都回到了原来的方向。
「怎么办？」切莉亚问道。
「我们回去，21号城市。」布鲁诺说着，低着头朝门走去。
到传送装置跟前，布鲁诺背起雅各布的尸体，自己嘀咕道，「自古以来没有人为战死沙场的勇士们收尸……」
「会有人做的。」亚萨希说。他知道，这样下去的话房间会很难闻的，但他们究竟会怎样处理呢？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