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五更，梆子响。换衣饮茶，晨凉里呵气成雾。游九衢三市，换下腰间那条磨损的蹀躞带。
归时在乔宅外巷一个拐角多等了会儿，青萝成缠挂苔墙，倚墙倾葫芦饮酒。半壶时光，晃来两个贼眉鼠眼小混混。
筋骨活动，完成日常——赶走小混混2/2。
歪头看一眼巷外的书摊，某个忙着支摊的人打个喷嚏，一脸没睡醒。
笑笑，心道一个“傻”。
懒步而起，将绕过她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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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惊醒我的始终是檐上那只翠雀儿。
松风遥起，破牗隙，割暖面，我想起昨夜挑灯，未将窗闭，自食其果，认命起床。尝有好事者问，成都是否早膳也用火锅，莫测摇头，然也。至少，在我还没睡醒时，不能让麻和辣赶跑了困。
“这造孽的天，越来越冷了。”
一个喷嚏后不由骂，缩缩白颈，加紧把书摊摆好，这么早竟然有客——
“嗳兄台看一看瞧一瞧，书籍齐全，各色绝版都有……”
是小乔啊，抠抠脑壳，
“最近没有什么上品春宫。”

“……”目不斜视的过，出了摊子又倒回来：“我三哥要娶媳妇了，他暂时不需要。”
软风骤猎，掀旁的几铺幌帘翻卷，风破声里抬头，看她一眼就把别的要说的忘了：
“你吃的胡饼？”
捡那石彩炭墨里一册，书页尖角延长的方向指她嘴角。
“芝麻。”

“他要娶妇了？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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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料未及，乔家那个总来光顾我阿爹生意的小三郎君，竟然要娶婆娘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喜事多传，八卦之心骤然。喜滋滋正要开口，他淡眸一睨，便可轻易止住自己话头，愣愣，懵懵。
“嗯……”
下意识将嘴角的小芝**掉，列齿一磨，登时溢香。
“……其实我很多年前就想问了，你到底……是不是陪你三哥一起看的春宫？”

抬手翻腕，一卷书若蟠龙翔空捉云分水，似雷霆将落她头顶，却在近时，化成一下轻敲。
“好好说话。”
“很多年前，你还是个挂鼻涕吮手指的黄毛丫头，哪里来的乱七八糟想法。”
一叶杏黄落，从两人之间切，也把话截。
随意展一页手中卷，才察觉这非书，而是裁宣自订的一本画册，开的那一页，眼熟。
“……怎么像我？”
似笑非笑看她，有种抓包的揶揄。

“顾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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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曾叹，浑小子们打鸟捉鱼，偷看春宫，还是养闺女省心。
而我托腮凝思，只闻风送少年跫音。
“可是他们好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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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小黑屋里的禁书录我都看过了，没被老爹发现而已。那叠画册也是经年所作，数十页不过一人，日夜形貌之变，悉心绘。被他发现，蓦赧，当即去拦截。
“不像，你没他帅——”

山窗凝宿阴，云厌贴巷，从院墙镂窗看，恰可望到故歌的篱笆。
比邻而居，看岁月给一人。双髻吮指的小丫头在晨雾昏晓交叠里，轻纱长裙挽袖晒书。
阖书成卷，塞入怀，抛碎银去。
“银货两讫，我买了。”
挡她来拦阻的手，突然伸指覆面，指尖落她嘴角更偏一点，散她注意。
“忘了告诉你，还有一粒芝麻。”
两指捏颊，触手软暖，虚空一拨，面不改色：“好了，弄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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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弯一银，熟稔接断。掌中叠覆上他掌心温度，灼烫，几乎要逮它不住。
轻易破去我的谎，揣册入怀。我似乎将从未倾吐的心事交付，惶急无措，而面上指腹一触，更添躁忧，握他手，桃口阖颤，却无法把话抖清，良久方叹。
“最后一幅，我还没画完——”
最末的心事，终把愁添，或就此作罢，当乃不言天意。

一句“无妨”未出口，嚣近，遥望远巷口，之前赶走的几个混混行迹又现，传音来的便是字句相联、喋喋利口。是同列摊的小贩讨要着些什么。
开腔就换了话头：“他们呵厉讨钱，一天几次？”
早些时望见过她被混混纠缠，以不给打发便掀摊而威胁，才把一身懒骨头逼得五更起。
现下看来，这日常倒要多添几趟。接受任务——赶走小混混0/3。
把怀中册取出，又搁摊上，掌压着同她一字一句：“我付过钱了，你暂且收着。”
懒洋洋留一声。
“去去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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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眉，面露难色，巷中总有这等武吓讨财的地痞，无父无兄，要安安稳稳营计，我得怂巴巴地给他们银钱。一天几次索钱？这还真不记得了，或两次，又或三次？
“我也不记得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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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卷搁在摊上便走，自己尚未及反应，但见松脊峭拔，若裹了寒霜的刃，登时锋利起来，望了望不远处的景，决定把枣花巷口斗恶图也添上去，不加钱。
一笔一笔绘起来，作酬，总好过不痛不痒一句谢。

再归陈黄旧墨的摊前，尤一身清爽，似只一趟折竹摘花。
取册，看一页新展，墨痕未干。
辨出画中情致，唇角松动，想说什么，终究换了词。
“啧，明明没我好看。”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携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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