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巨大而又茂密的树木遮蔽了洞穴,热带雨林气候特有的潮湿闷热使人叫苦不迭,洞穴内湿气很重,有些士兵染上了风湿。工藤新一所在中队躲藏在这片热带雨林的几个洞穴内。这两年,他作为新几内亚的驻岛士兵未回过家,眼见了日本战争畸形发展的他形容自己,“犹如傀儡”,他是想做点什么,可是他只是一个士兵,高级一点,是个少尉小队长。
是啊,他只是一个士兵。
多可怜。
他不能停止这场战役,同时身心由备受煎熬,这种痛苦,持续了两年。
每每入夜,他眼前浮现的便是那些百姓死不瞑目的场景。
他真的很累。
前不久,澳军和美军前来攻打这个小岛,盟军势如破竹,杀了不少日本士兵。他们断了日本方的补给,食物、弹药、药品什么都没了,仅有的一点压缩饼干在昨天晚上吃完了。
药品十分短缺,工藤新一自己也只剩下一点点盐,装在一个小袋子里,放在衣袋里,前天他们打了一场仗,他大腿中弹,做了紧急处理保下一条腿,这两天也就靠这一点点盐来消炎。天气闷热,盐有些融化了,他便沾取一点,用手指涂抹在伤口上,这就是简单的换药。
有些士兵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间,一条腿成了‘死腿’,那腿便开始腐烂生蛆,白色的蛆虫在伤口上蠕动,苍蝇也跑来凑热闹,和蛆虫一起啃食腐肉,甚至有胆壮的飞鸟停下来啄食蛆虫。
空气中都是腐烂和绝望的味道。
山下宏智看了眼工藤新一的伤口,“怎么样?”
“没事。”工藤新一咬咬牙,“就是这盐撒上去可真够痛的。”
“我们队还好,你知道有一个小队因为粮食不足,开始吃死去战友的尸体。”他说着,呲了呲嘴,“人吃人,这真的是人间地狱。”
工藤新一点头,他还没说话,外面便传来炮弹轰炸的声响,巨大的动静让洞穴内岩壁震落不少石块。
“不好,盟军要进攻了!”山下宏智说道,工藤新一皱了皱眉“大家做好准备,要战斗了!”
“是!”
炮弹轰隆,灼热的炮火熏得人浑身不适,炸弹在阵地前爆炸,激起尘土飞扬,子弹击中沙袋,冲击力着实也令躲在沙袋后方的士兵惊慌不已。
盟军炮火攻势猛烈,他们不断把防守线向前拉进,逼迫日军不断后退,火力越来越猛,阵地上的日本士兵人数大锐减。
“这些人是疯子!火力太猛了,工藤君,撤吧!”山下宏智大声说道,此时他脸上被炮火熏得很黑,着实有些狼狈。
工藤新一向中队长请示,他接收到了工藤的目光,思忖了一下,下令各小队撤退。
“撤——撤——”工藤新一冲着自己的战友喊到。
“山下君,快走!”工藤新一对着正朝敌军开火的山下宏智喊道。
“走!”山下宏智直了直身体,准备掉头撤退,就在他直起身体的那一刻,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铁质头盔。
“山下君!”工藤新一再转头,看到的便是山下宏智倒了下去,他急忙扶住了他,“你振作一点,我带你走!”
山下宏智嘴角慢慢的溢出血,他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工藤君.....快走......”
他闭上了眼。
“山下君?山下君!”工藤新一大喊。
那个笑起来有些痞气的男孩静静躺在他的臂弯里,如果嘴角没有带着血,或许别人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可恶!可恶!”
“咚。”一个东西滚到了工藤新一脚边,他低头看去,一枚手雷躺在地上,顶端冒着烟。
“不好!”工藤新一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慌慌张张拾起手雷站起,用尽力气朝敌军扔去。可惜晚了一点,手雷在空中引爆,就在距离工藤新一的不远处。热浪铺天盖地朝他扑来,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使他向后摔了个踉跄,脑子被冲击波震得发蒙,是右臂的疼痛使他回过神儿来。
半截右小臂被手雷炸断,残缺处血肉模糊,此时鲜血正从那儿快速涌出,落在了斑驳的战场,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工藤新一的脑神经,他大声地喊了出来,脖子上青筋暴涨。他左手挣扎着衣服上扯下一段,忍着痛胡乱地在伤口上缠了一圈。
盟军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左手撑了下地面勉强站起,跌跌撞撞的朝林子里跑。
热带雨林树木茂密,高大的乔木遮蔽了太阳投下薄凉,地面积累了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柔软湿滑,由于多日战火,林中听不见鸟雀互鸣,沉寂得怕人。工藤新一直直的向前跑,之前受伤的腿尚未恢复,此时用不上多少力气,他扶着树干一瘸一拐的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他绊倒了地面一节突出的根系,重心不稳向前扑倒,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他耗尽了所有力气,再也没有向前跑的能力了。他大口的喘息,左臂屈起,左腿发力向最近的一棵树爬去。
他靠着树干,慢慢平复呼吸。右臂被炸断的地方包着一块布料,布上满是血污,此时还在不断向外渗血,腿如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了。他仰头望向天空,顶上却是绿色的世界,阳光从树叶的罅隙漏下来,他半眯着眼,只觉得光丝不断拉长。
这次,真的走不出去了吧。
他苦笑。
算是解脱吗?
可能吧。
他感觉到有人走近自己,随即有东西顶上了自己的太阳穴,他微微歪头,余光瞥到了冰冷的枪管,一个金发碧眼的士兵正愤怒的看着自己。工藤新一闭上了眼。
再见了。
“砰——砰——”
枪声惊动了林中一只尚幼的鸟,它急促的鸣叫,声音凄凉,像是刚刚逝去的这条生命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