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晨昏定省是惯来的规矩，往日里，也不过是寻寻常常的，循着例，一一问过各宫，无事便散。而今儿的前半阙一如镇日）
（只在皇后道出除夕宴时，下首的座间，才如夜里微弱的潮浪声般，响起锦衣的窸窣响。那是后妃挺直了腰杆儿，兰颈修挺，卯着劲儿，或一探中宫神色，或让中宫探得她们急切而盼的神色的声响，无论哪一种，都无甚不同）
（除夕宴，紫禁城里并不少有的筵席，年年都有，却是一桩少有的差事。而这一桩差事，谁都想接，因着太过难得，又谁都不敢接，却又因着它的寻常，难出心意，却极易出错儿）
（端坐圈椅间，隐在马蹄袖中的雪手叠搁在膝头，仍是垂着纤黑的睫，眼观鼻，鼻观心。而这颗心呢，并不曾为除夕宴动过一分一毫）

（除夕近，积雪亦渐深。今儿来定省时，横是多添了件褙子。如今地龙暖烘烘一蒸腾，额间俱是汗珠儿，浸得不耐烦。）
（好在，彤云起身打高半爿帘，中宫处上首，纵瞧见了，也无妨。）
（既然能为虎作伥，何必要畏畏缩缩，再好不过了。）
（她们说，我便听；她们停了，我再分两寸眸光去，与哲嫔或对视笑，或眼波流。）
（尔后，上殿兰息珠落，除夕宴上，点的是昭妃与和妃。朱唇便顺势淡淡一勾，牵起的弧度微又弱，瞧不出任何端倪。）
（仿佛瞧见，背后那只手，正轻轻地推着局势往前行。）

（似入定般，清亮亮的眸光笼在袖上的蜀绣纹上，好整以暇得，曼数着青鸟的翼羽。直至上首处递来一句令：昭和二妃主宴席之事。才数到哪儿，全乱了）
（代主位数人，中宫却单点我与和妃，若是搁在潜邸时，并不足为奇，一个于宝王府中伴君最久，一个是于御前侍奉积年的，可如今的后宫里，和妃与中宫针锋相对，来日的前朝中，嫡子与长子之争，而我又常往承乾去。纵自入宫来，我二人皆未被挑出错儿）
（奇怪么？说不上，许真是按着规矩，为着皇家颜面，坤宁将后宫这一碗水端平；不奇怪么？却也未必，只因这碗水端的太平，已忘了最难舍的恩怨与人心......）
（翘睫轻扬，正与对座和妃目光交汇，无声里，都咂摸出彼此如浪涌的心事。纵如此，仍自圈椅间泰然起身，立于凤座下，轻启朱唇时，万般思绪尽汇为恭顺的一句）臣妾遵旨。

（雪声簌簌——聆得中宫话指承乾，我始将眸光，恋恋不舍的，从窗楹上头挪回来。犹梦中般，想的还是，今年的雪这样厚，来年怕是个好光景。只是年年岁岁的春相似，而人多不同。）
（眸光和对坐的昭妃处一撞，略隐了濛光，顺她话应声：）臣妾遵旨。
（珠翠相击，明琤闪烁。螓首低，我瞧不见中堂高座上又该是怎样的形容，也并不耐烦去理会。撕破了皮面，又何必做那悻悻态？糯珠儿似的榴齿启笑：）既然议定了，咱们也不在这儿叨扰皇后娘娘了，臣妾们告退吧。
（旁的多不理会，唯有这时候总是迫不及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