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赤焰少帅
萧庭生并非对林殊一无所知。少年时,静太后曾同他提起过林殊其人骁勇善战,是个天生的将才,生来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火人。以前宫廷宴会后,霓凰郡主也曾看着他,不经意间就提起了林殊。他听说过七万赤焰军力挫大渝皇属军主力,林殊彼时正是征战沙场,英勇战死。身为武将,他也曾亲临战场,数历生死,自然知道大渝皇属军的不可撼动。可以说,自他接管长林军那日起,他就在心中将林殊视为自己的榜样。林殊的模样,自当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是个神采飞扬、爽朗洒脱的少年将军。
但先生的样子他记得清清楚楚,清瘦的容颜,苍白的面孔,虽是一副儒雅的打扮,却掩不住病体。他见过先生最精神的时候,还是自己十二岁那年的春猎,那也是他第一次亲临了战争。
先生怎么可能是林殊?
“庭生,你的先生确实是小殊。”萧景琰道,“今天既然是在古人的旧居,你我都不必拘于礼数了。我今日所说,权当是替故人给后辈讲述一些旧事。在这里,我不是什么‘陛下’,你也只是他的弟子。”
“那一年,先帝听信了谢玉夏江的谗言,命谢玉去征讨赤焰军。就在那场战争中,七万男儿浴血奋战,最终却惨死在自己人的手下,忠魂永存,与日月同辉。”萧景琰陷入了回忆中,缓缓道来,“林帅拼死保住了小殊,除他之外,逃脱死亡的不过寥寥几人。你曾见过的人便是那位精通水战,在东海一役立下赫赫战功的卫铮将军。夏冬大人的夫婿,疾风将军聂锋同样是赤焰之人。江左盟中黎刚、甄平二位舵主同样是当年的赤焰军残部。”
“那先生呢?”
“小殊中了火寒之毒,当时的选择有两个:剥皮挫骨,完全解毒,恢复常人容颜与声音,却不能享常人之寿;部分解毒,保留浑身白毛的怪异相貌,但可以享常人之寿。”萧景琰讲到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所以先生为了替赤焰军洗脱冤屈,选择了第一种解法......”萧庭生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解毒后,他武功尽失,相貌大改。我不知他是怎样建立起江左盟的,我只知道自此之后,世间再无林殊,唯有梅长苏地狱归来,赤子之心永存。”
“所以父皇为新军赐名‘长林’,就是为了纪念先生。”萧庭生垂头道。
“可我一开始竟没能认出他!”萧景琰眼中泛出了泪,他痛苦道,“我一直将他当作一个阴诡谋士,一次次拒绝了他的善意,若不是因为我,他又怎么可能冒着风雪、强支病体在靖王府外等我,又怎么会为了我进了悬镜司受那般折磨。是我害了他。”
“不,父皇,先生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先生是知晓父皇有一颗济世安民之心,才会对父皇鼎力相助。”萧庭生激动道,“虽然儿臣常听诸位长辈说起,父皇一直以祁王伯为模范,想要同他那样勤政爱民。但儿臣认为,父皇并不比祁王伯差。这些年父皇一直勤于政事,朝堂也一直吏治清明,若是祁王伯在天有灵,也会自叹弗如的。”
“庭生,从一开始我就错了。蒙卿、太奶奶、霓凰、母后,最后连夏江都认出了他,可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他生命的最后时光,我竟然让他去了战场。他始终视我为毕生挚友,可我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先生去得很安详,遗骨葬于梅岭,也算是得偿所愿。”萧庭生低声道,“只可惜,先生的临终嘱托,儿臣却未能做到。”
“庭生,这不是你的错。”萧景琰揽住了他的肩膀,“小殊离开前曾要我堵住这条地道,封了密室。如今我保留下它,也算是留下了他曾存在过的痕迹。如今我已心有余而力不足,苏宅恐怕也不能时时顾得上了。日后,苏宅便交于你照管吧。这条地道你也好好保护,或许那一日就派上了用场。”
言者无意,但事实却验证了萧景琰的猜想,不过若干年后的事情谁又能预料的完全呢。
那日,当父子二人离开苏宅时,已是拂晓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