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王妃大闹襄王府，直到澄吾闻讯赶来，才算平息。头七过后，朝中事务耽误不得，我将自己埋在公文之中，忙碌至深夜才回府，倒头就睡。直到正铎提醒，我才想起同澄吾的酒楼之约。伸手洗了把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下颌的胡须都冒了头，修整一番，这才赶赴酒楼。】
【负手立于窗边，看着楼下熟悉的人影翻身下马，待来人入内，案上已经备上好酒等他。我同他，多年义气，向来是开门见山，有话直说。端起酒盏，一饮而下。】
这第一杯酒，敬我当年未践行的诺言，我答应你照顾她一生一世，却只携手区区几年光景；第二杯，敬我们这些年的兄弟情谊，我知你雄心壮志，我空有亲王之名，却不能帮你实现，是我这做兄弟的有愧；还有这第三杯——澄吾，我想给她挣一座陵寝，你帮还是不帮！
【因她不喜，我近来已经许久未沾染这东西，三杯痛饮，满腹辛辣，目光如炬，直视来人。】
@叶赫澄吾

【乾历十三年，襄亲王嫡福晋叶赫问水病逝府邸。手带着颤抖，接过魏长安递上的讣告，如何敢相信？如何敢接受？昔日老姑奶奶病重，已瞧出姐姐身体大不如前，可怎能竟走的那么匆忙？思绪不容多想，只问魏长安一句】献王府，如今如何？
【两个姐姐，着实了解。问水这么一走，沉星恐——，果不其然，未曾听完魏长安禀说，往马厩牵过赤兔，就奔走东城襄亲王府。也亏得，来早一步。如今对叶赫，接二连三的打击，实在是不知如何自处，却也甚至，不能乱。既应了肩担叶赫荣辱，那就不能辱没了老祖宗寄予的希望】
【问水头七过后，同襄王约了酒楼。他同姐姐伉俪情深，问水一去，对他打击，也不小。万千思绪，压于心头。至酒楼，襄王人已至，早年同他跟献王交好，更因问水沉星关系，更近一层。他开门见山，直接了当开口，同他倒下三杯酒，待他说完，少有正色，道】
那日在襄王府，沉星放肆，襄王你并未降罪，这杯酒我这做弟弟的，代我姐姐赔罪；你是觉罗，天潢贵胄，你我二人，本应是君臣身份，可我打心眼里把你当做兄弟，这杯酒，是敬我道晟兄弟；
【他后头那句，震在心中，久久为平。半响，手端酒，举杯痛饮，只一句】有你这句话，不枉我姐姐对你，痴心一片！

@叶赫澄吾

【我少年时，湮没于诸位皇子之间，我看着我的兄长们在上书房里、在朝堂之上博得一片喝彩，我总是那群跟着叫好的人之一，那时候，他们唤我二十七阿哥。除却扬佳同面前的澄吾，我身边极少有人陪伴，我同澄吾一道立在一旁观看，热闹的是他们的，父皇的夸奖也是他们的。我曾经安于天命，日后择一块封地，安居便是。】
【后来，青海的苦差事，没几个人愿意去趟这滩浑水，我同规秋机缘巧合凑着一块远赴西宁，归来时我带着生平第一份功绩，也迎来了额娘位居中宫的旨意，我不再是当年那个籍籍无名的小阿哥，我成了中宫嫡子。逐步积攒着我的政绩、威望同爵位，入了军机处，领了二品的官职，跃居人前，步步为营。当我以手足相残的狠绝手腕，同庄王联手将心腹大患豫王除去，曾经遥不可及的渴望逐步逼近，我身边的人，却没了。】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真是，没意思。】
【我从来不同问水提及那些朝堂之事，她开玩笑说郡王府不够宽敞，我便应道，等着，我带你住最气派的亲王府。我实现了我的诺言，她却爽约了。那好，亲王府还不够大，那便去最大的陵寝，生前我没将最好的都给予你，那么以后，有朝一日，我若能成事，我定要让你享受最崇高最尊敬的称谓，就算这是场豪赌又如何？我从不怕输，更何况我最挂念的人，都不在了。】
【叶赫自太后病逝，已经大不如前，我知他不易，可若说我心腹之人，非他莫属。】豫王殒命金川之战，嫡抑或为长，我虽称得上一句位高权重，你也明白圣上眼中，我从不是那个第一。
【惠王、庄王皆不是省油的灯，论权谋，不遑多让。搁下酒盏，扬声道。】若是赌赢了，我就让你姐再风光大葬，若是败了，我就在他陵寝附近，买个小院子，日日守着，我可不守什么皇陵，守着能看见她的地方就好。
【我既将打算同他道出，便是无意隐瞒，二年的武探花，满怀抱负却不得志，我以这兄弟情，同问水的夫妻情，并上延续叶赫荣光的砝码，置于他前。】澄吾啊，你记不记得你当年科举，那时候我也不过是一个无人在意的贝子爷，我们俩站在一块儿，看着那些人觥筹交错的庆贺，若是这回我连累了你，怕是不消多久，咱们就该喝上一杯别离的酒。
到那时候，你怕不怕？

【同他结识，是早年间。那时他都母妃还未是中宫皇后，他在众皇子之中，算不得拔尖。这些年，我虽似参透朝堂，不理政务，却也是看着他迎娶了问水，一步步走到如今儿的位置，权倾朝野。斐然的政绩，亲王爵，都是他自个儿，用一身伤痕，挣来的】
【贵为朝臣，这朝中的阴谋权柄，怎能看不透？我们身处错综复杂的局势当中，能够做的，就是披荆斩棘，走出属于我们自个儿的一条道。可我心中的那条道，究竟在何处？我已不知】
【我曾跟澹如笑说，苟富贵，勿相忘。可惜，他死了。我也曾跟道川说，若他有心，我自穷尽一生心力，助他为上。可他这些年深居简出，当个富贵散人。我一个学子，最大的抱负，就是找个君王，臣之，辅之。后来，我把一身抱负，悉数埋葬。却未曾想过，十年的时候，跟道川在兵部，再次提及洋务一事，在到如今，他跟我说，要我陪他赌一场】
【到现在，我才恍然明白。那些我曾以为我已悉数埋葬起来的抱负，其实都还在。一如十多年前，参科之时，我曾放言，誉满天下或谤满天下，都值，都不辜负这一世权贵】
这十多年，你何曾听我说过一个怕字？大不了六道里再续轮回一场，有何不可？
【烈酒入喉，图的就是一个畅快，望向他，继续道】今日在此，没有外人。只有你我。道晟，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酒碗撂下，看着他，一字一顿】我要你答应我，若你成，有生之年，正位留空。这辈子，能跟你并肩站立的，只有我姐姐！

【目光交错，我同他立于这酒桌两侧，待他话音落下，屋内倏然一瞬的寂静。这番话，情理之中，却是意料之外。想还是不想？能抑或不能？虚情假意敷衍了事还是不顾后果许下重诺？连番内心拷问，复道。】
若是前些年的我，该是毫不犹豫一口应下的。
【纵然惹他不快，让他失望，我仍固执的选择将一切同他说开。】我平生最重诺，你该是明白我的性子，纵使曾为了权谋，同他们许下些别有用意的口头之约，我扪心自问，都一一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所以这次，我答应不了你。并非我不愿，只是我不能。但凡我不能完全掌控之事，许之于你，是我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你这兄弟的不敬！
我所能应的你是，无论他日我事成还是落败，在我有生之年，这世上的襄王妃只有问水一人！无论时移世易，我道晟心中，叶赫问水，永远是最有资格同我并肩而立之人！纵然她已不在，纵然你觉得我这些话太过虚无，可这又何妨，我同她的情谊，不需要旁人证明，更不要任何东西佐证！
【当年的我同那些轻视的目光抗争，若干年后，世事多变，我该又同什么抗争？我并不能得知，因而我所能给予他的，便是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最重的承诺。】若有朝一日，我对叶赫有愧，我定然会用别的方式弥补，这个承诺，你不如留着，你记好了，乾历十二年，我欠的，他日必定还上。