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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梦)
苗地内乱平定的第一年。天下太平,山河永慕。
我掬来圣兽潭的水,辞别苗疆的奇花异草,一身风尘,只身踏上这段红尘路。
临行时,我拜别曲云教主。她赠我以一物,长三尺九寸,重六十两一钱,为一乳白色虫笛,上有蜿蜒双蛇相缠。名曰,“太上忘情”。
“何为忘情,何谓忘情?”
答我的只有阿亮师兄低呜的轻吼声。教主一生欲求忘情之法,终不可得。是可怜,还是可惜?都不。生而为人,谁不是情困中人。怕只怕,连那一点值得怜悯与珍惜的真心,都在命运弄人的造化里,消殆了。
造化弄人,不是么?我习了十余年的蛊事,自以为早得五毒教法真传。
我头一回在一个人身上种蛊,唯一的一次,却失灵了。
“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
太可笑。
“太上忘情,可我忘不了。”
“是忘不了,还是不愿忘?”
我陷入沉默,只是半垂下眼睑,一拜,谢她养育之恩,二拜,谢她授艺之恩,三拜,望此去经年,与她各自珍重。
大圣三年春,我离苗疆,只身赴中原。
入中原时,时至寒冬。雪落了一场又一场,似乎整个人间都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白色荒漠。
苗疆很少下雪,可我见过雪。
我是见过雪的。
离开苗疆的第三年,我第一次见到如絮如花的雪,是在纯阳宫的第九十九阶。
那时论剑台的雪积的很厚,呱太笨拙的一蹦一跳,落下一道深深浅浅的爪印。
“执子之手,与子,与子.....旨老?嗳,你们中原的字太别扭啦,不学啦!”
“是与子偕老。”
好像百年也不过须臾。
只是,太匆匆,欢喜来去太匆匆。仓促的,甚至来不及烫下句点。
我在论剑台等了三天,他没能回来。
中原的花开了,纯阳的雪化了,鹤归孤山,他遥遥不归。
还是大唐的河山,却再非我他的人间。
万花谷,巴陵县。三生树,枫华谷。往生涧,白龙口。我踏遍每一寸山土,这里,是最后一站。
七秀坊。
瘦西湖畔,暖风笙歌,锦屏画舸划过鸭先知了的春水,那样温柔。春色里,好想酣眠一场。风过,成梦。
我终于明白,
乾坤落定,两仪灭,四象殆。
世上再无太极生,从此,无人为我镇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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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眼,临风看雪,我终于找到轮回之境。
所谓宿命,都藏在教主给的玄机里。其实,玄机也不过如此。
太上,忘情。
那就,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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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仙教异文有记,大圣三年四月,五仙教门下苗女曲氏外游,为访纯阳故人,踏尽山水。七年,途至扬州,失其踪迹,不知所向。
同年六月,苗疆起雪,五仙教教主曲云仙逝,化蝶隐于山间,魂安苗川。
时月,忘主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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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死,即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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