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界的人不会知道为什么那一天天上突然降下烈焰烧毁了一切,那是凌驾于他们的存在对渺小众生的不屑。
作为鬼仙,秦风凛从来都清楚自己的实力有多强大,因此他并不将这场围剿看做威胁,再来多少人都不过是以卵击石。
秦风凛看着陆北冥被怒火占据的眼睛,心里涌上几分不快。秦风凛从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他不过是拿走了终会属于他的东西罢了,如果是因为他杀了天机门的掌门,那更是无稽之谈。
吾本无取其性命之意,不过是其自寻死路。
看着瞬间化为炼狱的下界小镇,秦风凛无趣地撇撇嘴。他不过是想渡劫也总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他,一如既往地打着他最为熟悉的替天行道的旗号。不过这是最让秦风凛不快的一次,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打扰了他渡劫,最重要的还是陆北冥的参与。
陆北冥是他唯一承认的朋友,那段与他相处时光算是他以鬼仙之威扬名天下后经历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他叹息,即使拥有过一同欢笑的日子陆北冥也终究无法真正理解他,或许这轩辕界上本就无人可以明白鬼仙的想法。
“你们与他们一样,不过都是蝼蚁罢了。”
你与他们一样,不过是蝼蚁罢了。
秦风凛慵懒地抬手,空中瞬间结出巨大的法阵。或许陆北冥可以留下,他这样想着,正准备将其他不自量力的**粉碎时,异变横生。
黑云翻滚的上空出现巨大的黑洞,仿佛被什么突然被撕裂开来。所有参与围剿秦风凛的人,包括秦风凛本人都被黑洞卷入从轩辕界消失了。
陆北冥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所处的这个空间,他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这个一片混沌的地方只有他一个活物。
这个地方有什么压制着他的力量,或者说是轩辕界的力量。自他来到这里以来所有的术法,灵器都失灵了,甚至于九州堪舆盘不曾熄灭的光芒都开始暗淡下来。
这里一眼望去都是相同的景象,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唯一存在的便是无尽的黑暗,而黑暗中似乎也有着巨大的东西翻滚着。这个空间的一切都透出一股诡异的危险感,在所有力量都失效的现在,陆北冥唯有冷静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即使是在一切东西都失效的现在,陆北冥也依旧如往常般拿出了九州堪舆盘。秦风凛手上有母盘,而他手上的这只子盘似乎是可以感知到母盘的。不过事到如今关于秦风凛的事情他也只能用一些模糊的词汇来形容,他们的命运纠缠的太深,陆北冥看不到秦风凛的命,同样也看不到他自己的。
黑暗中突然裂开金色的缝隙,这金色逐渐拉长放大,而后铺天盖地的金光冲向了陆北冥,他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御的姿态,虽然陆北冥马上就意识到这并不能阻挡什么。被金光吞噬之前,陆北冥只觉一阵剧痛向他袭来便陷入了昏迷。
他像是在做一场长长的梦,梦里有他熟悉的,也有他未曾见过的景象与人。那些穿着古怪的人与轩辕界的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所见之处皆血流成河。
「你看到了吗?」
冷不防地,一个悲伤又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陆北冥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异界人啊,你看到这两个世界的未来了吗?」
不可置信地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幕残酷的画面,陆北冥无法相信这就是所谓的未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会牵扯到两个世界。
「这是我所经历的,并且你也终要经历的未来。」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才再次在陆北冥脑海中响起。
「但是,还来得及改变。」
陆北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了,不过音量却是越来越低,似是要消失了。
「这件事情,只有你可以做到,可你也会付出代价。」
「我知道这个请求太过分了。」
「但是,请改变这个未来吧。」
说完这句话,那个声音就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待陆北冥的答复。陆北冥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答应,只是他直觉所谓的代价或许是他无力承担的,所以他迟疑了。在与秦风凛无关的事情上,陆北冥的直觉一向准确的可怕。
可是人们的哀嚎与泪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世界沦为人间地狱,他做不到在知晓了这样的未来后无动于衷,放任这一切发生。
“我答应你。”
「……谢谢。」那个声音许久后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又陷入了沉默。
“但我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请尽管问吧。」
“是你把我从轩辕界拉到这里来的吗?”
「……是,也不是。」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有人连通了这两个世界,你当时被卷到这两个世界的缝隙中,我便将你带到了这里。」
陆北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他最渴望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所说的代价,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说我无法承担?”
「这个恕我无法告知。我只能告诉你,你将要做的是对你来说无比残忍的事情。」
“好吧……”陆北冥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我要怎么知道我该做什么呢?”
「你不需要知道。在到达那个世界之后,一切事情都会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转,你会明白自己该做什么的。」
听完那个声音说的话,陆北冥也不再发问,只是看着手中的九州堪舆盘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异界人,时间到了。」
陆北冥淡淡地“嗯”了一声,收好了九州堪舆盘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我答不答应有区别吗?”
「……就最终的结果来说,你的回答并不重要。」
眼前混沌的空间慢慢破出一个缺口,陆北冥也没再说话。他站在缺口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走进了耀眼的白光中。在他的身影消失在白光中后,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
「愿幸运常伴您左右……魔王大人。」
人永远无法确认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是真正正确的,正如陆北冥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是正确的一般。他带着雷与火来到这个世界,给这个名为特洛维的大陆带来了无数的灾难与死亡。
明明一开始是带着去阻止那个未来发生的想法才来到这里,可是陆北冥在到达的那一刻才发现跟随着他一同到来的还有雷电与火雨,像是要毁灭这个世界一般降落在特洛维的各处。
从陆北冥来到这里后他的脑海中就多出了一份不属于他的记忆,那是一份属于一个女性精灵的记忆。
这个精灵弓箭手记忆里的特洛维在过了一千年后发展至空前繁盛的状况,处于大陆顶尖的智者们在研究中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那个全新的世界就是陆北冥所处的轩辕界。
人总是不知满足的,特洛维已经被开发殆尽,虽说剩余的资源已经开始修炼枯竭,可是加上现在特洛维拥有的技术手段还是可以让它的子民们一直生存到寻找出新的办法为止。然后,这个世界所孕育出来的智者们找到了所谓的新的办法,一个建立在毁灭上的生存之道。
轩辕界的修者们修炼的术法体系与特洛维自古流传的魔法体系大不相同,对于特洛维来说,轩辕界就是一块未曾被开发的瑰地。那里有着纯净的能量还有许多他们从未见过的灵器法宝,最重要的是发展极端落后的轩辕界不论如何也不是特洛维的对手。
于是特洛维的领袖们开始派遣先锋队,伪装成轩辕界的人民学习那里的术法,然后在经历了并不算漫长的等待后,特洛维对轩辕界展开了猛烈的进攻。而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轩辕界的人们也举起了武器与特洛维的部队厮杀。
在战争中精灵和一个地精相爱了,可是地精不久就因为被……陆北冥所伤无法继续战斗,而精灵弓箭手在生下一个名叫奈里安的女儿后不顾丈夫的阻止,将奈里安交给丈夫照顾后重新奔赴战场,然后战死。
在这份记忆里,陆北冥看到了许多熟悉又苍老了许多的面孔,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有他被杀死的父亲,有在天机门被灭门后才认识的朋友们,有他,也有秦风凛。
这是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未来,或者说是他完全不曾经历的过去。就这份记忆看来他与秦风凛确实相识,可他的父亲并没有被杀死,而秦风凛似乎也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渡劫。不过即使是强大如秦风凛也被特洛维的人重创,而那个名为吉茵吉娜的精灵最后的记忆就是被那支带着诅咒的箭矢射穿肩膀的秦风凛,还有漫天的火雨。
在这份记忆的最后,他听到了吉茵吉娜熟悉的声音。
「在死前我尝试着用秘法逆转了时间,可惜由于我的力量不足以让时间完全逆转,有一些东西还是不会改变。比如特洛维的进攻和鬼仙身上的诅咒。」
「特洛维的智者,为了力量曾经触发了不必要的封印,结果就是被封印的魔王赐予了他们力量,也激化了他们内心的黑暗。」
「所以,少主大人。」
「我在此恳请您,杀死本应被封印的魔王和他的使徒吧。」
于是陆北冥按照吉茵吉娜的提示一个个寻找着他们,然后杀死他们。可是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被封印的地步,本应被封印的人和他的使徒人数又会岂是他这样慢慢杀可以除净的。而在这样的杀戮中,陆北冥渐渐发现自己也开始变了。过去陆北冥对于杀人这种事情很是反感,可现在他做起来得心应手,曾经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使用的法术运用地越来越频繁。陆北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明白自己已经再也不会是过去的那个天机门少主陆北冥了。
「少主大人,你所杀的并不是无辜之人,他们都是未来魔王的部下啊。」
吉茵吉娜的这句话成了陆北冥最后的支柱,他明白吉茵吉娜这句话里带着多么强烈的诱导性,可已经被黑暗缠住的陆北冥只有死死地抓住这跟稻草,希望不会彻底被黑暗淹没。
在看过了吉茵吉娜的记忆后陆北冥明白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放过伤害了地精的他,或许连一开始让他来负担起这个责任都有可能是她的报复。虽然这样做特洛维不会再攻打轩辕界,两个世界都不会再发生那样悲惨的战争,可是明明有比他更好的人选。选择陆北冥或许是因为吉茵吉娜清楚他的秉性,她知道陆北冥不会放任这个未来发生,也知道陆北冥会因为即将经历的杀戮而痛苦。
这是她用生命对轩辕界做出的补偿,也是她用生命带给陆北冥的折磨。
冷风吹动陆北冥的衣摆,他站在悬崖上看着低处的战役眼中不带一丝温度,仿佛这些事情与他无关。当初陆北冥带领从轩辕界来的,肯追随他的人为了轩辕界和特洛维逐步侵占起特洛维。他为了那个飘渺的,所有人都可以幸福的未来杀了太多的“使徒”,他已经开始分不清自己杀死的,毁灭的,究竟是该抹去的还是应该留下的。
有反抗的人便有追随他的人,总有特洛维的人为了力量加入他的麾下,陆北冥对于这些有野心的人从来都是来者不拒,毕竟他从不曾给出完整的功法,修炼的同时确实会变得强大,可久而久之弊端也会暴露出来,最后杀死这些追求力量的人。
现在也有无数的人称他为魔王了,也有许多的勇者为了保护特洛维集结起来对抗他。陆北冥感受着风中的血腥味自嘲地笑了。如今陆北冥也踏上了和秦风凛无二的孤独道路,他开始理解秦风凛的一些想法,却始终无法完全成为另一个将人视作蝼蚁肆意践踏的鬼仙,只是做着一个等待着被封印的魔王。
那些美好的过去也在鲜血的冲洗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记得那些欢声笑语却再也无法记起当初的快乐,如今陆北冥除了被封印再也没有别的期待。陆北冥知道那十一位强者正为了杀死他而赶来这个所谓的魔都,但是他已经太累了,只想好好的休息一场。
终于魔王的魔都被攻破,十一位大魔法师强者牺牲自己将魔王封印在了大陆的尽头。特洛维重新恢复和平与生机,一切都开始好起来。
大陆的尽头,魔王被封印在冰冷的黑暗中,他年轻的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似乎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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