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木质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是卡米尔。”
敲门者那含混不清的声音,令我的胃产生了仿佛翻过来的感觉。喉咙就像被烧焦了一样疼,虽然还不到极端的程度,却也发不出回答的声音。
房门被轻轻打开了,没发出一点声音。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一边尽可能地钻进包裹自己的被窝里。
在克劳缇娅的床上躺了一下之后,身体不适更加恶化了,所以我被搬回了自己的房间。或许是因为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所以疲劳显现了出来吧。由于呕吐感的关系,食物也咽不下去,就这样睡了一整天,直到现在。
像是要窥视我的样子,卡米尔慢慢地靠了过来。(我)屏住呼吸,感到心脏仿佛被捏住了一样痛苦。明明并不冷,但是卡米尔每靠近一步,(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莎莉?”
虽然大脑打算要假装平静地回话,可我的肺却与之背道而驰,硬爨梆爨梆地僵住了,甚至连呼气都做不到。砰砰,飞快的心跳在耳朵深处很吵地响着。
可能是以为(我)睡着了吧,卡米尔的指尖抚过我的脸颊。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身体仿佛痉爨挛一样擅自抽爨搐起来。
“莎莉?”
我拼命地闭着眼睛。卡米尔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光是看一眼(确认)这种事都(让我觉得)极其恐怖。
现在,卡米尔的另一只手不会就拿着刀吧。
虽然理性告诉我,此时此刻卡米尔应该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如果他真打算这么做的话,应该在成为我的侧近之后马上就下手才对。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止不住颤抖。
毫无疑问,我在害怕卡米尔。
卡米尔的指尖再次摸了摸爨我的脸颊。身体似乎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彻底僵住,这次就连抽爨搐都没有了。
听到了卡米尔缓缓吐气的声音。明明应该是无意识的动作,但我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却变得更快了。明明全身的血液流动得这么快,却还是感到特别冷,简直像是身体快要冻结了一般。
“……(我)变成要去开拓村做开发工作了啊。”
虽然用了搭话一样的口气,但声音却更接近自言自语。像是发牢骚的话,就这样零零星星地传来。
“伯爵大人说了,这个工作只能委托给信任的人。”
触摸脸颊的卡米尔的指尖,移向了额头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把黏在(额头上)的前发拨开,顺着眉间的褶皱抚摸起来。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微弱的苦笑。
“痛苦的时候,明明露出这种表情也没关系的。艾丽莎大人真是顽固啊……”
随着喃喃的低语声,卡米尔的指尖缓缓离开了(我的脸)。对“艾丽莎大人”这个称呼起了反应,啪地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了卡米尔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最后,喉咙始终是僵住的状态。
心脏发出了砰砰的声音,理由却和到刚才为止完全不同。
那是什么时候呢。被那个声音用那种方式称呼“艾丽莎大人”,对此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明明应该是最近的事情,但却想不起来。虽然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感情,但那的确是饱含爨着心意的声音。
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眼角却热了起来,泪水啪嗒啪嗒地从眼梢滑落,流向了鬓角。
喉咙的深处,好痛。
终于从床上起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为了让体力低落的身体恢复和抑制摇摇晃晃的倾向,让女仆准备澡盆和热水,简单地泡了个热水澡。已经没办法再去士兵的澡堂了。
正用拧干的毛巾擦拭脖子的时候,在我卧床不起这段时间没能进房间来的拉斯沃克,踩着慢吞吞的步子靠了过来。
它像撒娇一样用额头(往我身上)蹭,结果我却因为承受不住,啪唧一声倒在了地板上。比军马还要重的拉斯沃克,让六岁儿童倒下是轻而易举的事。
阻止了急急忙忙想要扶我起来的女仆们。把我推到的拉斯沃克,在旁边轻轻地趴下,张开翅膀把我捧了起来。
“想要撒娇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好好考虑一下爨体格差距啊!”
我在(拉斯沃克的)脑袋附近啪啪地敲了敲,一边这样说道。拉斯沃克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显得更客气了,我不禁歪头疑惑起来。
“斐贝(フェ-ベ),拉斯沃克怎么了?”
“诶……怎么了,是指什么?”
女仆用为难的语气反问道。她本来一直用困惑的眼神观察着我和拉斯沃克的互动。虽然我向她搭话,但似乎她没有理解问题的意义。
“没什么精神啊。”
拉斯沃克一般不会在有人看着的地方向我撒娇。而且,气势还高到控制不住力道的程度,这种事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过。
“这个是……难道不是因为卡米尔不在了吗?大小姐也暂时变得下不了床。拉斯沃克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门前,大概是感到太寂寞了吧。”
“……卡米尔吗。是啊,原来如此。”
接受了女仆的话,我轻轻地闭上眼睛。
从伯爵那里得到的拉斯沃克,一直是由两个人在照顾。拉斯沃克对人类的力量关系能够理解到一定程度,所以在我之后最亲近的人就是卡米尔了。没办法同时和两个人玩耍,对拉斯沃克来说还是头一次,它会感到寂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今后卡米尔都不会在宅邸里了。噶喔,拉斯沃克寂寞地叫了起来。
明明是我自己把卡米尔赶了出去,可不知为何我的胸口里却隐隐作痛。不过与此同时,安心的感觉也确实存在。
对自己感情中的矛盾,感到不可思议,还有悲哀。
“把小孩丢到军营里了?”
“嗯。因为开拓村那边,没有和那孩子有关系的人在。交给君特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他,将来(会让那孩子)和克劳缇娅一起当你的护卫。”
整理好衣装之后,首先去拜访了特雷吉亚伯爵。本来工作就变多了,(我)还突然病倒所以什么忙都没帮上。而且,也想要知道这四天以来状况的变化。
首先听到的,就是“埃丽斯”被转移到军营里去的报告。确实,现在为了开拓的初期准备也动员了领军的士兵。“埃丽斯”现在头发很短所以看起来还不像女人,正好是让他接受基础训练的绝好机会。(蛇:我没翻错。话说拉多卡到底是男是女啊?)
可是,设施里应该也有见过“埃丽斯”被抓捕的场面的人在。我正纳闷是怎么蒙混过关的,特雷吉亚伯爵稍微缩了缩肩膀。
“因为已经在宅邸里放过一段时间了。不可能有人会想到,(现在的那孩子)和之前那个营养失调又瘦又脏的小孩是同一个人。”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一直没剪的蓬乱的头发,也以处刑的准备为理由剪掉了。利用那些头发,制造了投入河流的麻袋里真的放进了小孩子的错觉,而且自从西里尔(シリル)村的事件之后,士兵当中的谁都没再见过那个孩子。
营养状态也改善了,还长了肉。因为女仆们每天清洗,(身上)的尘土也少了,所以连肤色也和肮脏的时候不太一样。要说这是足够被当成不同人的变化,的确可以接受。
“据说,他听了说明,知道是你以前接受过的训练之后,就有了干劲,正专心投入(训练)的样子。”
说完这些话,特雷吉亚伯爵露出了像是在说“太好了”的表情,不过恐怕那不是干劲,只是为了自尊而愤怒或者怨恨,所以才奋起努力而已。
因为还有她母亲那件事,对那孩子来说,(我的父亲)是个有钱只为了奢侈享受,还为此压榨领民的前领主,而身为女儿的我如果不是个会做同样事情的存在,他是没办法让自己的精神维持安定的。正因为如此,在我曾经接受过的训练上遭受挫折,并因此改变对我的评价,对那孩子来说是比死更难接受的事情。
那孩子能胸怀对我的杀意,好好掌握了训练的内容回来,那当然很好;要是他中途经受了挫折,并因此对我有所改观,那也不错。
“恐怕,那种对贵爨族的扭曲的价值观,也能得到矫正吧。”
面对“嗯嗯”地点头的特雷吉亚伯爵,我又在心里吐槽道:“真能这样(顺利)吗?”
虽然是去王都之后才明白的事情,但领军的士兵们所知道的贵爨族每一个都很极端,全是一群怪人。士兵们或许对此也有自觉,所以对我、特雷吉亚伯爵和克劳缇娅有时候会特别看待。可是他们基本上仍然讨厌贵爨族。
……也罢,对那孩子来说,或许反而正好合适也说不定。因为如果有人拿其他“普通”的贵爨族做例子,对我和特雷吉亚伯爵奉承一番,那孩子的认识也会很容易改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