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天启七年(1627)四月到崇祯元年(1628)九月,历时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里,林丹汗率领
察哈尔部西迁。关于察哈尔西迁的原因,目前学术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日本较早研究过这
方面的和田清认为“西迁是因为害怕东部新兴的女真努尔哈赤父子的威力”①。秋艹原淳平则认
为“林丹汗是以实现蒙古的政治统一为目的,离开察哈尔故地,倾巢西迁”②。在国内学者当中,
王雄先生的观点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其结论有四点(1)要臣服蒙古诸部,恢复其宗主大汗的地
位。(2)经略左翼诸部失利,转而西进,以期在右翼方面获得进展。(3)利用右翼势弱的机会,返
归故地。(4)欲兼并右翼诸部,专擅与明朝互市之利。③
笔者认为西迁不是为了统一蒙古而采取的行动。理由是林丹汗曾试图恢复在左翼蒙古的
汗权,但完全失败了。这种情况下只好放弃左翼不得不转向右翼,也就很难说是统一蒙古的举
动,这是一;当林丹汗对右翼的征服奏效后,面对后金的追击,没有进行过一次象样的抵抗,便
远徙甘肃大草滩,仓皇西逃,这是二。所以西迁实际是逃跑。艹秋原淳平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
西迁的原因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害怕后金集团的问题。林丹汗奉行先处内后处外的错误决
策,无视后金步步逼近的客观事实,按百余年来蒙古大汗的老思路,一意孤行,致力于左翼汗权
的恢复,结果为渊驱鱼,科尔沁、内喀尔喀等部相继投入后金的怀抱,东部站不住了,这才西迁。
而和田清把问题看得过于简单了。

早在天启六年(1626),当内喀尔喀五部首领炒花等人遭到努尔哈赤攻击时,林丹汗已经有
了西迁之念,“此奴(指努尔哈赤)攻西虏之始,于是朵颜各部不能自存而插酋(指林丹汗)亦有
故土就宣大之思矣”⑤。西迁是从天启七年开始的,首当其冲的是位于归化城土默特部和察
哈尔部之间的哈喇嗔部。察哈尔部与哈喇嗔部素有嫌隙。“蓟门、辽东各有虎(虎墩兔汗的简称,
指林丹汗)款赏,其宣府、张家口乃虎贸易之地,虎酋差夷使往来张家口卖与买货,哈喇嗔家往
往截夺其货物而杀之,赴喜峰口领赏贸易,三十六家截杀亦如之。

虎使人讲说,各部傲然不理”。
⑥察哈尔部虽位于辽东一隅,仍然在宣府、张家口、蓟门等地同明朝保持互市贸易关系,而这些
地区是哈喇嗔部以及属部三十六家所控制的地域,他们胆敢劫杀大汗同明朝贸易的使臣并掠
夺其财物,自然是林丹汗所不能允许的。同时林丹汗还以逋贡责哈喇嗔⑦。明朝人言“虎罕自
祖父以来为诸部长,诸部皆纳贡。其祖父死,虎年幼,沉弱酒色,诸部各自称雄,献贡遂绝”,⑧其
中自然包括哈喇嗔部。

一般而言,纳贡不仅是经济上对汗廷的一种义务,更重要的是政治上对
宗主大汗权威的一种认可。哈喇嗔部劫杀林丹汗使者,并且拒纳贡赋,于是成为林丹汗进攻该
部的借口。双方冲突的导火线是林丹汗向哈喇嗔部讲讨人马未遂⑨。《明熹宗实录》与《明史纪
事本末补编》均载此事,详略有些差异,但基本相同,讲的是原来隶属于察哈尔的满乌素转而率
部投靠哈喇嗔,林丹汗于是要求哈喇嗔首领白言台吉归还这一批人马,遭到了拒绝。哈喇嗔部
势穷求助于明朝。明方尚在犹豫,林丹汗已经拥兵10万击溃哈喇嗔,并且乘胜向西挺进,攻击
土默特部。

同年七月到了威宁海子,十一月攻克归化城,逼走顺义王卜石兔于河套,西征初步奏
效。紧接着又兼并土默特东哨兀慎、摆腰诸部,蚕食永邵不。崇祯元年春,还兼并了土默特部强
枝那木儿台吉,即五路黄台吉部。

紧接着明蒙关系开始恶化。崇祯元年五月发生了新平堡事件。因林丹汗的亲信贵英恰入
边讲赏被明将所杀,汗遂围攻大同。此时明朝御史李柄与之谈判,以重新东归辽土为条件,恢复
其全部市赏。μβ但在同年六月,明崇祯帝认为款插无用而停革其赏,这里包括三十六家之赏。这
样加速了蒙古各部归降后金的步伐。哈喇嗔属部遂降后金。明廷又从蒙古内部纠合反对林丹
汗的部落,“召永邵卜诸部抗插”,然而收效甚微。同年九月,林丹汗与右翼在埃不哈发生决定性
的战役,击溃了卜石兔、永邵不、鄂尔多斯三部联军。βν至此西征基本上告一段落。

林丹汗西迁,另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是向明廷索取右翼的市赏,他曾经声称“吾亦欲得金印
如顺义王,大市汉物,为西可汗,不亦快乎?”χκ这是他从祖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历史遗产,也是其
对外政策的核心。

林丹汗在西迁过程中,一直伴随着向明廷挟赏。崇祯元年四月,林丹汗于宣府、张家口向明
方提出欲得卜石兔市赏,但到年底未能达到目的。西迁结束后,崇祯二年(1629),明朝又遭到后
金进攻,同年三月开始允给察哈尔部每岁新赏银8万1千两,还包括小歹青、永邵不、卜石兔三
家之赏,共50万。λχ明廷此时重新认为“西靖则东自宁,虎不款则东西并急,中外困矣”χμ。至此
林丹汗已经得到了部分右翼的市赏。

林丹汗西征的唯一受益者是后金。由于察哈尔西撤,战略上三方面相持的局面被打破。从
此,后金既可以无所顾忌地进攻明朝,又可以追击蒙古,掌握了整个战局的主动权。这是林丹汗
错误决策的最严重的后果。同时林丹汗对内部的武力进攻,再一次将大量的蒙古部落推入后金
怀抱,从而大大加强了后金的力量。

正当林丹汗西进所向披靡,并且仍然做着苟安之梦时,皇太极为首的后金集团,一方面接
受并安置来投蒙古各首领,另一方面为远征林丹汗做了准备。由于察哈尔大部西去,皇太极首
先对留在辽东边外的余部展开了进攻。天聪二年(1628)二月以遣往哈喇嗔部落使者被截杀为
借口,向驻牧在敖牧轮的多罗特部进攻,“杀其台吉古鲁,俘获万一千二百人”οχ。同年九月又纠
合归附蒙古诸部“驰去席尔哈、席伯图、英汤图诸处俱克之”πχ。天聪三年(1629)皇太极敕谕归
降蒙古五部,即科尔沁、敖汉、奈曼、喀尔喀、喀喇沁等部令其悉尊清朝制度。θχ至此这些部正式
成为清朝统治的臣属。

早在天聪三年,皇太极就有远征林丹汗的打算,但因“师徒既众,供亿浩繁”作罢χρ。后金集
团一度在先征明,还是先征蒙古问题上犹豫不决。此时蒙古势力虽极度衰弱,但它的存在始终
牵制后金的行动,因此皇太极作出了先彻底征服蒙古的战略决策。天聪五年(1631)三月正要举
兵,图谢图汗奥巴奏称“蒙古马匹皆不堪用,且所发兵甚少,此行不如中止”σχ。这样由于准备不
足,遂又停罢。

与此同时林丹汗所直属的察哈尔内部继续分化。察哈尔八大营的苏尼特、乌珠穆沁、浩齐
特等部纷纷逃向外喀尔喀,林丹汗却未能阻止这一分离事件。天聪五年(1631)十一月他率兵向
东,进攻远隔千里的阿禄部,至西拉沐伦河北岸大掠。当皇太极率大军追击时远去。
经过较长时间的充分准备,天聪六年(1632)四月,皇太极亲率后金、蒙古联军远征林丹汗,
几乎所有归附蒙古部都参加了此次行动。十八日,大军行至哈纳崖地,当夜达尔汉额附家旧蒙
古2人携良马6匹,逃向察哈尔,通报大军来讨伐的消息。χτ毫无戒备的林丹汗得知兵情“大
惊,其部在柏兴地方,有二牛以上可以携带之人尽携之,遁往库黑得勒苏地方”。κδ临撤时,他还
遣人赴归化城,驱富民及牲畜尽渡黄河。由于“仓促逃遁,一切辎重皆乘之而去”λδ。后金远征
过程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林丹汗既然远遁他乡,后金深知穷追无益,皇太极便回师归化城收取
察哈尔部民。五月,兵分左右两翼,分别往略宣大边外、归化城及黄河一带部民。μδ这样“西至
黄河木纳汉山,东至宣府,自归化城南及明国边境,所在居民逃匿者悉俘之,归附者编为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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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太极所率大军耀武扬威,远征察哈尔时,明廷却持观望态度。蒙古余部不少逃入明边,
当后金方面致书沙河堡明方官员索取察哈尔属部土默特人时,明人尽还逃入堡中之人和林丹
汗的财物。δο后金趋宣府,明官吏又献出犒赏林丹汗所余财物,计缎布及虎豹等皮,共1万2千
5百件。πδ

林丹汗携鄂尔多斯部遁入大漠,穷途末路,“牲畜死者甚多,其臣民向苦其暴虐,抗违不往,
中途逗遛者十之七八,又食尽,杀人易食”,δθ呈现一幅凄惨景象。察哈尔属部纷纷逃离投降后
金。天聪七年(1633)四月两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降。六月巴达西寨桑等5个头目,率
千余户来归。天聪八年(1634)五月后金又一次出兵ρδ。天聪八年六月乙亥,额林臣戴青等5寨
桑,率男子700人,家属2千人归降。同年闰八月后金班师时,察哈尔噶尔马济农、德参济王、多
尼库鲁克、多尔济达尔汉诺颜等四大宰桑率众来归,并向皇太极告知林丹汗病痘殂于大草滩。
至此除了林丹汗之子额哲为中心的汗室以外,察哈尔几乎举国归附后金。第二年,额哲投降后
金,多尔衮从林丹汗之妻囊囊台(太)后手里得到了所谓的“传国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