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毛颇费劲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见沙风丝毫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只好跌跌撞撞地在石子路上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沙风的步伐。沙风姐姐今晚打扮得很古怪,不仅斜跨着一个酒葫芦,腰带上别着一支毛笔(好像是她刚刚用来写字的那支),左手还拎着一只竹篮,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她还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给自己蒙上了一副面具,盖住了整张脸,蒙得怪难受的。炭毛打定主意在追上沙风后好好问一问,她只盯着前方的路一个劲地猛走。道旁奇形怪状的树影被月光无限拉长,摇摇晃晃,似无数妖魔鬼怪在丛林间游荡,漆黑而黏稠的夜色正好给那些畏惧光亮的恶心东西提供了最佳掩护。她心里发毛,一个不留神被横在路面的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啃泥。“伟大的武士是不会轻易倒下的!”她大声念着狮心的名言给自己壮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掉粘在身上的灰,又迈开腿追赶起沙风。虽然摔到硬邦邦的地上很疼,但幸亏今晚没下雨,否则把衣服弄上污水,又要遭老妈的好一顿骂。
“终于......赶上了。”她剧烈地喘着气,抬头望那个终于近在眼前的背影,却吃惊地张大了嘴,好久才发出声音:“沙风姐姐,你、你到底在跟谁说话?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沙风朝着空无一物的夜喃喃道:“果然是这样,只有我才能看见你。”她又转向炭毛,努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你一直想见上一面的大英雄啊。”
炭毛的嘴好不容易合拢了,此时又惊喜地张成“O”字型,顾不上满地都是扎人的石子,倒头就拜,冲隐约能看见星光点点,自顾自地说道:“真的吗?狮心大英雄,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像你这样能守护整个学院的武士。”众所周知,狮心牺牲时,炭毛还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婴儿,但那些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足以在一个孩子心中构建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形象,从此炭毛就将这位从未谋面的武士当作了最大的偶像。
“这是羌柳和月叶的孩子吧,长这么大啦,真快。”悬浮在空中的幽灵伸出半透明的左手,正要搭在炭毛的小脑袋上,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丝距离。他还穿着那一套染上星辉的学院服,右手习惯性地搭在腰带的剑鞘上,尽管昔日随身携带的那把宝剑早已消失不见。他的目光犹如揉碎的星光,满是怜爱。他是奔跑在茫茫草原的雄狮,将所有伤痛留给敌人,将一世温柔献给同胞。火光电石之间,沙风忆起了《指南》上的指引,喃喃道:“星族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狮心,或许我应该说:‘戈德里克’?”她怎么费了整整一天才想起来,如此显而易见的提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以及《指南》封面上那只逼真的雄狮。
狮心似乎压根没听见她脱口而出的话,只是低声嘱咐:“沙风,我这次依旧没有多少时间,最后拜托你给白风传一句话——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他,别再自责了,哥哥我看着很心痛。”
见沙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又温和地笑了,那抹笑意像是驱散黑夜一切不安的火苗。他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消散,化作一缕星光,重返属于他的地方。
“不!狮心,请告诉我‘谜底埋藏在最深的炼狱里’是什么意思!”沙风徒然地伸手试图挽留星族的武士,又急速撤回来,五指并拢地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她明白,没有人能抓得住光。既然如此,就学会道别吧。
回答她的,是消散在夜色中的一句低语:“保重,沙风。”
她暗暗答应:狮心,五年前你牵着我的手带我来此地,现在,我将用你传授给我的一切捍卫雷院的尊严,虽然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剑柄上。她可以当狮心默认了她的询问吗?还是说他对此一无所知?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揭开习题册上奇怪的数字谜团显得更加迫在眉睫。在此之前......她需要走进更深的夜里。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