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雪已经停了。
“只是军阀都怀着私心,说着为了人民,却也不过是为了权利,金钱,女人。伪君子,真小人。”张启山登上北平的城墙,俯看这一方天地,城下百姓熙攘闹市,城外却荒凉一片。从胸口闷出一声长久叹息,张启山对着二月红说话,眸子却远眺。“一心为民之人越来越少了。”
“佛爷便是一心为民之人。”二月红呵出几口暖气,他有些不适应北平的天气,着实比长沙冷得多,匆忙也没带什么衣服,全是亏张启山的大衣——穿在二月红还有些大了。
“兵荒马乱,动荡不安。”二月红也叹了口气,风吹得头发有些乱,二月红将一些零散的碎发别在耳后。张启山发现他的手冻得有些红,果真是太冷了。
一日前。
“首长,有人来访。”
彼时的张启山揉了揉眉心,屋子里的檀香蕴绕,张启山已经在椅子上做了许久,骨头都僵硬了,他看着门外的副官,只低低应答。
“不见。”
莫怕又是套交情的人,当下时间珍贵,哪轮得到闲空。张启山难得划燃根火柴,点开烟枪深深将之吸入肺里,滚动喉结徐徐吐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是安静的抽着这一管烟,总得有点什么东西帮他清醒下来。
直到傍晚张启山才出了屋子准备去走走,开了府前的大门他才发现一个人。
北平的气温比长沙低了多去,他的发上结了霜,白棱棱挂着——是站了很久了。
“佛爷。”这个人说。
“回去吧。”张启山转身,下了城墙楼梯,军靴的纹路清晰留在雪地,二月站定,他着眼看着张启山,岁月好像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征衣风尘化云烟 江湖落拓不知年。
他没有跟着张启山,自己步步踏雪在北平的大街上转悠,时令果蔬的叫卖,白色包子的热气蒸腾,街上行人的往来。
在九门里,张启山的性情飘忽不定。张启山和二月红不同,二月红风花雪月,很多事情都能谈到一块去;张启山却似乎永远把他们当小孩一样,很难和他有什么交流,九门里,也只有二爷能和他说上话儿,其他人很难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二月红知道。
“回去吧,北平战乱不安。”
二月红在街中央站定,人流熙熙攘攘全部和他擦肩而过。他猛然想起,在这硕大一个城市,除了张启山,他不认识任何一个人。
他为什么要来北平,他大可以在长沙城喊了狗五和解九来搓一桌麻将,也可以督导戏班子白日唱唱戏,楼中楼随时有顶好的包厢等他。
但他好像已经和张启山脱出了九门的圈子,这是属于他们俩个人的,和任何人无关。二月红这么想着,越发冷了起来。
他应该回去了?
只是一阵风打断了他的思路,那阵冰凉的风夹带着雪沫扑面而来,夕阳落在马上那个男人的肩头。张启山还是一身军袍落身飒爽在马上恰似一个青年人,他一手拉着昂首嘶鸣的马儿的缰绳,另一手对着他。
“上马,我带你去城外看夕阳。”
二月红收了心思,握着张启山的手纵身跃上马背。
的确是一匹良驹,奔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张启山也未让它撞上任何一个摊位,或者哪一个人。
“红某该回去了。”他和张启山站在山丘上,身后是马,身前是崖。张启山硬朗的脸在夕阳的余光里显得温和“想起约了小九小五搓麻将,订了厢,不好推了。”
“好。”
他们两个人对视。
眸子中有夕阳和对方。
“你走罢。”二月红说。
北平。二月红来访,留两日,张启山直至战后方长沙,惨胜,手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