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鸩酒】
可面对骤来的畏惧,谁都无处遁形。
当袁小棠眼眶发红,让段云速速赶往公主殿时,段云刚佩好剑——他可答应过小姑娘,要陪她看花灯的。
段云跌跌撞撞赶往公主殿,那里早已被新帝的拥趸包围,密不透风。
那一刻,段云的心中只有四个字。
他的阿九。
身轻如燕的他明明可以很轻易躲过重重守卫潜入殿中,他却立于拥趸面前,只想还阿九最后一片安宁。
“殿中,可是九公主?”
瞥见拥趸飘忽的眼神,段云低吼一声,银剑出鞘,不忘取下剑穗,刺入人群。
他不曾奢求和阿九白头到老,只求护她一世安康。不久前花道常和他打趣道,白衣段云莫不是指望着红衣驸马爷?他不语,做驸马,倒不如做一对无名的闲云野鹤。
他站在几十人的尸首中,踏出血泊,便一眼看见了一袭华贵宫装的身影。
他的阿九就坐在那里,坐在湖心亭中。
阿九,外面终于安静了。
刹那间,浴血而出的鞋履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般风尘仆仆的模样,而他踏上的,也不是三途河畔的淤泥,而是带阿九回家的小船。
竟然,还不算晚。
九公主顺着婢女的目光转头,欣喜地飞扑而上,险些被裙摆缠了脚。段云丢下长剑,轻笑着上前扶她,眼神中是延绵不绝的不舍。
“段大哥,”九公主抬起头,笑容里沾了蜜,“你是怎么进来的?”
“顺着花灯逆流而上。”
平日里妙语连珠伶牙俐齿的九公主听着他的玩笑,却没有再接话。
他们都是聪明人,只是一个装无畏,一个装无知。
所以,段云没有问九公主为何悄悄回宫,九公主也没有问段云为何不告诉她。
一个慌神,九公主忽然天旋地转。
段云眉眼一沉,向朱延婍的广袖摸去——
哐。
一个茶杯碎在了地上。
段云这一生刀尖饮血,看遍了多少出生离,又看淡了多少场死别。
这样的他,怎会对死亡有所动容?
这样的他,又怎会闻不出鸩酒的味道?
可纵然是这样的他,也会心如绞痛。
那双异瞳中荡起了澄澈海浪,亮起了千万颗会说话的星辰。
段云杀光了那几十拥趸,便不知道那鸩酒是九公主亲自备下的,也就听不见,九公主饮下鸩酒时那一番话——
“我姓朱,叫朱延婍,是当朝的九公主,却做梦都希望这天下姓百不姓朱。朝廷害苦了多少平民百姓,我心知肚明。我原可以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但我生或死终归是朱家的人,既然我无法以公主的身份拯救那些疾苦的百姓,就让我用公主的性命去抚慰那些游离的孤魂。这杯鸩酒,权当是赎罪。”
是啊,他的阿九,从来都是如此令人自愧不如。
“段大哥,对不起……阿九要变成花灯顺流而下了……你可别来追阿九,阿九……跑不过你……”
阿九,跑不过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