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 忆
那天所经历的一切,宛如人生缩影——
我只身站在两条生命线交错的空白地带,经历失去亦看见得着。
「……嗯,那就麻烦你帮我订来回机票吧。明早见!」
挂掉电话,抬眸望向挂于墙上的时钟,正好十点半。
我缓了缓,坐回沙发消化方才的通话内容,想着那家伙竟会毫不迟疑地答应我,一天内搭飞机东京往返大阪的要求……可以感觉得出他的请托有多么迫切了。更不用说这件棘手的谋杀案,让大阪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服部组长致电寻求协助,其影响的层面一定非同寻常。
垂下于下巴处摩娑的右手,我快速地将电话中所提及的案件资讯、疑点于脑中条理分明地整理好,却发现仍有一大块缺失的拼图,需要亲自到案发现场才可以厘清。不过有些细节倒吸引了我的注意,直觉准确地告诉我,那些现阶段无法验证的疑点,就是破案关键的所在。
后退了几步,随兴地往沙发上靠,却忽然感受到一股硬物触到背上,我侧过身将身后压着的东西取出,才发现是不久前,还拿在手上阅读的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顺势翻回先前阅读的页数,我眯起眼仔细看着小说中的推理细节,如同往常般,一个人在书房里得以更加专注地思考。
几分钟过去,我却发现我好像无法沉下心来,想也奇怪,总觉得心头像长了草一般,躁动不堪。在盯着四十六页的最末段看了十分钟却没看进任何一个字之后,我干脆地阖了书本放下思考,心想也该是时候回房休息了。
无奈地抬起头,眼前的情景却让我一时惊讶,原本待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妻子,却靠在书房门口凝视着我。
「兰?怎么醒了?」
我急忙自沙发上站起,盘踞于心的担忧一下子切断了我的思考能力,快步走到门边,见她靠在门框上的虚弱模样,总让我很难想像她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自从怀孕初期到下周就是预产期的今天,她的肚子随着时间变大了,滋养孩子的身体却越来越瘦弱。
这样的现象,让我从妻子怀孕三周后就一直紧张到现在,我总觉得必须要时刻注意她,才能在第一时间避免可怕的事情发生。某一天,兰察觉到我在她怀孕后所做的改变,总笑我说:好像是你在怀孕似的,根本没必要那么大惊小怪。
但就算是不太了解女人怀孕时会出现怎样生理现象变化的我,也知道她一天一天虚弱的现象是很不正常的。虽然在产检时,医生说过这样的状况与她四年前的流产经历有很大的干系,她的体质会比一般孕妇瘦弱是情有可原,只要谨慎注意、多多卧床休息,应该是无大碍的……
医生的叮嘱,我一字一句都记得相当清楚,也很想说服自己的确是想多了,却总觉得心里头存着不踏实。她接受这一切的态度太过坦然,似乎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了若指掌,但这样的坦然却让我感到莫名不安,更让我对四年前的那场恶梦……无法释怀。
思及此,我不禁蹙起了眉头,悬在心里的大石似乎又向上提了些。
「肚子里的孩子刚刚在捣乱,一醒来就不想睡了……我打扰到你看书了吗?」她歪着头说着,那语调一如既往地柔和,却隐约感觉得到她刻意提了力气在向我说话。
我默默地摇头,伸手将她滑落到手臂上的披肩拉拢,却忽然撇见那道嵌在左手臂上的细长疤痕。顿时僵硬地停下动作,一股深沉的自责从心底涌上,将我拉进了回忆里——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种眼神,那几近绝望的眼神,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是一段我也许永远无法释怀的经历,也是让我决心要搬离住了十几年的工藤大宅的原因……
为要避免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
我一直都知道,身为一名侦探,借着侦破案子去维护我所坚持的正义与真理,必定有得承担相当的风险;也一直都知道,在我经过缜密的思考后所说出的话语,其份量有多大。真实往往如同两面刃,带给人盼望亦带给人绝望,正如同我在人们心中的印象,也许是正义也可能是无情……甚许还有更多,只是我无从得知。
所以我甘愿背负这些,只为继续守护我所坚信的真实;所以我愿意一个人去面对世界上所有对我的恨意,愿意接受任何挑战、算计,所有阴谋计策只得冲着我,但不准动我所深爱及保护的人。
怀着这样的自信,正当我认为我做得够好,认为一切在我的掌握之中,意外却来的措手不及。那是我最不愿意看见之事,我所保护的、爱护的人,终究被卷入了案件当中,甚至因为我,而承受她不该经历的噩梦。
四年前,当我带着警视厅攻坚小组,终于找到犯人藏匿人质的所在地,大力推开门的那瞬间,我只觉得我的心如同被掏空般,一阵灼烧的嗡鸣忽然间就席卷了我的大脑。我几乎要失去了理智——映入眼中的,是被绑架犯监禁两天的兰,下半身满是鲜血的画面。
当我冲过去将她拥在怀中,狰狞的血花印上我的掌心,我无法自制地浑身颤抖,深层的恐惧与愤怒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不停叫唤那心系着的名字「兰、兰!」那瞬间,我却对上那双了无生息的紫眸。
「新一,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羸弱的声音自怀中响起,她奋力抬起手抓着我衣角的模样,如同万根针扎在我心头上,疼让得让我窒息。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早已被怵目惊心的血迹染红,细瘦的左手臂上被划开的刀痕更鲜血直流,蔓延至地上如同瞬间张开的腥红藤蔓。
我完全无法、也不敢去想像,她在这失踪的两天里,究竟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
忽然覆在脸颊上的温度,将我自回忆的漩涡中拉回。一抬眸,只见兰弯起眉眼笑了笑,耸耸肩,好像那可怕的经历,并不是什么大事一般:「新一,别露出那种表情。」
「我——」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我们说好不再为那件事而提的话语,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思,她覆在我脸颊上的手转而堵在嘴边,令我一下子无法开口说话。
我们就这样望着彼此,沉默了下去去,却默契地读着对方流转于眸中的讯息。
片刻,我轻握住她的手,心情也终于平复了下来:「……我知道了,不会再胡思乱想了。」看我再次打起精神来,她对我点点头,随即展开了抹好看的笑容。我一时间移不开目光,心弦仿佛被拨动了一瞬,是种无法言明的感觉,温暖的滋润着、填补了我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