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小节.主笔:[W]Godric·Grayson。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乌托邦的士兵,名叫格林顿·陶特。
我在训练的间隙写下这些东西——也算圆了我一个长久以来的……呃,梦吧。
我的描写不甚入流,还请大家包涵。
龙歌战争。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多数人都认同这个观点。乌托邦的众多精锐战士,甚至包括前任会长达里尔先生都殒命在这场战争里。尤其不幸地,那些折损的精锐里,有我少年时期最为崇拜的乌托邦军官——海因茨·冯·格鲁特曼,曾有一度——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前线的传奇。
而我今天写下来的这些东西,是我对格鲁特曼先生的武器,绣春刀奥古斯都先生提的一些问题以及回答。
以及顺便一提……我并不是在什么严肃的情况下问这些问题的。要不是同期的戈德里克(奥古斯都教官的得意门生,他们两个可真像)在一旁给我壮胆,我都不敢去问。
我记得那天我们刚结束了一天的日间训练,每一个人的衣服都被汗水从里到外地浸湿了。我们基本上脱得只剩工字背心,四仰八叉地躺在一片人工湖旁。而奥古斯都教官半倚在湖边一棵大树上,他身上的军装整整齐齐,军帽安稳地待在他柔软的黑发上。他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黑沉沉的眼睛里空空荡荡的,右耳耳垂上的“H”耳钉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他是出了名的魔鬼教官,新兵的噩梦。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用低沉但是好听的声音自我介绍说我是奥古斯都,你们未来的教官。老实说他的肤色过于白皙,身形也实在过于纤细单薄,我们一群满身腱子肉的男兵——除了戈德里克这个家伙,他看上去也挺文弱的——和他站在一起,甚至衬地他有点儿弱不禁风了。所以我当时对传言嗤之以鼻——当然,很快我就知道传言没有一点儿水分,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带出来的新兵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得优秀。
关于奥古斯都教官,我们知道得很少。究其原因是他太过于寡言,不论是在训练中或是休息时,除了必要的指导、恰到好处的鼓励和训斥,几乎不开口说话,而乌托邦里的人们和他相熟的人也不多。其实想到他那变态的身体素质和出神入化的格斗技巧,以及他对任何刀类武器令人难以置信的精通程度,都指向一点:他是人形兵器,且是冷兵器。但是他从叫过任何人主人,也不曾对任何人表现出哪怕多一点点的热情,故而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怪异的独行客。我是在今天中午午休之前意外听到了赫斯特·博林教官和他的妻子麦伦·艾米莉亚小姐的谈话,才知道,奥古斯都教官居然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偶像——海因茨(请允许我私心这么叫他)的武器绣春刀;他同格鲁特曼先生一同经历了那场战争,见证了海因茨的死亡。
于是,午休的时候我虽然累,但第一次没有沾枕即眠,或者拿起我喜欢的小说,而是翻来覆去,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是现在。我从地上爬起来,并且强行把在一旁闭目休息的戈德里克拉起来——他看上去很想打我一拳,不过他没有,走向奥古斯都。我说,奥古斯都教官。
什么事?他问,微微转过头来,黑色的眸子带着漠然看着我,看得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戈德里克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眸中是同样的淡漠。你知道你今天下午的训练完成得不行?他见我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两秒之后平淡地开口。
不不不……不是,教官,我是想问……是想……我顶着他那让我感到头皮发麻的视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我是想问——关于海因茨·格鲁特曼先生的事情!!!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没什么颜色的薄唇微张,愣了足有好几秒钟,然后他恢复的平常的淡漠表情,又沉默了许久。我几乎想拔腿就跑了,可是对海因茨的崇拜把我死死钉在原地。终于他声音平缓地开口。
你问吧。他说。
好……我大松了一口气,拉了拉背心又拢了拢头发,方才咳嗽一声,问了个很俗套的问题。我问,教官你觉得海因茨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傻子。奥古斯都教官回答地毫不犹豫。我当时就懵了,海因茨可是乌托邦的精锐战将,怎么会是傻子呢。我这么想我就这么问了。
奥古斯都教官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我现在知道那是用来纪念海因茨的。然后他很快放下了手,手指有一些不自然地蜷起,我判断刚刚应该是他的下意识动作,他也许正为做出这个动作而懊恼。
奥古斯都(为了方便我就这么叫他了)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我都快忘了他是什么样子的了。我承认很少有人比他的作战经验更加丰富了,他确实是个精锐的战士,他身经百战。但是要说平时他什么样子的,那就是个傻子。……应该说,他是一个过于不在意自己的人。
他经常因为训练或者批改文书忘记吃饭,总是要我提醒。他还特别嚣张,那张脸简直就是敌人最喜欢的靶子,而且从来不懂得量力而行,往往他一出去回来就一身伤,还拖累我或者我妹妹娜塔莉跟着吃苦头。
他从不把答应过我的事情记住。奥古斯都说,长出了口气。他答应过我的事情几乎没有做到,只会用不着调的笑话或者五岁小孩都不屑于用的弱智借口来搪塞。所以说这个傻子,而且人品有问题。我多少次想砍了他,他说过要死就是被我砍死,按照他的尿性,这个结果我也早就预料到了——他最终没把脖子伸过来给我砍。
你应该知道,他身上的纹身都是死去战友的名字。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迟早爬回去。
奥古斯都声音平缓,却隐藏着某种能把我一腔热血冻结的冰冷因素。他又扭过头去,像开始一样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我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戈德里克。他一言不发,只是露出了某种悲伤的表情,并不明显。然后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那么不称职的主人吗。
是啊。奥古斯都扭过头来回答,阖上眼。他很少让我做危险的任务,消磨我存在的意义——虽然我也乐得如此,谁稀罕战斗。他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儿就是把我照顾得不错。但是刀本来就要碎的。
奥古斯都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犹豫半晌,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开始训练的时间了。我咬了咬牙飞快地问。那他死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我差点死了,是他扑过来。奥古斯都说,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的样子。不好好做准备就上战场,他活该。他难道不知道没有主人的人形兵器就是**吗?他回答,喉结上下滚动并且用力眨了眨眼睛,声音骤然尖锐,像鸟的利喙啄上我的大脑。世界上可算是少了个祸害。他说,声音又平缓下来。我本来想着就让他待在死人堆里算了,赫斯特坚持一定要把这混账带回来。明明自己枪都拿不稳了,居然还有闲心去关心一堆肉。我讨厌烟草,可这玩意儿……他烟瘾特别大,死前还不忘给自己点根烟。我那时不得不背着他,他满嘴味道简直熏地我眼泪都要出来了。说真的我当时想给他的尸体,给那一团烂肉来两巴掌才好。
我沉默地听着,眼眶发涩。戈德里克垂手站在一旁,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军刀。奥古斯都不再倚着树,他站直了身体,抬手压了压军帽帽檐,我又一次看见那个“H”的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差不多是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拉了拉军服下摆,吹了哨子——集合,训练开始。他把哨子放下之后,极浅极浅地对我笑了一下,他生着柔和俊美的五官,只是平时他都面无表情,没什么生气,浪费了这张好脸。此时他笑了,就立即鲜活起来。我呆了呆,然后他对我轻声说,谢谢。
什么?我愣了一下问。
我说,谢谢你听我说。他别过脸,似乎带着一点儿不耐烦的神色。
啊……?我再一次慌乱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然后他板起脸孔,说,格林顿·陶特,鉴于你下午称得上差劲的表现,今晚加训。
奥古斯都教官在叫我……我得去加训了,暂且搁笔。
——
其实那天的加训也不过是一场实战——这是龙歌战争后十年战役中的一场小战役罢了。奥古斯都教官和格林顿·陶特均殒命在此。
奥古斯都教官经历了龙歌战争,却在这里丧命。是我的过错——我无意掩饰。若非我的冲动行事,他不会为了保护我而死。……这是他的选择,不值得,而我会尽力使这个选择值得,我发誓。
我会永远记得这个誓言。此后,斗争永不息止,直至胜利,亦或死亡。
——戈德里克·格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