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幸承乾宫，共鹤君手谈。庭中遍植的红萼被清风拂落，于我她而言，已是第六次历经同样的时节。年前方命她司掌掖庭诸事，这本是天大的荣耀，但她似乎时运不济，正巧遇上了宫中最多事的一个春。】
【我待丽妃的宠爱始于三年前。任何皇帝都不会抗拒一位绝世美人的投怀送抱，何况比起冰雪般高洁的玉氏，她更懂得谄媚和讨好。我将她的女儿封作贞敏公主，年幼的贞敏肖似她的母亲，曾带给我许多别样的乐趣。真可惜，如果这对母女没有这样不识抬举，或许我的余兴还能更长一些。】
【鹤君知我不容任何人窥探长春宫，便只道那二人仍于宫门外跪着。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并无太多顾虑，信口道】
惠妃向来是三好两歉的身子，说了多少回，要众人善加宽爱，不得冲撞。怎么，丫头片子们不知事，丽妃也不知吗？【指尖摩挲着一枚黑子，思忖片刻，敲定纹枰之间】长春宫乃皇母生前故居，一梁一瓦皆为无价荆玉，这样的事，朕不想再见到第二遍。
【拂袖起身，罔顾案上残局，漫不经心道】不下了。
【自德成柔顺步出，当即移驾长春宫。銮驾行在宫道间，便隐约听见贞敏的哭闹声，抽了口烟提神，还是被搅得烦躁不安。抬手揉了揉额角，蹙眉道】
烦极了。陆镇，去同她们说，倘若跪得累了，就先回永寿宫歇着去，好好歇着。
【待歇够了，便也不要出来了。】
【长春宫中一片死寂，见我迈步入内，左右侍奉的奴婢极为惊惶，纷纷跪倒叩首，有个胆子稍大点的，膝行上前，称惠妃娘娘闭门不肯见人已有大半日了。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半晌竟来请示是否需他们将门顶开，嗤笑一声】
朕万乘之贵，还需得这般手段吗？你们退下。
【视线转向紧闭的门扉，半根指头都没抬，只淡淡道】
是我，开门。

【从前嗜睡，常自梦靥中惊醒，不出片刻又沉沉睡去。近几年病况愈下，长夜无眠时，便习惯凭栏独坐，把昔日往来的信再翻一遍。有几张纸色质陈旧，却出奇的平整，仅末尾处一句敬颂秋祺，几乎已无墨痕了。南亭很久没有来信，我猜他越过蜀道，或已近西安。显荣的万里河山，终会被他走遍——这也曾是我最纯粹的意趣。】
【一场急雨打破清宵，吹卷狂风，立时便令我猛咳不止，险些栽倒在地。次日卧榻不起，月娘便躬身上前，问是否要去乾清宫报信。抬手拦住她，气若游丝的说】不必了，别让他担心。【想了想，随即吩咐道】都出去吧，不许人进来。
【等众人散去，便自暗盒中摸出一支烟杆。懒散的坐在窗边，吞云吐雾，想学他吐出一个大烟圈，却差点被呛到，连着咳了好几声。】
【每逢此刻，便觉格外畅快，浑然不知世事。闭上眼，就仿佛身临护国寺，我还是桃林里身姿窈窕的少女，显荣与南亭正在池边对弈，偶尔回头看我一眼。我向他展眉一笑，羞得转身就走。】
【及至他声起，这美梦又碎了。】
【突然难以自制的颤抖着，全身冰凉，腹中如翻江倒海般绞痛。跌坐在门前，紧咬下唇，不欲被他听出什么端倪】我……我没事。【以手掩面，掌中已蓄一泓热泪】你回去吧。

【待人话音落定，便陷入难堪的沉默。仿佛回到两年前的初春，她与嘉欢如出一辙的应答，令我骨髓寒彻，终只敛眉问道】
如商，你也不愿见我么？
【所幸经年间早已习惯，世上若论薄情，实在无人可出于我。四下奴婢见状，次第退至照壁之侧，食指划过袖口金线龙足，轻描淡写地作出决定，一如既往】
我会杀了周氏，至于贞敏，也将付出一个公主应有的代价。所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沉疴数载，早已埋下许多难愈的旧患。小腹犹如被千万柄灼热的利刃穿刺，剧痛汹涌袭来，顷刻间遍布全身，突觉背脊发凉，寒冷彻骨。眉目紧蹙着，额前的薄汗如玉珠般滴下，痛到极致，泛白的唇几度张翕，终未能置一词。】
不……我……【抬头时已满脸泪痕，话音都在轻颤】我好想见你……
【整个人贴在门边，想推开，却连支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颓然垂下双手，一面低泣】如她所言，我确实形容枯槁，萎靡得像鬼怪一样……她并没什么错。
【强忍住颤栗，嘲弄的笑了一声】元妃敏慧，懿妃貌美，宸……【宸妃比我有幸。话至此处，目光失神的一散，已辨不清情绪了】但我……我乖僻邪谬，只是个缠绵病榻的废人，根本不配万岁垂怜。
【逐渐变得麻木，神情也终冷如覆霜。一双眼空洞的凝视着那支烟杆，声泪俱下】那年……你不令我服药，我也会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