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献

（宫中的教习嬷嬷已来三日，礼仪学了大半，规矩也练得差不多了。今天家里做鱼，不甚稀罕却极新鲜，我忙揣了两条给她，那勾鱼嘴的，是上好的银线。）
（嬷嬷退让一二，乐呵呵的在门口收下来，这方陪笑着送走，就见马车辘辘，长嘶而来。两手覆在腰间，走上前去，待爷爷下来，规规矩矩应了一声。）
爷爷。

（回府路上曾想着，除了该带的东西要给三姑娘带上，别的再给添些什么，想了许久只觉得带的不够，玉衡笑我，是否当初善善进宫时也是这般焦虑，又是一阵轻叹。马车停稳下来后，原打算直接去三姑娘那苑瞧瞧，不想她刚好就在门口，看时辰，该是来送教习嬷嬷的。）
嗳，起来。今儿又学了什么，学得可辛苦？

今日讲了吉服的穿法，昨儿听了一半的问安，刚刚也说完了。
（替下嬷嬷去搀爷爷，爷孙二人往主苑慢慢走去，长长青石板路像是望不到尽头。那日祠堂里，我只羞赧在父母灵位下，以至于尽说些寸草报春晖的大话。）
（我知道爷爷日显浑浊的眼里，只将我看透了，可他什么也没说，至此，我也没再问。）

嬷嬷教的这些都很紧要，你入宫后都得时刻记牢。
（今时今日，教习嬷嬷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往后宫墙内的路都靠这些女孩们自个儿走。伸手由三姑娘来扶，玉衡跟在后头，宝鹃的男人没了以后又搬回府里来住，照旧服侍玉衡。听三姑娘言道嬷嬷最后所教的内容，缓缓点头，抬腿过门槛，今日不知怎么的，忽而觉得，比起大姑娘身上一股子不服输的泼辣劲儿，三姑娘看着要温和委婉许多，便心中宽慰自己，没选错人。）
陪爷爷去祠堂，再给你爹娘上柱香。

是。
（厨房炊烟袅袅，不时几只家雀从头顶飞过，这便将成为我印象里，韩府最后的模样了。心里咯噔一声，加急了脚步，才跟上爷爷稳健的步伐。）
是。
（桃面一凝，后头这一声，便显得虚晃多了。）
爷爷，以后孙儿也和爹爹额娘一般，不能在您身边尽孝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熨帖体己的话，对我而言易如反掌，总是能轻而易举讨得长辈欢心。）

（韩府数代蒙圣恩眷顾才有今时今日，到菱洲这一辈总也要有个人进宫去，自岑姑起便是代代如此，要说狠心，恐怕也不止我一人。）
爷爷晓得你最懂事。
（可自我宽慰的话到底还是薄弱了些，听孙女一句“和爹娘一般”，足下步伐就艰涩起来，周行同公主走在我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最为痛楚之事罢。）
莫要说像你爹爹和额娘，爷爷在府里有人照顾，倒是你入宫以后，要多小心谨慎，顾好自个儿。

菱洲素不爱争抢，向来拔不得头筹，也不必成个靶子吧。
（提裙跨过小桥，再往前，祠堂便在西山翙翙下，露出头角。）
爷爷您可记得小时候练字，还是孙儿最耐得住性子。
（我其实并不爱日复一日的坐在硬邦邦的凳子，写一些莫名其妙的大道理，可是我太渴望他们赞许的目光了。大哥文武双全，二哥大姐龙凤呈祥，小弟自然是一家人的心头肉。）
（我讨厌他们看向我时，平淡无奇的目光。）
孙儿最爱写那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从宫墙外眺望宫墙内，望见的是巍峨高耸的琉璃瓦顶，金灿灿的煞是好看，平头百姓或许艳羡这宫内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但凡有在朝中当官的世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宫中的日子实则是如履薄冰，有多少人家是舍不得送闺女入宫的，思及此便不再往后多想。）
不爱争抢，不出风头，自然也成不了靶子，可也不能一味退让，人善被人欺啊。
恩恩，爷爷记得，你们几个小时候写字，最看得出性子来，你也是爷爷最放心的一个。
（那时候尚未想过有今日，但回忆一番，确也如此，就期盼着三姑娘在宫中也能安安稳稳。穿过院子往北折，走到底便是祠堂了。）
爷爷也喜欢这句。

（金蜜色的绮霞淡拂玉面，正正当当在路上，勾出两道影子。）
孙儿省得，您放宽心吧。
菱洲是容献公主和一等侍卫的女儿，又是协办大学士的嫡孙女，饶是不掀风浪，也未有几个撼动的韩家的是非。
（白腻的葱指覆在爷爷苍老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二人相视一笑，入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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