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这是一条由无数块长五尺一寸、宽二尺八寸、厚四寸半的青石板组成的道路。它在着无限的空间中前后延伸,不知起点,不见终点。在风霜雨雪长时间辛勤地打磨下、在无数各式各样物体的压迫下,原本平整的路面变得油光水滑而又坑坑洼洼。青苔和杂草从石缝中顽强的冒头并成功的安营驻扎,为单色乏味的路面带来一丝别样感受的同时也一定程度缩短了道路的寿命。
我位于这条路的中央,背负着沉重的物体,艰难地向前行进。一路上,除了这条古旧的道路,再无它物。极目远眺,在视野中,除了这条无尽的道路外,只剩白茫的一片。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还需再走多久。长时间的负重前行使得身体已经十分的疲累,而仍然十分兴奋地大脑(我甚至不知道大脑为什么这么兴奋)督促我继续前进,却没有给思考留下容身的地方。
不知道原因、不知道目的、不知道意义,这是我事后针对这种事得出的结论。
就这样一路前行,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我突然发觉四周不知何时一片漆黑……
清晨五点五十分,我准时睁开双眼。不需要闹钟的帮助,因为我的生物定时器经过长年的锤炼,已经变得稳定、准时。
盯着天花板默默地数了二十下,才开始转动有点生涩的眼球;又默数了十下,才转过头,看着依然熟睡的弟弟。他的脸离我很近,可以清晰感受他的气息。在弟弟带着笑容的脸庞上轻轻一吻,同时将右手从弟弟怀中轻轻地抽出,然后才挪动身体,给睡姿不雅的弟弟掖好被子,最后才下床穿好衣服。
洗漱完毕后,我来到佛坛前,先给点了一夜而昏暗的长明灯中添了油、调整了灯芯,使之重新变得明亮;再敬香、供奉鲜果,然后开始早课。做完早课后,我才开始生活做早饭。将米淘洗干净,放在锅里小火烹煮后,我立刻回到卧室,此时弟弟刚刚醒。
“抱抱”弟弟扁着嘴,“怕……”躺在床上,向我伸着手。
“乖,不怕,哥哥在这里。”我这样抚慰道。
我轻轻地拍打着弟弟后背,将他从床上抱起来。虽然弟弟早已成年,仍然是十分的纤细瘦小,体重还不及一个正常人的三分之一,故我并不觉得沉重。我哼着歌儿,抱着弟弟走进厨房,饭锅里面的米刚刚沸腾。
我抱着弟弟,在沸腾的锅里添了一勺玉米面并搅拌均匀,然后打水给弟弟洗脸、穿衣,将他安置在特制的凳子上,再回到厨房,米粥正好煮熟。
尽管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进行教导,弟弟吃饭时仍然改不了边吃边玩的毛病。他时而在碗中挑拣,如同一位挑食的国王;时而挥舞手中的汤勺,好似正在与怪兽搏斗的勇士。这样的结果,就是将饭粥弄得到处都是。我无奈笑笑,把弟弟洒落的饭粥尽量捡起来全部吃掉,以减轻所受到的损失。
吃完饭后,时间刚好到上午八点正。我将弟弟抱起来,放在我自己制作好似鸟笼一般的摇篮中。尽管十分的熟悉,弟弟对这摇篮仍比较抗拒,他紧抓住我的衣服哭闹不休。我轻咬了下嘴唇,将弟弟放在里面的小床上,系好带子,关上门,再将弟弟哄得不哭后,又仔细检查留下的零食和玩具,才带上工具出门。在出门前,我又回头看了看坐在笼中的弟弟,最后关门离开。
我骑着车,一路前行,向着平日的地点前进。一路上,我不时遇见熟悉面孔的陌生路人。说面孔熟悉,是因为我住的地方实密集又渺小,位于之中的面孔早已十分的熟悉;说他们是陌生的路人,是因为虽然我在这里住了十余年,但我除了点头微笑外从未与他们有过任何交流。
为什么,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他们那边的人。
说起来,我也算出生在一个小康之家,父母都还读过点书,因此从小就对我的教育是抓的比较紧。那个年代应普通学生该参加的兴趣班、补习班,我一样都没有缺席。经过精心教育,我的学习成绩还算过得去,在其他课外方面也学了点皮毛。在我十二岁那年,父母给我添了一个弟弟——我至生都喜爱的人。若无意外,我们一家都应该过着普通而又幸福的生活。
可惜命运是一个喜欢看戏的老人,他为这出他认为十分枯燥的戏剧修改了剧本。
时至今日,我都没有想清楚,我们一家四口规矩地在人行道上散布,没有招惹什么。突然,一辆小汽车横空出世,如天神般降临在我们面前……
父母当场身亡,弟弟身负重伤经抢救侥幸捡了条命(但大脑严重受损,基本丧失了自理能力),而我竟然平安无事——那辆车降临在我们面前时,不知为何对我视而不见。
后来……没有后来了。父母去世后,我和已成**的弟弟相依为命。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家突然就没有了,一群人猛然出现并冲上来想要抢走弟弟,我只得带着弟弟连夜出逃,四处流浪。那时我十五岁。
现在回想起来,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可能是我们不够听话吧。
如今,我和弟弟居住在T县,虽然生活清苦,但总算有了安身之地。何况,只要有弟弟在身边,无论身在何地,我都不觉得苦。
话是这么说,但再坚韧的意志也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迷惘在我心中慢慢地蚀出一个空洞,冷冷的风从中呼啸而过。为此我试着借用神佛的力量,开始了十分缓慢的修复。
半小时后,我准时到达老地方。此时,这里已经来了十余名中年人,他们或赤着上身,或挽着衣服的下摆,或卷着衣袖,围坐在一起抽烟、闲谈。这是一群诚实的劳动者,带着底层人民特有的狡黠;他们辛勤地劳作一天,用汗水换取维持家庭日常开支的柴米油盐、培育孩子所需的教育经费和能够缓解疲劳与焦虑的烟草、酒精。
我走上前,向他们打了招呼后,就坐在一边认真装作一副是在听他们聊天但或因害羞、或因孤僻而不怎么说话的样子。
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到了快11时许时,一个中年人来到我们面前,他光着上身,粗糙黝黑的皮肤满是汗水和尘土的混合痕迹。
我这里有个活需要帮手,你们谁肯去。他这样问道。
有人问,是去做什么。
他说,工地上要装载废料,人不够,临时找人帮忙。工钱是二十元(价格比较低),但要包中午饭。
你们有谁愿意去,他又说道,是在XX工地。
那是位于这里约三公里远的一处较大型的施工场地。
可能是因为临近中午,大家的肠胃应该是空了;又兼整个上午没有拉到什么活计,因此除了中途离开的几人外,剩下在场的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接下了这份差事。
来到工地,雇主所指的废料堆得和小山一样高。可能是人多力量大,仅仅两个小时,所有的废料就已经清理干净。于是,雇主比较满意,兑现了工钱和午饭。
工地提供的伙食很不错,居然有小炒肉。我装作吃饭的样子将将所有的菜肴和大半的白米饭偷偷留下,作为今日的晚饭。
回到原地等待了两小时,没有接到什么活计,我索性骑着车子在全城区的垃圾堆中收集能够卖钱的东西,经过数个小时的寻觅,我稍有收获,卖得了二十余元钱。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有摊子在卖打折的蔬菜,就上前花了三元买了点耐存的青菜和土豆。
回到家中,进门就看见在摇篮中酣睡的弟弟。我没有吵醒他,放下东西,将剩饭剩菜热好,再从摇篮中抱起弟弟,轻轻将他摇醒。将弟弟逗得发笑后,就着剩菜吃了一顿,再饭厅打理干净。
洗漱完毕后,我抱着弟弟开始给他讲故事。每天晚上,只有在听了故事之后,他才肯乖乖地睡觉。
“今天,要说的是一个关于兄妹的神话故事。”我无摸着弟弟的头轻轻说道。
弟弟不住念着:“故事,故事,故事……”
“很久很以前,有一对兄妹。他们从小感情就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一起分享。他们的父亲是一个猎人,本领高强、更兼身怀异术。虽然母亲早逝,但一家人相亲相爱,生活得幸福美满。”
“然而,不知何时,天空不再降雨。一连大旱了三年,庄稼颗粒无收,地上的人类陷于饥饿的绝境。猎人于心不忍,于是搭建祭台,施展法术让天降大雨,拯救了世人。”
“天上的雷神极为愤怒,认为猎人亵渎了天神的尊严;于是下凡找猎人算账,结果反被猎人设计所擒。猎人打算将雷神杀了做成腌肉存起来以备过节时吃掉,临走时嘱咐兄妹们好好看守雷神。”
“猎人走后,雷神哀求兄妹放了祂;兄妹们开始不答应,但经不住雷神的一再哀求,终于将祂放了。雷神在临走时取下一颗牙齿交给兄妹作为报答,并告诉他们将牙齿种下可以得到奇异收获。兄妹将下牙齿种下后,立刻长出一根藤蔓,然后开花结果,最后结了一个硕大的葫芦。此时,猎人回来了。”
“在得知了事情的经过,猎人并没责怪兄妹;他先打造了一艘铁船,再将葫芦劈成两半做成葫芦船,最后就在家等着雷神的报复。三天后,天空突然下起极大的暴雨,几天的时间就将整个大地完全淹没。猎人将兄妹安置在葫芦船中,自己毫无畏惧地站在铁船上与雷神战斗。”
“一番恶战之后,雷神再度被猎人打败。雷神恼怒下,瞬间吸走了所有的水。铁船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猎人也摔死了。兄妹因为有葫芦船的保护,得以幸存了下来。”
“兄妹醒来之时,发现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心中十分的痛苦,只好相依为命。一天,哥哥向妹妹求婚,妹妹反对,认为亲兄妹结婚羞死人了(我看了弟弟一眼,的确羞死人了)。哥哥说,这世界只有他们两人,实在没有办法了。最后两人约定,在昆仑山顶上各自燃起一堆篝火,中间相聚三丈,如果两堆篝火的烟火能够自动相互融合,他们就结婚。”
“最后,烟火自动融合,他们认为这是天意就成亲了。不久妹妹怀孕并生了一个肉球,哥哥十分生气,用刀将肉球剁成粉末。妹妹用荷叶将肉球包起来,与哥哥一起上天梯去质问天帝。结果刚见到天门,妹妹一时高兴,将怀中的用荷叶包着肉末弄掉了。肉末随风飘落,在下界四散开来。奇迹出现了,所有飘散的肉末掉落在大地上就立刻变成了人。掉在石头上的姓石,掉在树叶上的姓叶,掉在木头上的姓木……总之,掉在什么东西上的就姓什么。最后,人类重生了。”
“而新生的人类却并不知道这对兄妹姓什么,因为他们是靠了葫芦船才活下的,因此人们称他们为葫芦兄妹,或是伏羲兄妹。”
可能是因为故事太过于无聊,弟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最后,在我讲到一半时就已经睡熟。
讲完故事后,我小心将弟弟放在床上再去做晚课,最后又看了一会儿书就躺在弟弟身边开始睡眠。
在入睡的前一刻,我在心中祈求不要再做背着东西走路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