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沉墨雨如泼,压抑的窒息感盘桓不散,四周空无一人,唯无尽的碑坟林立延伸。
蜷缩在一方墓前,身后的黑色碑牌在大雨中起不到任何遮蔽作用,吸饱了水分的周身羽毛冰冷而又粘腻,耳畔是沙沙的雨声。
每年在此只为能见那人一面,今年来的有些早,偷闲打了个盹儿,好像梦到很久之前的那些人了。
踏水的脚步声自远而近,那人照例而来。雨很大,他没有撑伞,连衫帽扣在头上,发丝却已湿透,更不用说衣物。
手中的一束雏菊被那人动作轻柔的置于墓前,娇嫩的白花曾被护的很好,只惹了零星水珠。
他神情平淡地站在墓碑前,不悲不喜,默然行着注目礼。
仿佛只是一个仪式,再无其他含义。
安静而又茫然。
看着他被水沾湿的微长刘海下波澜不兴的黑眸,心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开来。
那是曾经的本叽从未懂的、如今却随着年岁更迭俱增而日渐熟悉的感觉。
酸而微涩。
以人类的词汇来形容,大概就是——
悲伤。
他的记性不好,那本叽就替他刻骨铭心。自一切结束之后,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这里、这片其他人最终的埋骨地,挨个献上一束花。甚至在最初的十年,他甚至还记得本叽,会低头蹲身,伸出指尖如同曾经那样抚过本叽的头顶。
那时他看着墓碑,眼神虽淡,但眼底有波澜。
然后一年、一年,又一年。
花束越来越少,一个、一个又一个的碑坟被他所遗忘,眼中的情愫也越来越淡漠,激不起半点波折。
这一年。低头看着那束花,离开了庇护被暴露在雨幕中,瑟缩了花瓣,白的愈发凄惨。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束了。
那人收回虚虚落在碑文上的视线,余光扫过本叽,却视若无物,转身离去。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不由偏头向左望去,那一方坟土下睡着一名曾经插科打诨视财如命却同样甘为兄弟两肋插刀也绝不说一个不字的真汉子,如今碑前空荡的生寒。
只剩下一束了。
但看他眼底空茫,明年的这一束……又还守得住吗?
将脑袋掩埋在翅根,努力将自己抱紧,却还是冷。
难觉时间流逝,只知身上的雨滴感蓦地消失,仰头却见他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蹲在本叽身前,捻着一片油面大叶盖到本叽头顶。错愕张嘴,一瞬间以为那个为本叽所熟悉的哥又回来了,对上他的瞳仁时才知道不过是他对陌生无害之物惯有的善意罢了。
撑着那片幻想还残留他指尖温度的叶片,靠在冰冷的碑石上,抬头是黑白照上年轻人最无邪的笑颜。有点想笑,可惜造物者从来没有给过一只鸡笑的权力。
痴也好,怨也罢。能怎么办呢?
过去的我不敢渎神,如今的我怎么舍得怪他?
他再一次的离开,没有回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