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凤梨头的医生似乎很喜欢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都会眯着眼睛，嘴角滑成很大的弧度，就连眼睛也会弯弯的，这样的笑脸简洁明了。他经常挂着这种笑容，但看久了就会觉得缺乏真实感。不光是缺乏真实感，也相当可怕。
云雀先生，你在听吗？
云雀恭弥没有转过头，他依旧看着窗外飘零的树叶，这会让他想起自己多年前在阴暗的牢笼之内的一些事情。那时他还只有十五六岁，那时关押他的监牢也没有像之后那样全然无光。能看到天空的一小角与一棵树。白天时的监狱所还是很无聊的，偶尔能听到几声犯人的惨叫或是各种行刑器具被运做时发出的飘渺却真实的声动。
他每天所做的事情也只是盯着监狱外的那棵树发呆，偶尔的几声尖叫会让他微微皱下眉头。他还记得自己在刚进这里的时候是冬天，那棵树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后来到了春天，树的枝枝桠桠上开始长出嫩嫩的芽；再后来就到了夏天，郁郁葱葱的树叶每次被风吹动时就会有“沙沙”的声响。
云雀恭弥每次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失败的时候他就会去看那棵树，上面能看到新生的痕迹，就好象是给予他的鼓励一样。一次一次的离开，一次一次又被抓回来，然后被关进更封闭的空间里，然后再离开，再回来。如此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如果哪一天真的离开了这里，一定要去看看那棵树。
可惜的，那棵树死了。
彭格列第九监狱已经变成了精神病医院了么？云雀恭弥把手中厚厚的一叠资料扔在桌面上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监狱所长。哦，不，现在已经成为精神病院的所长了。我需要的是有关我自己十年前的资料。不要告诉我没有。
云雀先生……档案那种东西本来就是相当机密的东西，更何况先生的档案……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有着细长的眼睛，云雀恭弥总会对着这种眼睛产生一种明显的憎恶心理。只要是有着这种眼睛的人他都会有这感觉。厌恶的感觉。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云雀恭弥已经站起身，他的手里还拿着他的拐子，平静冷漠地脸上唇角下坠。
突然。他笑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捂着他的脸在地上打滚，铁锈味的红水从他的手指缝里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慢慢汇成了小溪。他蜷缩起因为疼痛而抽搐的身体，在旁边是云雀恭弥黑的发亮的皮鞋。就和现在他的眼睛一样。
我再说一次，我要我十年前在彭格列第九监狱的资料。云雀恭弥蹲下身，眯起好看的凤眼冷冷看着在地上不断颤抖的男人。冰冷的拐子已经重重插(百度)进了温暖的身体里，也不能说是插，只是“微微”用拐子刺了一下他的肚子而已。
咳——男人咳出一口鲜血，有力无气。资料……有关云雀先生的资料在以前就已经，已经……没有了……当年……当年云雀先生是“安乐死”囚犯……即，即使资料丢失了……也，也没有补的必要了……
云雀恭弥斜了一下眼球，他差点就忘记自己过去曾经是“安乐死”的囚犯了呀。现在想想，曾经身为“安乐死”的人竟摇身成为彭格列这种黑手党的上层人物，这种事怎么看来都莫名其妙，不和过他也从彭格列这种组织里不是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自由与，强大的力量。这两种东西让他感受到迄今为止自己内心深处多年来的累积起来的欲望体。
云雀恭弥直起身抓过放在一旁的西服，直觉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和第九监狱有关，让人颇为心烦的是，不光自己的档案，就连在这里之前的档案已经全部销毁。彭格列上层决定处决所有第九监狱所有犯人，就像是为了掩盖的罪行的那样，忽视人性与道德处理了“所有证据”。
如果想要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就要通过彭格列高层，结局有很大可能是被拒绝，而后自己的行动也会受到一定的限制，这个倒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会很麻烦。从被人跟踪监视与行动不便的角度来说。
确实是这样。
一平偶尔也会种一些花草，这个姑娘不管外表和内心看起来都很纤细。
她还记得自己年幼时的一些事。那个时候那个凤梨头的医生带着一大帮穿着白色病服的小孩子一起去玩，地点是他们所居住的屋子外。这种事情可是几百年来难得只有一次的事情，一平和那些孩子一样每天只能呆在那个他们居住的屋子里，所有孩子无一例外地都穿着白色的病服，他们消瘦的小身体在这些白色的衣杉的印称下变得更加瘦小与苍白。
那次的活动似乎是种一些花啊草拉这样的小活动，这对那群很少去外面的孩子来说不光是好玩，也相当新鲜。
一平选择了一棵树，在那些孩子里就有她一个人选择了那棵树。她认为，如果在这里种上一棵树它一定会长的很高很高，运气好的话还能从自己的窗户口看到它长大，然后郁郁葱葱的样子。
黑色头发的少年把脸别到一边，对着抱着自己的凤梨头医生一脸不耐，隐约能看见他白皙的面容上有一抹红色。那个样子还真是相当可爱啊。


六
凤梨头医生倒在血泊里，他的肚子上插着很大的一块玻璃。有着好看凤眼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低着头，他的脚下是凤梨头医生留出的大片红水。凤眼少年的脸上看不到伤心，一平不理解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后来她知道，那表情叫做无望。
后来，那个有着凤眼的少年被处以，安乐死。
云雀恭弥看着面前自称是“犬”的少年，在这个人的身上他感觉不到一点强者的气息，这让他好不容易兴奋起来的大脑不免觉得有些无趣，他甚至不缓不慢地穿好衣服，全然不在意对方随时的攻击。
为什么骸大人死了你却能这样活着！叫“犬”的少年似乎很冲动，眼眶里可以看到眼泪，云雀恭弥从不流泪，所以他不知道对面的少年现在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他依旧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完全不在意犬的愤怒，即使他知道这个人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主使之一。
被无视的心情不用说自然是可想而知，犬大步跑向云雀恭弥，一爪抓向云雀恭弥的胸口却被对方轻易地用拐子制住，看着面前那张清秀冷俊的脸恨不能将那脸的主人咬烂。
起初我还以为是什么。现在看来不过是场虐杀游戏而已。云雀恭弥不轻不重地说，另一只手的拐子也向着犬的后脑打去，但却没有想到被对方一把抓住。竟会处于完全同等的对峙状态下，这点上让云雀恭弥感觉到一定程度上的愠怒。
本来是决定虐杀你的，和那个叫千种的家伙，但后来心急我便先下了手，还真是相当让人讨厌的家伙啊。犬目露凶光，你这个杀掉骸大人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活着！你才是最该被处死的人！他歇斯底里地喊着。完全被愤怒这情绪控制了大脑的人经常会发挥出比平时高达10倍的战斗力，云雀恭弥只是，只能处于防御状态，这也是为了可以从这个叫犬的少年嘴里套出更多有关他不明白的事情。
你刚才说……“骸”。那是谁。云雀恭弥微微皱眉，这名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你把六道骸大人还来啊！！！完全失去理智的犬已经开始下一轮攻击，他发狠地一爪打发云雀恭弥手上的拐子，向着他的胸口就是狠狠一挠。
他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大脑也一时进入空白状态，这“一时”让他感觉到自己胸口的剧烈疼痛。云雀恭弥咬牙忍住疼痛，恨恨向着犬的一腹一踢，犬的身体一下被踢到了对面的墙上。
你刚才说，六道骸……？
一平打开门，看到的是带着大量手下的里包恩，她有些迷惑地看着比自己矮上很多的里包恩有些不明所以。
也许当初就不该留下这个祸患的。里包恩压下自己的礼帽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后他又抬起头。云雀在哪里。一平。
每个黑手党组织都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黑手党为什么是黑手党，可不是因为他们的手都是黑的，有时心也是。
起初的时候彭格列第九监狱不是监狱，是一间孤儿院，不过说是孤儿院也并不够全面，说是实体实验室就要好上很多。那个时候这里有着很多孤儿，他们每天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东西，可以有好玩的玩具，不过在这基础上也是有代价的，只要每天听那些穿着白色大褂的叔叔的话，乖乖打针的话才能吃到好东西。不过有时也会有意外，比如某个小朋友会突然消失，那个凤梨头的医生就会说，那个小朋友是被好心的大人领走了。
有一段时间里被领走的小朋友很多，然后又会有新的小朋友加入，凤梨头的医生说，那些小朋友去了一个很快乐的地方，大家不要想他们。
哦。真好。可以到更快乐的地方去。
你不是想知道有关你过去的事嘛。我可以告诉你。完完全全的。少年犬眦着牙，用看猎物一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云雀恭弥。那些指纹是骸大人的。而你竟然没有一点感觉到呀。你能理解我们在按下那个属于骸大人指纹时的心情嘛。
云雀恭弥垂垂眼，又快速抬开眼，向着犬展开攻击。
但里包恩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人，这样干净的人。泽田纲吉。干净到让他决定永远效忠于他，甚至不会让任何势力以任何方式威胁到他，哪怕只要有威胁的可能他也绝对会马上铲除。
包括他自己的那些不为人知，即有可能成为把柄的的秘密。
如果长期以来的实验结果终于有了回报那该怎么办？所以说当初决定引用六道骸这个鬼才到底是对是错？这个做什么都靠自己心情的人该算是不安定的因素的吧？所以说结果是以那个实验品完全适应了开发出的病毒，这种事情到底该算是回报，还是恶果？
一平跟在里包恩的身后大步跑上楼梯，这个时候她突然惊慌的厉害，就像是在多年前得知那个凤眼少年将要死去的事情一样。她甚至比里包恩跑的还要快，抢先一步打开了门——
云雀恭弥站在房间的中央无望地看着天花板，他的脚下是犬还没有完全退去温度的身体，他墨色的眼珠转到一边，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一平与里包恩，面无表情。这个场景让她把某个场景完全重叠在一起。
还真是完全的相似。也许该说是，场景重现。


七
凤梨头的医生拿着云雀恭弥的简历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云雀恭弥。突然，他捏了捏他光洁的脸，力气有点大，但这个小孩子却宁肯强忍着也不愿意叫出声来，这让凤梨头的医生觉得相当有意思。
我叫六道骸。你可以叫我骸哦。恭弥。
哦呀。看来我们晚来了一步。本来以为抓住那个叫千种的就能早一步赶来呢。但还是晚了。里包恩抬起自己的礼帽沿，毫不避讳云雀恭弥现在的视线，还真是让人不舒服的眼神啊。云雀。就和我当初看到你时的一样。
为了让我不知道真相所以就连彭格列重要的监狱情报局也爆掉么。云雀恭弥抬起头，歪着脑袋去看里包恩的眼，所以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东西。
怪物吧。不，也许不是怪物。里包恩现在脸上没有笑，他很少不去笑，一般的时候他都会保持嘴角的弧度。是特别矛盾的人吧，我觉得这个合适很多。他顿了顿，做为彭格列的实验品，你是最成功的一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云雀恭弥正过脸，他带着自己最初见到里包恩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小婴儿不发一言。
云雀。你真的要感谢骸。如果不是他，你可能也不会活到现在了。嘛。我也确实低估了骸这个鬼才，他的药竟可以达到这种地步。
云雀恭弥不说话，整个世界也寂静无声。
六道。骸——
云雀恭弥第一次见到六道骸的时候就很讨厌这个家伙，理由是他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捏他的脸，有时还会当着很多小朋友的面欺负他，弄得他特别难堪。更多的时候他总会做些让人脸红的事情，可那个凤梨头的混蛋却笑得人畜无害。
最开始时只是把你关在改造后的彭格列第九监狱观察，不过没想到你竟然一次又一次的逃脱，说到底还是那“药”的功能，不过认真归结的话该是“六道骸”的功劳。本来，“实验品”都该安乐死的，但却出了异类。
虽然是个相当讨厌的人但云雀恭弥感觉这“讨厌”里似乎还归结了另外一种感觉，不过他也不是对这钟事情想的那么多的人。他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外界强大的力量，他不知道自己是几时有这感觉的，现在想来也许是和那些每天注射的药物有关，某些程度能刺激到人类身体中的一些特殊神经。
但后来出于“人道”还是没有杀你，这是上层统一意见后决定下来的事情，同时也有助于我观察你是个怎样的“特殊品”。不过你的特殊也许就在于你是个相当矛盾的人。比如你讨厌食草动物却还是喜欢云豆和刺猬。比如你在心里明明喜欢六道骸却还是杀了他。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以为是做梦或是眼花。第二次见到时候就已经完全的明白了。那个孩子在挣扎了几下后就不再挣扎了，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六道骸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针管推进下一个孩子的胳膊里，那个孩子和之前那个孩子一样，挣扎了几天就不再动弹了。
没有害怕，完全没有害怕。有的只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呐。云雀。其实，你是喜欢六道骸的吧。
里包恩压了压礼帽沿，可惜你是个相当危险的不安定因素，我决定不能留你。里包恩转过身，帽檐挡住了现在的脸。是祸害，是不安定因素，是很有可能毁掉阿纲的人，只要那件事暴露。这句话他没有说来，因为没有必要，枪声已经代表一切。
云雀恭弥终于想起有关那个凤梨头医生的一切。有关，六道骸。
他还记得以前，那个凤梨头的医生拿着画笔教他画画，画着画着他就用红色的水彩笔在自己大拇指上画满红色，然后在白色的纸张上面按下一枚指纹，那些旋涡样的痕迹很清晰地印在了云雀恭弥的脑海里。他学着六道骸的样子用红色的水彩笔涂满自己的大拇指按在纸上，就出现了指纹，但要仔细看的话却能发现其中的不同的地方。
指纹是与生俱来无法替换的东西。在犯罪中就算再隐藏只要有一个就会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它给每个人贴上了可被识别的标签。有些人说指纹像是诅咒一般的东西，但我觉得，指纹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东西，就像是我们心中都会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一样，无人可以代替。
一平现在也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记得有关那个少年的一切，为什么自己会有做为常人没有的能力。做为彭格列的实验品，她才是最出色的一个，只是这对她而言没有一点意义。
她能完全记得有云雀恭弥的一切事情，只因记得太强烈，喜欢的太深刻，所以连药物也没有办法让她完全忘记，而忘记的，只是有关原彭格列孤儿院也是实体实验品的全部记忆。
真好。我能一直记得有关你的事情。
一平张开手臂，抱住云雀恭弥的身体。
就算放弃呼吸，也要去拥抱你。


看墨落大人的文真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