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还记得那天。
那天,宜嫁娶,宜搬迁,宜祭祀,宜冠笄,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骄阳腾升,天穹燃起的是红莲业火一般的烈色,琼华宫一顷旖海掀起热浪,似是万莽银原披上了烟烟霞霞的盛妆,天艳地清,乱霞飞碧。瞧来,是征兆了不平凡的故事。
他立身殿外,手里拎了只周身烟雨凝成的长剑,剑身落了些猩红,被他伸手拂去。眉眼敛得清清淡淡,眉宇间赤色千叶花开得灼灼其华,却在低眸环视间噙露出威严。阶前零落了几朵琼花,凝在他的玄衣上,异常兀艳。
“玄裳大袖,风流蕴藉。”殿下甲胄列首的将军轻喟,“帝君依稀还是当年风华。”
“可惜啊,这万年荼靡,终换来满地残白。”苏珏不在意地笑笑,抖落肩上幅袖间残落的白瓣。似是一只瑶台孤舞的鹤,亭亭玉立,也惟有孤芳自赏。
“放了少主,孤遂天君的愿。”
“天君的意思,不过要您封宫碧落。您是天君胞弟,天君于情于理,都不会置您于死地。”
“要幽囚孤?”苏珏低笑,“珏性淡泊,不弄权事,天君怕是多此一举,倒是会遗漏了本该入瓮的大鱼。”
“天君自有圣见,您怎好定夺?”将军侧过身来,姿态眉目恭诚,“小帝姬自会有人照看,您莫忧。”
苏珏未应他,只是委下身子,揽过站在他一旁不知所措的我,使我与他的眼睛平视,柔了声腔:“若师父陪不了你了,替我守着琼华宫,看到琼花漫山,就如同我瞧见你了一样。”
“师父,是天地迫你吗?”我瞧着他,眸间幽雾见深邃,竭力肃声,压着有些脱力的哭腔,“可师父没错,师父有什么错!”
“天地不仁,我亦仁视之。身在此间,甘苦自筹,对错无由。”他揉了揉我的发,有些爱怜的模样,“去天宫,你就是云阳帝姬,可以同澄儿她们顽儿,该欢喜。只可惜我没能看你风华初成时的模样,想必会和你母亲一样漂亮。同将军去吧,日后掌你父君仙统大帝的职,为三界,司些福祉。”
“筠恪记下了。”我走远了两步,跪下身来,目光却是盯着他不放,良久,才稳稳当当磕了个响头:“黎筠恪辞谢师父,师父…长乐无极。”一阵窸窣,是他步下台阶,玄衣袂角 擦 过 我 的脸颊,有些湿润的腥血味道。
“师父!”我咬了咬嘴唇,猛的抬起头,声音有些急切。却只望见他一步一步毫不留恋地随万军离去,只留给我一个瘦削颀长的背影。我恍惚间又看见了孩提时候,谪仙一袭玄衣晕漫了盛时的斑驳阳光,将我抱至膝头,念着《八荒志》中的逸闻趣事,声音沉稳悠长。
哀鸿悲怆,云灿旋落一江霞色,麋鹿掠过斐绿的茵草地,鸣声四野悠悠。
那时我将满三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