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述职的日子在匆忙中过去大半，今终得一日闲暇，得憩于府中。
用过早膳后，踱步至花园，听见假山石后传出几声少年的呼喝，不免走近几步去看，原是庭鹤的长子周行在此练剑。
- 木头的剑手感不对，换把真剑来。
眼前半大少年眉清目秀，神情间有些腼腆，等他站定之后，我上前从他手里拿过木剑，掂一掂，笑道。
- 练剑得来真的，不用怕真剑碰坏东西。

【和父亲商议过，到底，不是读书写文章的材料，打心底里还是想有朝一日能征战沙场。虽说父亲没松口，可到底没反对，宫里布库打下的底子还在，重新捡起来也不难。按时定晌跟师傅学，这一回的剑谱太难，磕磕绊绊总也记不住，索性一个人寻了个僻静地方，一招一式拿着木剑重新比划。】
大爷爷？
【还没练多久，身后有人说话，一回头瞧见一人，两鬓微白，和祖父七成神似，家中长辈唯有一人不曾见，差不离就是这个戍守边疆的大将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收了剑，打千见礼。】

- 不用拘礼。
前两次回京，来去匆忙，也未同我这个侄孙儿好好见过一面，这一声“大爷爷”乍听之下有些新鲜，可也透着血脉相连的亲切。
看他毕恭毕敬地见礼，想来庭鹤二口子平日里教导并不松懈，不过这会儿在自家府里，也没外人，大可以放松些。将木剑交还他，招呼小厮取我的剑过来，继而又道。
- 先前我听说你入宫伴读五阿哥，布库里应是学过不少东西，练剑练了几年？

没，没几年
【忽而讪讪搓了搓手，委实没什么出息。瞧着大爷爷一招一式，更有班门弄斧之嫌。一时有些燥热，臊红了脸。扎手扎脚不知道该怎么站才好，挪了挪步子，以往在家里人跟前，素来都是听人家怎么说。这会儿终于见了本尊，也不能还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憋了口气，良久，方道】
昔日布库未能仔细钻研，现在，现在，
【总觉得和祖父相较，虽不如祖父保养得当，眉宇间别有一番刚毅，独数男儿豪气。】

- 好好的，怎么就脸红了。
看周行忽然变得局促起来，细看之下看出他面露赧色，先是一笑，后又故意板起脸来，男孩儿这般羞涩，在宫中伴读岂不是要被阿哥们笑话了去。
- 现在如何？
话音未落，他又悄悄往边上挪出去两步，想来是因为我难得回趟家，他还见生罢，于是神色间松了一松，同他招招手。
- 过来，今***爷教你练剑可好？

没，没有
【越发紧张，偏偏看他一脸严肃，谁知道自己怎么就脸红起来，没出息的很。他越是严肃，越不敢多话。手心里细细密密都是汗，一招一式都不敢走神，小心翼翼甚或放轻了呼吸。】
好
【大爷爷的剑法自己不了解，可镇守一方的事迹有所耳闻，所谓大丈夫，无过于此。没有天高的志向，若真能顺自己意愿，混个把总也好。现在自己这点斤两，怕是还不太够看。好在还不算晚，论资质，眼下这个半吊子，也比从头读八股强得多。】

多年没回府里，从未料到会有哪个小辈见我这么怕的，是因为我这一身风霜，还是什么道理，我不得而知。
小厮取了我的剑送来，剑长三尺七，剑鞘无外饰，朴拙得很。示意小厮将剑交到周行手中，又替下那把木剑，园中此时并无他人，倒是专心练剑的好时辰。
- 孙儿莫要紧张，先试试剑把的手感，和剑的分量，小心剑有双刃。

【宝剑入手，沉甸甸的分量，剑鞘虽无外饰，却布满深浅不一的细痕，绝不是那些高高悬挂的兵器可比。豁然有些明朗，常年在外，虽不曾见过真人，一早便听说。手里的剑越发觉得沉，哪有用长辈佩剑来学的道理。涨红脸刚想说话，看他眼神又都咽了回去，虽无甚凌厉，平白几分信服，按着他的话照做下去。】
这儿，周行不太明白
【回顾他一招一式，竟沉下心练起来，只是底子不足，有一处如何也做不到圆融，似是左右脚新长出来，不受控一般，手上的剑也回不来。】

- 剑很沉是吧？
让孙儿不急着挥剑，先令其左右开弓扎下马步站定，再绕至他身后，双手握上他腰侧，教他调匀呼吸。
- 使剑不仅仅是用胳膊手腕之力，得用内劲儿，腿脚的根基扎稳了，气蓄丹田，力贯上下，挥剑才能收放自如。
松开手，从旁折一树枝，拂去叶片，以枝代剑，再述招式。
- 剑有剑意，身随剑意，气走三经，手腕灵动，沉肘——

【一字一动听着他讲，手里的剑没停，果真木剑轻飘，全无质感，手里这把不同，甚或感觉是剑带着自己走。大爷爷身手矫健，正了下盘，方稳稳随他招式来。于剑术，没什么醉心不醉心，只觉得比起八股文章，还不如这个来的实际，感兴趣。见他折枝为剑，忽而有点紧张，别说拆招，连招式都学不利索。一个慌神脚下不稳，踉跄半步，闹了个大红脸，匆匆定了身，抬手欲重来】
这里招式大开大合，会不会中门太开，若是有回剑呢？该怎么挡好？

手执枝条，有意将动作放慢，边说边比划，一招一式言传身教，不过周行初学剑招尚不得法，往往顾得了手就顾不了脚。
- 小心。
见周行脚下互绊，忙伸手去挡，以防他摔倒而被手中的剑刃所伤，可等他站定之后，发现他的脸简直红得堪比新疆的大苹果，不觉笑起来。
- 刚刚教你的是抽剑和点、刺，若是别人剑招来袭，那就要用到格、旋、挑。
退开两步，以分解动作来详说招式，并配合身形转动。
- 除了挡，身体也要闪避。

格、旋、挑？
【一口气听了太多，显然有些接受不了，况且如今还没到能对战的份儿，稳着手臂练习，早知道这个剑法精深，可没想到这般精深，怅然有点害怕，这要是自己学个半吊子，不伦不类可就丢人了。】
闪避？
【布库的师傅虽都是功夫一等一的好，可阵仗上到底没底气，除了拿伴读试手之外，实也不敢伤了皇子半分，骑射上学的倒是多，只是这上头，差了点。】
我还是太笨了，总也记不住，我再走一遍，您帮我看看哪儿不对，行不行？

- 慢慢来，不着急。
收起招式，伸手按在孙儿臂膀上为他调整姿势，仅靠一天半日怎可能教会一整套剑法，不过只是从基础练起，摸些皮毛。
- 这些名称听起来玄乎，可说到底不过是见招拆招，剑法也就是各种拆开招式的组合。
调整完手臂姿势，又蹲下身来掰正他的腿脚，在该落重心的位置拍一拍，抬头笑道。
- 孙儿怎么会笨，只是万事开头难，一会儿你跟着我的步子走，我转身你便转身，我出手你便出手，我回剑，你便回剑，如何？

好
【慢吞吞的动作，一招一式，似是学了下一招，就忘了上一式。打这个年纪开始学委实有点晚，根骨资质算不上俱佳。唯一那么点好处，还是师傅悄悄背着自己和父亲嘀咕，心实性憨认死理，左右练不坏。稳稳拿着剑，这把剑和木剑差的太大，剑刃似是泛着寒光，刀兵主凶，焉知我手上这一把，随着大爷爷出生入死，是不是也主杀伐】
这柄剑，是不是也饮了血
【最后一招收剑后，恍惚有点失神，自己心里头想的，一不留神嘴里说了出来，霎时有些慌，看着大爷爷生怕他不悦，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