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他无数次在梦中喃喃着,回去,回去那个再也无法回去的故乡。
01
1936年11月,一艘上海洋轮鸣笛,预示起航。这艘载满东方青年和为数不多的金发洋人、小胡子日本人、瘦巴巴的东南亚人的洋轮将驶往南海,穿过著名的马六甲海峡、苏伊士运河,绕过西班牙、葡萄牙,直达英国海港。
洋轮的头等舱是清一色的金发高鼻洋人,二等舱是几位日本人和一位俊秀的中国青年。三等舱则热热闹闹地挤满东方人儿们。这儿刺鼻的汗味混杂低廉香水味,再纠缠一股垃圾味,赌牌的嘈杂声,东南亚人的咒骂,俨然是上海滩哪个地下赌场。
安居一角读书的青年揉了揉太阳穴,徐徐地叹口气——从上海到英国少说四个月,路上有的受了。他嘟囔着要不要和总管交涉一下,换到二等舱去。唔,总管是法国人,法语他会一点点……
三等舱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除了读书青年倒是没人注意。读书青年眼尖地发现他是二等舱的那个中国人,母亲据说是英国的贵人,所以优待地放到二等舱。
他来做什么?读书青年满脑袋问号。读过不少花好月圆才子佳人话本的青年旋即想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正美滋滋地想着,没注意那位眉清目秀的中国青年拨开人群,踱着方步来到他身旁。
“Mr.Wu?Can you listen to me? Mr.Wu?”
被称作Mr.Wu的读书青年吴世勋被这一口流利的英语愣了片刻。他习惯性地揉揉鼻尖,再抬起头,询问:“Sorry,sir.Did you talk to me?I have not just listened carefully,sorry.”
俊秀青年一愣,又笑起来,两个甜蜜蜜的小梨涡使他更加俊美柔和。“吴先生不必那么拘谨,令堂在上船前委托艺兴多照顾吴先生,并嘱咐三等舱太乱的话,一定要去二等舱。”
言罢,他将收在袖中的玉镯伸给吴世勋看。吴世勋不可置信地握住俊秀青年白皙的手,细细端详起这只玉镯。——这花里胡哨的玉镯子,分明是娘的心头爱啊!
吴世勋嫌弃地咂舌,娘用什么当信物不好,要用镯子,跟定亲似的。喏,电报书信什么的不是更靠谱?而且父亲竟然由着娘用镯子充当信物!
“吴先生?”俊秀青年蹙了眉尖,询问。
吴世勋回神,旋即抽手,揉揉鼻尖,歉意道:“抱歉,我方才在走神。先生如何称呼?”
俊秀青年的小梨窝又露出来,在唇边柔和地打转,“我姓张,张艺兴,民国三年生于长沙,称呼艺兴就好。”
“嘿,我也是民国三年生人,”吴世勋想,原来他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但做派老气又洋气,想来是接受过西方教育,“称呼世勋就行。现在,我们动身?”
“总管会说英文。”张艺兴说。
总管说英语呀,这就好说。吴世勋得意洋洋地想着,对换到二等舱的许可志在必得。
02
吴世勋嘚瑟地哼着小曲儿推开二等舱的门,无视张艺兴无奈又好笑的目光。
他见两位日本人正围坐在圆桌旁朗声交谈。一直走在后头的张艺兴轻轻拨开吴世勋,流利的日语脱口而出。不消猜测,是在介绍吴世勋的身份。
两个日本人都个子略矮。其中一人不屑地望向吴世勋,一双黑黝黝的眼如X射线扫射着他。另一个留着日式小胡子的人则惊奇不已。吴世勋瞄了一眼这个日本人的脏污袖口,猜测他从事文学工作。
“Hello,Mr.Wu.I heardthat you are a merchant's son! My father is a merchant,too.The pity is that I'm a novelist.私の名前は高橋鏡花です。”那个袖口上写满日文和英文的小胡子日本人握住吴世勋的手,以语速稍慢但正确的英文介绍自己的身份,可惜最后一句日本话吴世勋未听明白。
“我的名字是高桥镜花。”张艺兴笑眯眯地翻译道。
“镜花?那个原名镜太郎跨越三个日本朝代的小说家啊。”吴世勋稍稍一想便回想起泉镜花这号人物。他倒是有点感兴趣这个“高桥镜花”是真名还是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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